一九三五年春,民國二十四年。
十里洋場,法租界。
一羣服飾各異的男子站在三樓一個房間的窗口,目送着一位穿着長袍,帶着禮帽的中年男子,在三個護衛的簇擁下上了酒店門口的一輛小轎車。
“站長,這位關特派員也不是很難相處麼?”上海站的副站長楊定安笑着說道。
陳浩秋呵呵一笑,沒有正面回答:“全賴諸位努力,就連委員長也知道了我們上海站的威名。處長已來電嘉獎,望諸位再接再勵……”
自第一次上海事變之後,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盤踞上海,劍指南京。
國民政府對上海越來越重視,經常會派要員來視察慰問,關景言便是此次的特派員。
房間內全都是復興社特務處駐上海站的幾位主要負責人。因情報機構與駐軍的性質不同,關景言只能秘密會見,聽從了上海站站長陳浩秋的建議,把會見的地點訂在了法租界的這家酒店。
幾個下屬正在小聲議論,陳浩秋卻是看着漸漸遠去的小轎車皺起了眉頭。
畫虎不成反成犬。這位關特派員對馬處長多次孤身赴滬的事蹟很是推崇,連自己給他安排的一隊警衛也被一口回絕。但願不要出了意外。
……
關景言看着窗外的景色,興致非常的濃。不時的問着坐在自己旁邊的警衛一些上海的奇聞軼事。
“特派員,馬上就要到日本人的地盤了,這段時間又不太平……”
“都說了叫師兄,怎麼還是如此見外?”關景言笑着訓了方不爲一句。
方不爲只是微微一笑,並不接話。
關景言身爲侍從室的副官,真正的天子近臣。而方不爲只是復興社特務處行動科的一名小隊長。兩人之間的地位天差地別。
方不爲軍校成績卓異,身手好,槍法好,腦子也轉的快,一年前畢業時,被分到了特務處,准尉軍階。
剛去不久,正逢關景言外出視察。特務處派人隨行護衛,馬處長深知這位同學的習性,便專挑有黃埔畢業背景的,方不爲正好被選中。
關景言最喜黃埔軍校生,常以天子門生自居。再加方不爲少年老成,謹慎穩重,一番相處下來,頗得關景言看重。
之後幾次赴外地公幹,關景言都會讓方不爲隨行。一次偶遇突襲,方不爲鎮定自若的帶關景言突出包圍,救了他一命,自此之後,關景言便視方不爲爲莫逆之交。
關景言每次對方不爲的任務評價都是卓異,不到一年時間,方不爲的軍階就升了一級,成了少尉。職級也跟着水漲船高,成爲行動科輯捕股第一行動組第一小隊的隊長。
“特派員,日本諜報機構在上海勢力頗大,還是小心爲上……”方不爲又勸道。
關景言卻是呵呵一笑:“校長時常誇讚春風兄虎膽龍威,視日租界爲無人之境,做爲標下,你怎的總是如此小心?”
方不爲卻是絲毫都不受激:“若是戰場殺敵,卑職自當奮勇爭先,但特派員……”
“好吧,我知道你現在是我的護衛……那就在這裡看看好了!”關景言道。
關景言一心想要到日租界見識一下。但在方不爲的堅持下,幾次都沒能成行。
看關景言不再堅持,方不爲也是暗鬆了一口氣。
關景言透過車窗,好奇的往外瞅了瞅,指着遠處問道:“前面就是虹口吧?”
方不爲點了點頭:“過了馬路就是,本來是公共租界,後來日本人駐紮了軍隊,上海人便稱虹口爲日租界……”
只是看了幾分鐘,關景言就失去了興趣。這裡除了能看到一些穿和服的日本人結伴而行,其他和南京城裡也沒什麼兩樣。
他其實是想近距離看一看駐滬日軍的概況,回去之後也好向校長表功。
但方不爲說的也很有道理。馬春風之所以屢次獨闖虎穴,憑的也是無人識得他的真面目而已。自己在上海盤桓多日,公開亮相,怕是早被日本特工盯在了眼裡。
關景言讓司機調着頭,準備原路返回,穿過法租界,回閘北軍營。
見過特務處上海站的負責人,他此行的任務便算是結束了,計劃明日便回返南京。
司機剛剛把車子調過頭,突然從對面衝出七八個黑衣人,舉起槍對着車身就是一陣亂射。
輪胎被打爆,轎車撞上了路邊的一家店鋪,停了下來。
方不爲一把將關景言的頭按了下去。掏出手槍,又是一腳踹開內側的車門,貓腰護着關景言下了車,躲在了車後面。
關景言從黃埔軍校畢業後就參加了北伐,算的上久經沙場。雖驚卻不亂,從長袍下掏出一支手槍,躲到車後面還擊着。
對方打來的子彈基本上全都射在車身上,槍聲就像是炒鍋裡爆開的豆子一樣,“噼裡啪啦”亂響。
好在對方拿的都是手槍,穿不透小車的鋼板。
“下車!”方不爲衝着司機許金濤和警衛林志成吼了一聲,然後爬在地上,順着車底的空檔專打對方的腿。
聽到幾聲慘呼,伴隨着日語的喝罵,有兩個槍手抱着腿坐在了地上。
“是日本人?”方不爲邊射擊着邊喊道。
“進巷子!”關景言看了看三五米外遠的巷子。
方不爲有些猶豫。對面的槍手只有七八個人,一看連掩體都不找站在那裡射擊就知道,這些雖然是日本人,但肯不是特高課的特工,很有可能是浪人。
憑自己和林志成的槍法完全可以將這些人打退。
“走啊!”關景言又向對面射了兩槍,但槍法不太好,子彈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此次的任務是護衛,不是斃敵。方不爲咬了咬牙,“我掩護,特派員你小心!”
“啪啪啪!”方不爲露出頭,舉起手槍衝着對面打了幾槍,又聽到兩聲慘呼,對面的槍聲弱了下來。
方不爲擋在關景言的身前,側着身往巷子裡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