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爲自然不知道,自己離開倉庫去傳令的時候,谷振龍和馬春風因爲自己的一番交鋒。
剛纔下船之後,還沒來得及向各處傳令,就被谷振龍一頓臭罵,耽擱的時間夠多了,方不爲一點都不敢怠慢。
他直接找了就近的公用電話,隱晦的說了讓齊振江先派人到商務印書館,買一本和會計攜帶的同樣版本的佛經,讓電訊科的人緊急翻譯,同時命齊振江帶偵查設備到碼頭。
做完這些,方不爲沒回臨時指揮點的那間倉庫,而是又跑到了河邊。
谷振龍氣得都要對自己動手了,可想而知,自己偷跑出去之後,劉處長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幸虧有馬春風在,不然谷振龍少不了先對劉處長一頓暴打。
把劉處長和趙世銳攆到碼頭去看船,就是谷振龍對他們兩個的懲罰。
自己都已經回來了,再不把他們替換回來,說不定這兩個就會因此冤恨上自己。
雖然乾的是內部督查這種陰私的勾當,但方不爲覺的劉處長性情開朗,秉性耿直,不似馬春風,趙世銳這等人物一般,心裡有那麼多的彎彎繞,還是值得結交一番的。
當然,這也是因爲劉處長對方不爲好感實在不低的原因。
雨越下越大,河面上霧氣騰騰,就算是呆在船艙裡,身上也是溼透的。方不爲進去的時候,兩個人正一人裹着一條毯子,凍的直髮抖。
“辛苦兩位長官了!”方不爲一上船,先是抱拳致歉。
“見過司令了?”看到全須全尾的方不爲,劉處長下意識的打量了一番。
方不爲點了點頭:“要不是跑的快,差點挨一頓打!”
劉處長的臉色瞬間漲紅,盯着方不爲,腮幫子鼓了又鼓,差點一句髒口就暴了出來。
谷振龍什麼性情,他跟着這麼多年了還不瞭解?谷振龍要是想打人,誰敢跑?
方不爲這話明顯是拿來安慰自己的。
旁邊的趙世銳瞪着眼睛,不忿的盯着方不爲猛看。
剛剛方不爲走了之後,他還和劉處長幸災樂禍了幾句,想着谷振龍這次就算不把方不爲頭上這頂臨時指揮官的帽子擼下來,也少不了一頓好打。
相對比起了,兩個人受點涼氣就算不得什麼了。
他現在看他,衣服穿的整整齊齊,臉上連個指着印都沒有。
方不爲難道是谷司令的親兒子不成?
“全是卑職的過錯,才害的兩位長官遭此大罪。等到此次事了,還請兩個給個薄面,給二位謝罪!”
看方不爲言詞肯切,別說劉處長,就算是趙世銳,心裡的火氣也去了大半。
下令的是谷振龍,方不爲就算不理他們兩個,也多的是藉口。
此時方不爲能做出這般姿態來,算是給足了他們二人面子。
“方兄弟有心了!”劉處長嘆了一聲,同時心裡在想,二十年前,自己在方不爲這麼大年齡的時候,在幹什麼?
這處事的手段,比現在的自己都強了不少。
方不爲讓趙世銳重新安排了人,帶着他們兩個回了倉庫。
看到方不爲身後的劉處長和趙世銳的時候,谷振龍瞪了方不爲一眼,又冷哼了一聲,便不再理會。
劉處長和趙世銳對視了一眼,感嘆之餘,心中都生出了同樣的想法:谷司令對方不爲,真不是一般的好。
倉庫裡這會多了一個人,正是方不爲調來的齊振江。
“齊科長,李鳳年的人,早上通話的內容翻譯出來沒有?”方不爲問道。
“我已經安排人,在找其中的計算方式和規律,估計最早也要到明天了……貨運站附近,已經安排了人員在偵察信號,四海公司那邊也同樣安排了人。我過來,是有其他的事情要請教方組長……”
齊振江說着,又將自己副好的兩張圖紙遞給了方不爲:“方組長請看,這上面所畫的,與你見過的有無差錯?”
剛纔給齊振江打電話的時候,方不爲就特意對他說過,那一組電池和電臺的特徵,就是想讓齊振江查一查,看能不能找到來路。
沒想到他直接畫了出來,又專程來找自己。看來齊振江這裡有了什麼發現。
方不爲仔仔細細的瞅了一遍,外型差不多,他又在上面標註上型號,電流電壓等數據。
看了看方不這寫上去的數字和符號,齊振江猛的一振,臉上快要笑出花來了。
“方組長還記不記得得,當時船停下來之後,發送電報的具體位置?”
方不爲想了想,又點了點頭。
管事剛剛停船的時候,河面上還沒有起霧,方不爲看的比較清楚,船在停在河道的一處分叉口的地方的,不遠處還有山。有這兩處標記做對應,肯定能找到當時停船的具體位置。
“還是方組長厲害!”齊振江豎了個大拇指。
方不爲有些摸不着頭腦,不懂齊振江說的是什麼意思。
“報告司令,處長……”齊振江轉過了身,看着谷振龍和馬春風說道,“接收電報的目標人物,就藏在方組長所說位置的周邊……”
“什麼?”谷振龍猛的站了起來。
馬春風也一臉驚詫的看着齊振江。
他們一直以爲,李鳳年就算沒有真的在上海,也應該在遠離南京城的地方。
但誰能想到,李鳳年幾乎就藏在眼皮子底下。
方不爲倒覺的理所當然。
當他知道李鳳年能夠迅速的對南京城發生的事情做出應對時,就想到了這一點。
不過有些有違常理,方不爲並沒有說出來。
但他對齊振江倒是生出了幾分佩服。
專業的事情,果然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幹。
齊振江又一臉振奮的回道:“方組長看到的這部電臺,是日本軍方去年才研製成功,年初才大肆投入使用的新型電臺。天津站的王站長僥倖繳獲了一臺,卑職見過一次……
這種電臺體積小,易攜帶,也容易隱藏,更重要的是,發報時所需電壓電流較低,只需六十安以上的電池,就能持續發報兩小時以上……對於諜報人員來說如獲至寶……”
看谷振龍有些不耐煩,方不爲給齊振江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挑重點的說。
齊振江按捺了住了想要賣弄一下專業知識的心思,正色的說道:“但因爲功效小,所以這種電臺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傳輸距離較短,最長不超過二十里……”
“砰”的一聲,谷振龍一拍身邊的木箱,猛的站了起來。
“李鳳年就藏在南京城附近?”
齊振江重重的點了點頭:“方組長如果沒記錯的話,當時發報的時候,河面上不但在下雨,而且還起了霧。在這種情況之下,傳輸的距離再打個折扣都不至……”
“那就是說,李鳳年藏身的地方,離管事停船的地方,直線距離不超過十里?”馬春風瞪着眼睛問道
齊振江鄭重的應了一聲。
“他孃的,真沒想到啊!”谷振龍振奮的看着方不爲。
果真應了馬春風的那句話,方不爲只要一拼命,絕對會有大收穫。
方圓十里的範圍,用不了多少兵就能圍起來,李鳳年基本上已經是跑不掉了。
谷振龍沉吟了一下,又看着方不爲說道:“如果現在圍捕,機會很大,你難道還要等下去?”
這是讓方不爲不要錯失良機的意思。
“司令稍待!”
方不爲則是拉過了地圖,仔細的尋找着停船的具體位置。
他根據油輪行進的路線,一路對比,終於確定了當時的方位。
貨輪當時應該是出了秦淮河,進了牛首山河。當時看到的那座山,應該是將軍山,那條支流就是流往將軍山的。
從地圖上來看,管事發送電報的位置,就在將軍山的山腳下,再往前走到五六裡,又到了牛首山。
兩座山雖然不算高,但植被茂盛,森高林密,李鳳年肯定不會選擇在山裡接收信號。
但他可以選擇藏在山裡,等到約定好發報的時間再下來。
再加上天色近黑,如果派兵圍捕的話,難度不算小。
最關鍵的原因是,方不爲想到了管事發完電報後說的那句話:老闆趕天黑之前,肯定會回電。
這個電指的什麼?電話還是電報?
方不爲覺的後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這種不需要高電壓,可以隨身攜帶,就算在移動中也能發報的電臺,李鳳年能有一部,就能有第二部。
先不說身邊就有齊振江這樣的電訊高手,系統這裡,還有上次獎勵的一枚無線電測向儀沒有用呢。
想想竊聽器和追蹤器表現出來的性能,方不爲覺的,這個測向儀也絕對不會差。
眼看離天黑也沒多長時間了,方不爲決定再等一等。
他向谷振龍彙報了自己的想法。
谷振龍雖然不是很認同,但還是沒有明確反對,只是讓方不爲做了兩手準備。
他先以管事和會計停船的地點爲中心,命兩個憲兵團,以化整爲零的方式,分批潛入,提前做好了圍捕的準備。
方不爲也命趙世銳和劉處長,調派人員,潛入將軍山附近。
就算查不到李鳳年確切的藏身地點,這上下三千多號人,圍捕也完全夠用了。
“齊科長,麻煩你安排人員,與我一起趕赴油輪停船的地點!”方不爲最後又對齊振江說道。
齊振江鏗鏘有力的迴應了一聲,飛速的跑出了倉庫。
倉庫裡,又只剩下了谷振龍,馬春風和方不爲三個人。
“不得操危弄險!”馬春風面帶寒霜的嚀囑了一句。
他還沒有從谷振龍剛剛的打激當中恢復過來,語氣很是嚴厲。
方不爲擡起頭,看了一眼馬春風。
自己之前幹了那麼多次,也沒見馬春風勸過一回。看來是受了谷振龍的影響。
沒想到自己還成了長官眼裡的寶貝疙瘩?
谷振龍也是一臉的鄭重之色:“爲將者,首重運籌帷幄,其次要知人善用。兵行險招,終究難登大雅之堂……”
看方不爲撲楞着眼皮子看着他,谷振龍也懶得舞文弄墨了。
他伸手一指方不爲,眼睛一瞪:“你他娘再要給老子玩身先士卒那一套,仔細你的皮……劉安強,趙世銳之輩,在你眼裡難道都是蠢豬不成?”
谷振龍這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危,方不爲心頭一熱,鄭重的點了點頭:“卑職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