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絕未想到這是一個關鍵性的問題,只是覺得事情不合常理。
老教師看我的樣子,已經明白了什麼叫作“向石灰水吹氣”,所以他也沒有繼續解釋下去,只是繼續說當時發生的事。
他道:“當時我就對達寶道:“達寶,你不應該拒絕教師這樣的要求!”達寶的神情,既倔強又害怕,只是一言不發。化學教員又發起怒來,我忙道:“這樣吧,達寶,你向教師道歉,然後再去吹石灰水,就不必鬧到校長那裡去了。”化學教員也接受了我的意見,可是達寶,唉,這少年,太倔強,硬是不肯。”
白素笑道:“這樣倔強的少年,倒真是少有。”
老教師道:“是啊,後來,化學教員將達寶拉到了校長那裡。校長是好好先生,也像我一樣提議,可是達寶仍然拒絕,連校長也激怒了,要開除他。”
老教師講到這哀,停了一停,我道:“爲了這樣的小事,好像不必開除一個學生。
”
老教師道:“事情本來是小事,可是達寶的態度實在太倔強,不論多少人勸他,他就是不肯答應,所有人都很憤怒,我竭力主張就此算了,達寶硬是不肯那樣做,那有什麼辦法?”
白素像是對這件事相當有興趣:“那麼,結果怎麼樣?”
老教師笑了起來:“結果,自然不了了之。達寶得了一個“倔強的達寶”的外號。
”
白素又問道:“他在其他事情上,也這樣倔強?”
老教師道:“一點也不,一直到中學畢業,他始終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老教師講到這裡,又嘆了一口氣,十分感慨:“別看我教了三十年中學,一直在接觸少年人,可是他們的心理,我還是一點不瞭解。”
我隨口敷衍了幾句,老教師騎着自行車走了。白素道:“這件事很怪!”
我打了個呵欠:“想像力再豐富的人,也無法將不向石灰水吹氣,和二十年後的一件航機失事,聯結在一起。”
白素怔了片刻,顯然她也無法將這兩件事聯結起來,她道:“好,去看看達寶的溫室。”
我駕着車向前駛去,不一會,便到了達寶的溫室後面。
白素道:“格局、大小,幾乎全是一樣。”
我道:“他們是同事,可能是其中的一個,先有了一個溫室,然後,其餘三個人,也有了興趣,跟着建造了同樣的溫室。”
白素並沒有出聲。嗜好有一種傳染性。在同事、朋友之間,會傳染開去,假設他們四個人,從事同一行業,大家又全是單身漢,其中一個有了培植植物的興趣,其餘三個人跟着學樣,這是很合理的一種推測。我們一直來到了溫室的門前,發現溫室之中,自動噴水器正在工作,像是下着霏霏細雨,看起來,一片水氣朦朧。
白素緊貼着玻璃門,向內看着。
溫室就是溫室,本來,沒有什麼可看的,可是曾經看到連能在溫室中:“日光浴”
的那種怪樣子,再來到同樣的溫室之前,心中總不免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由於溫室中水霧瀰漫,所以裡面的情形,看來有點朦朦朧朧,更增加了神秘的氣氛。
十五分鐘之後,自動噴水停止,溫室中的一切,看來清晰了許多。同時,亮起了燈光,使一切看得更清楚。我已經可以肯定,溫室之中除了植物之外,並沒有人。我開始去注意溫室的門鎖,門並不是由內拴上,只是鎖着。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看到她仍然在注視着。我先推了推門,沒有推開,就取出了一個小工具來,很快就將門打了開來。我先將門推開了一些,然後望向白素,問道:“進去看看?”
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我再將門完全推開,然後走進去,她跟在我的後面。
一進溫室,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裡面的空氣,極之清新,就如同進入了清晨的森林,令人身心舒暢。
溫室的地相當溼。我們要小心地向前走纔不至於踏中地上的積水。整個溫室的面積雖然大,但是全是植物,可以行走的通道在中間,不過半公尺寬。在通道中行走,會被兩旁植物的枝、乾和葉子,碰在身上,身上也不免被水珠沾溼。
門開在溫室的中間,進門之後,我向左走,白素向右走,在走完了中間通道之後,我轉身向白素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們從不同的方向,繞着溫室,再走一次。
白素向我揮手,表示同意,在又走了一遭之後,我們仍在進門之後的中間通道中會合。我問道:“有什麼發現?”
白素搖頭:“看來只是一個對植物有狂熱愛好者的溫室。”
我笑道:“我同意。”
在我們這樣說的時候,已經不約而同。向外走去,準備離開溫室。但由於我們兩人同時起步,而通道又十分窄,我們的肩頭,撞了一下,白素的身子向旁側了一例,碰到了一盆樹。
那盆樹是橡樹,種在一個並不算大的盆中,樹身已相當高,盆子重心不穩,白素一碰,盆子就倒了下來,發出了一下聲響,碎裂開來。
我扶住了白素,白素道:“真靜。”
許多事情,都有連帶關係。如果不是那一下瓦盆碎裂的聲音,我們不會感到溫室中靜得可以:除了水珠自各種植物的葉尖上滴下來的聲音,簡直沒有別的聲音。
如果不是水珠下滴的聲音,聽起來比萬籟俱寂更覺幽靜,使人不由自主,要多逗留一會,我們也不會聽到那種呼吸聲。
那時候,我和白素靠在一起,都感到溫室中這樣靜,十分值得多留戀一會。也就在那時候,我聽到了有呼吸聲傳入我的耳中。
我以爲那是白素髮出來的,我笑着:“打碎了一個瓦盆,不必那麼緊張。”
在我這樣講的時候,白素的神情,看來已經十分異樣,她立時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不要講話,同時,轉頭向溫室的一角望去。呼吸聲正是從白素望過去的那方向傳出來的。
我陡地一怔,剎那之間,除了水滴聲,又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
我們兩人,足有半分鐘之久,都不出聲,然後,白素才壓低了聲音:“你剛纔聽到了什麼聲音?”
我也不由自主將語聲放得十分低:“好像,好像是呼吸聲。”
白素點頭道:“好像是,但也可能是別的聲響,聲響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她伸手向前指着,我向前看去,看到很多盆植物,有一盆極大的羊齒,遮住了視線。我道:“過去看看,有什麼會發出那樣的聲音來。”
白素“嗯”地一聲,和我一起向前走去。走出了只有幾步,我們又陡然站定。那聲音,又傳了過來。
那真是呼吸的聲音,相當急促,聲音並不高,好像在發出呼吸聲的人和我們之間,有着一重什麼阻隔,可是那實實在在是一種呼吸聲,而不能說是什麼和呼吸聲十分近似的聲音。
我在一怔之下,立時喝問道:“什麼人!”
我自己也不知道,何以會這樣大聲呼喝,但由於事情實在太怪,不寒而慄。我想,是由於這個原因,我才大聲呼喝。
在寂靜的溫室中,我的呼喝聲轉來相當刺耳,一喝之下,那種呼吸聲突然停了下來。但由於我們曾兩度聽到了這種聲音,所以可以肯定這種聲音,由那株巨大的羊齒後面傳出來。
白素向前去,我急急跟在她的後面。向前走,根本無路可通,要推開一些植物,跨過幾個木架。來到了那株大羊齒前面之際,我們的身上,像是淋過了雨,溼得可以。
我們在大羊齒的葉下,彎身鑽了過去,我們看到,在一個木架子上,是一隻灰白色塑膠料箱子。
那隻箱子,大約有一公尺見方,半公尺高,箱子有蓋,蓋上有許多細小的小孔。整個蓋上,有一個和箱子差不多大小的凹槽,約有半公分深。這時,那凹槽中還有積水,正順着箱蓋上的小孔,向下面滲下去。
在那隻箱子四周圍,當然也是各種各樣的植物,那箱子並沒有什麼出奇,我又立即四面打量着。可是除了那箱子之外,更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了。
白素則一直盯着那箱子:“這……是什麼東西?看起來,像是
”
我立時接上去道:“看起來,像是苗圃!”
那隻箱子,除了是培育植物幼苗的苗圃,不可能是別的東西。
白素又吸了一口氣,向我望了一眼:“要不要打開來看看?”
箱子是一種很輕的塑料做的,我只不過用手指略頂了一頂,箱蓋就揭了開來,箱子中的東西,呈現在我們的眼前。一時之間,我們的視線,定在那箱子中,很難表達我們當時的心情。
我們並不是驚駭,因爲箱子中的東西,在我們的意料之中。
我早已料到,那箱子是一個苗圃,如今看來,它的確是一個苗圃。箱子的底部,有二十公分高,看來十分肥沃的泥土,這種泥土,正是培育幼苗所用。
在泥土上,是四棵植物。一個苗圃中有植物,當然普通不過。
可是我們還是覺得十分駭異,駭異到說不出話來。
那當然是由於那四棵植物!
那四棵植物的樣子,相當怪異,看來,像是熱帶植物中的多肉植物。
它們的形狀,像一個橢圓形的球,約有二十公分高,作暗綠色,球面仔細看來,有着不少細孔,在圓球上,還有些同樣的小圓球,附在上面,圓球的上部,有幾個裂口。
我們對着那四棵古怪的植物看了很久,白素才道:“天,這是什麼東西?”
我道:“看來像是熱帶多肉植物。尤其像其中一種,叫做“奧比薩”的。”
白素搖頭道:“多肉植物在植物學上,和仙人掌接近,不需要這麼多的水分,如果是多肉植物的話,這樣潤溼,早已種不活了。”
我道:“也不一定,有幾種多肉植物,就需要大量的水分,如被稱爲“主教帽冠”的那種。”
白素不出聲,伸手去碰那四棵植物中的一棵。我一看到白素伸出手指去,想阻止她,但白素的動作十分快,手指已按了下去。
她手指才按下去,便立時發出了一下低呼聲,迅速地縮了回來。我也陡地一怔。我就在她的身邊,看得十分清楚,白素的手指按下去,那植物,竟像是一個柔軟的物體,稍微凹下去。而等到白素的手指縮回來的時候,凹下去的地方,立時恢復了原狀。
白素的呼吸有點急促:“它……是軟的。”
我吞了一口口水,植物,即使是球狀的多肉植物,也沒有理由是軟的。我忙也伸出手指去按了一下,我按得比較重,凹下去的部分也比較多,當我手指縮回來的時候,凹下去的地方,又恢復了原狀。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也向我望來。
我們兩人異口同聲:“這是什麼東西?”
我們同聲說“這是什麼東西”,而不說“這是什麼植物”,那是因爲我們的心中,覺得那四棵怪東西,實在不像是植物。
那不單是因爲它柔軟可以被手指按得凹下去,而且,當手指按上去的時候還有種異樣的感覺,它有溫度,溫度不高,但的確有溫度。
在我們這樣說了一句之後,我又伸手按向那四棵植物中的一棵,白素道:“慢慢來,別心急。”
我伸出手,輕輕按在一棵之上,手掌全然貼在那植物的表面上。
我才輕按上去,就道:“學我一樣。”
白素忙將手按上了另外一棵。這時候,我看不到自己的神情,只看到白素的神情,怪異莫名,我想我自己一定也有着同樣的神情。
我先開口:“你感到什麼?”
白素道:“我……感到十分輕微的顫動。”
我連連點頭,我正是因爲方纔按上去,就感到了極輕微的顫動,所以才叫白素學我做。我道:“這種輕微的顫動,就像是……像是……”
我一時之間,找不到適當的形容詞,白素說道:“就像是我們按住了一個全然沒有反抗能力的嬰兒。”
給白素那樣一說,我不由自主,震動了一下,忙縮回了手來。
白素的形容太恰當了。也正因爲如此,才使我感到震撼。一個嬰兒!那四棵植物,竟會給人以“嬰兒”的感覺,真是太怪異了!
白素的手仍按着,神情怪異,我不知道她心中在想望什麼。
我在呆了一呆之後,雙手一起伸出去,白素卻驚叫了起來:“你想幹什麼?”
我說道:“我想將它拔起來看看!”
白素突然之間,大吃一驚,叫了起來:“不能,你不能拔起它來,不能!”
我呆了一呆:“爲什麼不能?這不知是什麼東西,看來這樣怪,不拔起來看個明白怎麼行?”
白素仍然堅持道:“不能,它們……看起來……我感到它們……好像是活一聽得白素這樣說,我不禁笑了起來:“它們當然是活的。拔起來看明白,再種下去,也一定不會死。”
我一面說,一面已伸雙手,捧住了其中的一棵,白素忙又叫道:“別拔。”
白素的神態十分怪異,令我又呆了一呆,白素忙解釋道:“我說它們是活的,那意思是……是……”
白素遲疑着未曾講出來,我陡地一怔,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望着她:“你的意思是……是……”
和她一樣,我也遲疑着未曾講出來,但是,她也顯然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縮回了雙手,我們兩人一起深深吸了一口氣,齊聲道:“活的!”
“活的”意思,就是活的。“活的”意思,就是有生命。
初聽白素說覺得那四個東西是“活的”,沒有細想,所以纔會笑起來。因爲不論是動物還是植物,都有生命。那四棵東西在苗圃之中培育,當然是活的。
但我立即明白了白素的意思,她所說“活的”範圍比較窄,那是指一種高級生物的生命,是有思想,能行動的那種“活”,簡言之,如同動物那樣的“活”,不是單義的“死的”的相反詞。
我縮回手之後,半晌說不出話來,才道:“你……何以會有這樣的感覺?”
白素遲疑了一下:“或許……或許是我剛纔聽到過……它們發出聲音?”
那種呼吸聲!
事情似乎越來越怪異了,怪異到了我必須大聲說話,來藉此驅除心中那種怪異感覺:“植物不會呼吸!”
白素立時道:“你錯了,植物會呼吸。”
我一怔,我說得太急了,對,植物會呼吸,不但會呼吸,而且呼吸的器官,比動物還來得複雜,當有光線的時候,它們放出氧,吸進二氧化碳,當沒有光線的時候,就以相反的方式呼吸。
我立時道:“當然,我知道植物會呼吸,我是想說,植物在呼吸時,不會發出聲音來。”
白素這次沒有再反駁。或許,植物呼吸時也有聲音,但人的耳朵不應聽到植物的呼吸聲。
我講了之後,望着她:“是不是準我拔起來看一看?”
白素皺着眉:“我知道,你在拔起了之後,一定會將它割開來,再慢慢研究。”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是,又怎麼樣?”
白素道:“我已經說過,我感到它是活的。”
女人固執起來,有時真是沒有辦法,我哼了一聲:“請你看清楚,它種在泥土裡,需要泥土、水分,它是綠色的,這證明它有葉綠素。一般來說,有葉綠素的,就是植物。”
白素搖頭道:“不,沒有神經系統的,纔是植物。”
我“哈哈”笑了起來:“好,小姐,請你證明它們有神經系統。”
我一面說,一面指着那四棵怪東西。我以爲我這樣說,白素一定無話可說了。誰知道白素用一個最簡單的方法,來反駁我的話,她道:“先生,請你證明它們沒有神經系統。”
我瞪着眼,本來還想再爭辯下去,但是突然之間,我笑了起來:“算了吧,爲了這四棵醜陋的植物,何必多爭吵。多半這是什麼熱帶地方來的多肉植物。有一些多肉植物的樣子,就那樣古怪,我看也沒有什麼特別,走吧,已經看夠了。”
白素像是生怕我留下來,會傷害了那四棵怪東西,竟然立時同意了我的話。
白素道:“是,我們也該離去了。”她講了這句話之後,又自言自語似地說了一句:“要去找找達寶,問問他這是什麼東西。”
我已經沒有十分留意她後一句話,因爲這時,我心中所想的是另一件事,是一件我瞞着白素要做的事。
這四棵東西,無論如何,十分怪異,我一定要弄明白它們是什麼東西,白素不讓我碰它們,我的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
由於我的行動不能給白素看到,所以我必須全神貫注,白素在說些什麼,也就不值得注意了。
趁她在說話之際,我半轉過身子,遮住了她的視線,同時,一伸手,將箱蓋合上。
在用右手合上箱蓋的同時,左手迅速地在其中最近我的一棵之上,抹了一下。那種植物,在大的橢圓體之上,還有着小的橢圓體附生着,像是仙人掌在繁殖時,從大仙人掌體上,生出了一個小仙人掌。我想做的,就是將其中一個小橢圓體折下來,帶回去,慢慢研究,看看那究竟是什麼。
我的動作進行得十分順利,我本來還擔心它的大個體那麼柔軟,可能很韌,不容易折下來,但實際上,卻相當脆,略一用力,就將有一個拇指大小的橢圓體,攀折了下來,而且,極快地放進了口袋之中。
白素並沒有注意我的動作,看她的神情,好像是爲了什麼事,正在思索。
那時,我已經合上了箱蓋,我道:“走吧。”
白素也沒有異議,我們退回到溫室中間的通道之中,走到門口。
到了門口之後,白素又猶豫了一下:“剛纔那種呼吸聲,一定是那個箱子中發出來的。”
我道:“或許那是一種別的聲音。”
白素皺着眉,沒有再說什麼,可是又不走,仍然望着溫室,過了片刻,她又道:“這溫室,他們的溫室,都有一種極怪異的氣氛,你是不是覺得?”
這一點,我倒也承認:“是,我覺得。或許,是我們將溫室、航機失事、馬基失蹤等等怪事融在一起了,所以纔會有這樣的感覺。”
白素想了一想:“也許是。”
她說完之後,就轉身走了出去。我也走出了溫室,將門關上,又用小工具鎖上了門,纔來到車子旁邊。
到了車子旁邊,我打開了車門,先讓白素上車,然後,我坐上了駕駛位子,一直向前駛去。一路上,我只是在想,我對植物的常識也算是相當豐富,回到酒店之後,一定要好好去研究一下那一小部分給我攀折下來的東西。大約在駛出十來裡,又經過了那家學校,白素忽然“咦”地一聲。
白素道:“你受傷了?”
我呆了一呆,道:“受傷?”
白素指着我的腰際,我低頭向白素所指的地方一看,也陡地嚇了一大跳。
我穿着一件淺色的上裝,在上裝的衣袋處,正染紅了一片,看來是血跡。
那血跡,從口袋中沁出來,血色殷紅,還未凝結。
我忙道:“沒有啊,怎麼會有血?”
我一面說,一面已向上衣袋中伸手去。在那一剎那,我實在未曾想到血自何而來,心中只是疑惑。可是當我一伸手進口袋之後,我便“啊”地一聲,一時之間,縮不回手來。
白素看到我的神情有異,反倒着急起來:“怎麼會受傷的?”
我變得十分尷尬。我當然不曾受什麼傷。那殷紅的液體也不是血。我一伸手進口袋,就摸到了被我折下來的那拇指大小的一塊東西,一定是這種塊肉狀植物,流出紅色的液汁,染紅了我的外衣。
我瞞着白素幹這件事。如今事情意外被拆穿,自然多少有些狼狽。可是我立時笑了起來:“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白素道:“你做了些什麼?”
我道:“沒有什麼,誰知道那該死的植物會流紅水,我只不過折了一小部分下來,放在衣袋裡,想回去仔細看看。”
我說得十分輕鬆,可是白素的神態,卻變得嚴肅之極,她叫道:“你……做了什麼?折下了一小部分來看,它在流血。”
我忙道:“別胡說八道,那不是血。”
白素道:“不是血?你看它的顏色。”
我道:“有很多植物,是會流出紅色的液汁,有一種莧菜就會,我們常拿來當食物。”
白素道:“將你折下來的那部分,拿出來看看。”
我直到這時,纔將手自口袋中伸了出來,自然,拿着那折下來的一部分,那不過是拇指大小的一截。看起來更像是熱帶的多肉植物。
當我取出那一小截東西時,我的手上,也全是這種紅色的汁液,我悶哼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有毒,至少,它對皮膚沒有什麼刺激。”
白素卻尖叫了起來:“回去!回去!”
我愕然:“爲什麼?”
白素道:“回去,回達寶的溫室去。”
我看她極激動,不禁更是愕然,忙停下了車:“你怎麼啦?這東西
”
我一面說,一面向我手中看去。
剛纔,我將那東西取出來的時候,由於我還在駕着車,所以只是將之遞向白素,自己並沒有看,直到這時,我停下了車,才向自己的手中看去。一看之下,我也不禁陡地一怔。
那一小截橢圓形的東西,它的斷折部分,還有紅色的汁液在流出來,但流量已經不是很多。這並不能令我震驚。
令得我震驚的是,這一小截東西,正在動!
我或者應該說,它在收縮,收縮了,又擴大到原來的大小。收縮的幅度相當小,但是的確是在收縮,所以給人以動的感覺。
當我看到這種現象之際,我震撼之極,以致車子旋地向着路邊,衝了出去,要不是白素在旁,立時幫着我扭轉了方向盤,真可能直衝出路面,在路旁的曠野上翻了車。車子在震動中,停了下來,我的視線,艱難地自手掌心那東西上,移到了白素的臉上。
同時,我喃喃地道:“這……這是什麼?”
白素的神情極嚴肅,眼色之中,也充滿了對我的責怪,她只是急促地道:“回去,快回去。”
因爲過度的震撼,以致我的腦筋有點麻木,我道:“你……你的意思是回達寶的溫室去?”
白素道:“當然。你看你做了什麼!”
我突然嚷叫了起來,道:“我做了什麼?我根本不知道做了什麼。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麼,那隻不過是一塊植物,好了,就算它會流出紅色的液體,又怎樣,你總不能稱它流出來的東西是血。”
白素的神態仍然是那樣激動,但是她顯然竭力在使自己鎮定,她語調十分冷:“對於自己不懂的事,科學的態度是別太快下結論。”
我悶哼了一聲:“我很清楚,這是一種植物,會流出紅色的液汁!”
白素並不望着我,只是直視着前面:“如果是這樣,你爲什麼這樣震驚?”
我的確無法解釋可以如此震驚:“或許是由於你的緊張神態,感染了我。”
白素嘆了一聲,像是不願意再和我爭論下去,我也不說什麼,只是在路上,掉轉了車行的方向,駕着車,再向達寶的住所駛去。
我在駛出不久之後,爲了想氣氛輕鬆些:“我們駛回去幹什麼?是不是準備將這塊東西,駁回那種怪植物上面去?”
白素仍然沒有回答,我突然之間,笑了起來:“哈哈,如果可以駁接回去的話,這種情形,你知道叫什麼?”
白素沒有好氣道:“叫什麼?”
我一面笑,一面道:“叫“斷肢再植”。”
白素的神情,看來感到極度的憤怒,以致她講話的聲音也提高了,她大聲道:“一點也不好笑。”
我看到白素像是真的動了氣,伸了伸舌頭,沒有再敢講下去。要是爲了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而導致夫妻的爭吵,那真是無趣之極了。
不一會,我們又已接近了達寶的住所,可以看到他那間巨大的溫室,我將車子駛到離溫室十分近處,才停了下來。
那塊被我摘下來的植物,在我衣袋之中取出來之後不久,一直被白素用一塊手帕包了起來,拿在手中。我停了車之後,向白素看去,看到自那塊東西中流出來的那種紅色的液汁,將她的手帕也染紅了。
車才停,白素就打開車門,向外走去,我忙也下了車,跟在她的後面,並且邊加快了腳步,趕上了她:“你究竟準備去幹什麼?至少應該讓我知道。”
白素看了我一眼,嘆了一聲:“我不知道,我覺得做錯了一件事,或許還來得及補救,所以我要回來,看看該怎麼做。”
我攔在她的前面,背靠着溫室的門,她一講完話,我陡地看到她臉上,現出了極度訝異的神情。
我陡地一驚,連忙轉過身去,也嚇了老大一跳
看到的景象太出乎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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