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志恆的敲門聲在安靜的夜晚顯得很是清脆,不一會就有人把大門打開了一條縫,裡面伸出一個腦袋,正是寧家的老家人蝦叔。
“你們找誰?”蝦叔一下子看到門口車燈明亮,五輛轎車一字排開,整齊的停在門口,站的密密麻麻幾十個人,頓時有些驚嚇。
“蝦叔,是我,志恆!”寧志恆只好再次高聲說道。
“啊!二少爺!”這時蝦叔才注意到眼前這個青年,竟然是二少爺志恆,“我的天,快進來,快進來!”
他趕緊把大門打開,這個時候身後也出來了幾名護院。
他們也都是寧家的老人,自然認得自家的少爺,馬上一陣子招呼,頓時整座大宅院就變得歡騰起來,燈光紛紛亮起,人聲逐漸的熱鬧起來。
寧志恆揮手示意,一衆手下提着皮箱和行李跟着他走進了寧家大院。
“蝦叔,這些人都是我帶來的部下,趕緊帶着人去把後院的那些客房收拾出來,這段時間他們都住在家裡。”寧志恆開口吩咐道。
“好,好嘞,我馬上帶人去收拾。”蝦叔一聽寧志恆的吩咐,馬上選了幾個下人去收拾客房。
寧家大院在附近都是有數的大宅院,佔地面積大,房間也多,住這二十多名隊員不算什麼。
這時父親寧良才和母親桑素娥聽到下人稟報,都匆匆忙忙趕了過來,寧志恆進入客廳時,寧良才和桑素娥也剛剛趕過來。
“這麼突然就趕回來了,也沒有提前說一聲?”母親桑素娥上前趕緊拉着寧志恆的手,憂心的問道,“不會有什麼事情吧?”
寧志恆微微一笑,用手輕輕的按住母親的手掌,安慰着說道:“能有什麼事?就是想母親您了!你不用擔心,呵呵,本來下午就回來了,只是又碰到幾名同事,拉着去喝了些酒,這纔回來晚了!”
“淨瞎說,這杭城裡哪有你的同事?”桑素娥可不是個好騙的,馬上就再次問道。
“好了,你又不懂,先讓他休息一下,一會再慢慢說!”一旁的寧良才卻是知道,自己的兒子只怕說的是真話。
自從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在軍事情報調查處供職,就刻意的打聽了一下這個部門。
這一打聽才着實的嚇了一跳,這個軍事情報調查處竟然就是當今的錦衣衛,中國最有權勢的特權部門,就是那些真正有權有勢的人物,也要避之如虎的角色,自己的兒子竟然加入了這樣一個部門,怪不得就是陳局長那樣的人物,聽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是軍事情報調查處的軍官,也要謹慎相對。
在杭城就有軍事情報站,就已經在杭城是無人敢惹的部門了,好像這些人還真是自己兒子的同事。
寧志恆笑着說道:“我這次回家帶來了一些部下,就暫時住在家中。”
說到這裡,他轉身指了指提着皮箱的孫家成和趙江,把他們介紹給了父母,然後吩咐兩個手下道:“這裡不用你們了,你們去帶着弟兄們早點休息,那個龐修給我盯好了,別讓他在我家裡手腳不乾淨!”
“是,組長!”孫家成和趙江放下皮箱,領命而去。
寧志恆和寧良才相視了一眼,寧良纔開口說道:“還是到書房去說吧!”
寧志恆點點頭,將皮箱都提到了書房裡,寧良纔對桑素娥說道:“我和志恆有事要談,你先回去休息。”
桑素娥在家雖然強勢,但也知道,丈夫和二兒子一定有大事情要談,自己是婦道人家插不上手的,只好跟寧志恆交代了一句:“我去收拾一下你的房間,有剛曬好的被褥,你睡着也舒服些。”
寧志恆笑着向母親點了點頭,便轉身和寧良才進了書房,然後將房門鎖死。
寧良才這時纔有時間,仔細端詳自己的兒子,距離上一次回家已經有半年多的時間了,此時寧志恆給寧良才的感覺已經大不一樣!
不知爲什麼,此次寧良才從自己的兒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這是一種長時間執掌權柄的人,不自覺的形成的一種氣質,一種自信!
有些人在生活中的一言一行都可以改變弱小者的人生命運,所以他潛在的具備一種就連他們自己都無法察覺到的優越感,這就是所謂身處高位俯視衆生的感覺,這種感覺會無形的壓迫身邊人的感知。
寧良才半生商海沉浮,這樣的人他也見過,只是這樣人無一不是需要他仰視的人物,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會給他這樣的感覺,這半年多的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讓自己的兒子蛻變成這樣!
寧良才暗自詫異,他坐在自己的座椅上,開口問道:“說一說吧,怎麼突然趕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寧志恆也坐了下來,斟酌了一下語言,開口回答道:“這一次回來主要還是爲了你們西遷重慶的事。”
寧良才聽到寧志恆的話,不禁疑惑的說道:“西遷重慶?不是說好了過段時間再走嗎?怎麼突然要走?我這段時間正在做你大伯和二伯的工作,他們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去重慶,有家有業的誰願意去邊陲之地,呵呵,有幾次我都差點讓他們給說服了!”
寧志恆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和父親寧良才說清楚的好,寧良才也是個精明之人,不然也不會徒手創下這番家業,做事也是個有頭腦魄力的。
想到這裡,他開始仔細的敘述道:“現在情況有變,我這半年裡抓個不少日本人,現在這些日本人開始調查我的資料,結果被我抓住了,但是這拖不了多久。到那時日本人要是報復你們,我遠在南京,可是援手不及的,尤其是杭城裡,日本人的力量不小,對付你們可是易如反掌,所以我知道消息後,馬上趕了回來,我的時間不多,家裡人必須要在七天之內都西遷重慶,一個也不要留下。”
聽到寧志恆實言托出,寧良才的臉色大變,這個情況出乎他的預料,日本人在杭城佔據租界,設立領事館已經四十年了,早就經營了強大的實力,真要是對付他一個普通商人,真是不費吹灰之力。
他沒有猶豫,反正早就找好了後路,此時心中也不亂,一拍大腿說道:“好,那就不拖拖拉拉的了,這幾天的時間把願意跟着我們走的人都帶走,不願意跟我們走的也不勉強,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也顧不了太多!”
“不,全部帶走!一個不留!”寧志恆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質疑。
“什麼意思?”寧良才詫異的問道,對寧志恆的意思沒有完全明白。
寧志恆再次確認的說道:“只要是我們一房的全部帶走,其他寧氏族人願意走的也要帶走,母親桑家的兩個親舅舅及其家人,也必須帶走,總之能帶走多少就帶走多少!”
寧良才身子前傾,眼睛看着寧志恆好一會,纔有些不確定的說道:“這樣的話,說服工作怎麼做,現在就是你大伯和二伯就無法說服,志恆,這樣做徒惹人嫌,人各有命,何必強求!”
大伯寧良生是一所學校的校長,也算是這一支裡最有文化的,也是秉承寧家書香門第的一些傳承,所以在兄弟三人中一向頗有威信,性情也最執拗,寧良才和他提個幾次西遷事情,都被一口回絕,最後就乾脆不提了。
至於二伯寧良品是在市政府的熬了一官半職的一個職位,自然也捨不得離開。
至於小姑寧雲英嫁給姑夫姜俊茂,名下也有兩間鋪子,家境也是殷實。
可以說寧氏兄妹這一房,都是衣食無憂的中產之家,又怎麼可能拋家舍業的離開杭城祖地,去往邊城。
就是寧良才自己,如果不是因爲寧志恆,也根本不會想到舉家西遷重慶,所以說寧良纔對寧志恆所說的全部帶走,頗不以爲然。
說到底他對日後日本人對中華民族造成的巨大傷害根本預計不足,也根本無法預知半年之後杭城所要遭受的空前劫難。
寧志恆當然早就有想法,他揮了揮手,斷然說道:“這些由不得他們,我此次回來帶有二十名武裝部下,杭城軍事情報站也有大批的人手,到最後如果不答應,就全部強行帶走,真送上了船他們還能跳江不成!”
寧志恆此行早就有打算,他知道家裡這些親人故土難離,自己即便是在如何解釋也沒有人會相信,況且他一向都是寡言少語,更不會花費這個水磨功夫,乾脆快刀斬亂麻,強行送往重慶。
至於這些親人們理不理解,領不領情都不在他的考慮之列,以他的性情也用不着考慮他們的感受,這總比留在這裡等着日本人來屠殺要好的多。
以這場浩劫的慘烈程度,只要留在杭城,這些親人們存活下去的可能性不大,更別說之後還有八年朝不保夕的亡國奴的生活,所以不管他們願意不願意,寧志恆都不會讓這樣的慘劇發生,一時的強制雖然會讓親人們不快,但是日後他們自然會知道自己的用心良苦。
他沒有能力改變這個世界的走向和趨勢,但是他要儘量讓身邊的人躲過這場浩劫。
“有這個必要嗎?”寧良才聽到寧志恆的語氣不容商量,知道這個兒子根本不會聽取自己的意見。
其實他早就知道,這個兒子如今的地位和能量都遠遠超過自己的估計,真要是想強行按照他的做法執行,整個寧家都是無力阻止的。
想到這裡,他心中不禁有一絲無奈和失落,那個昨日裡還青澀倔強的孩子,就在不經意的一轉眼之間,就長大成人,迅速蛻變成了現在這樣的人物,在這個世道就掌握了足夠的力量和權勢,言語之間就決定了一家人的命運,真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傷感。
寧志恆沒有在乎自己父親心中的感慨和傷懷,他起身來到書房中間,將地上的一隻大皮箱放倒,解開皮扣,接着說道:“這次去重慶,把這些錢帶走,我想足夠讓整個寧家熬過這場戰爭,不會讓他們吃太多的苦頭。”
說完,將皮箱蓋打開,呈現出裡面滿滿的英鎊和美元,寧良才一開始就知道,這四個皮箱一定是兒子帶回來的重要物品,但是他絕對沒有想到這麼大的一隻皮箱,竟然裝的全是英鎊和美元。
他幾乎在瞬間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幾步就來到了寧志恆的面前,看着這一摞摞嶄新的鈔票,半晌沒有說話。
要知道現在在中國金融市場上,在民間流通的,最有價值的就是英鎊,其次就是美元,現在國內法幣已經快速的貶值,三大國有銀行利用這一次的貨幣改革,以強制手段掠奪民間財富,這個時候,嚴重的後果已經開始顯現出來了。
現在市面上,英鎊和美元的兌率越來越高,一路上漲,這樣一大箱子英鎊和美元,在短短的一年間就快翻了兩倍的價值,現在對寧良才這樣的殷實商家也是一筆無法估量的巨大財富。
他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從那裡獲取的這樣一筆財富,但是他知道寧志恆說的沒有錯,就這一箱子財富,就足以讓所有的家人再無後顧之憂。
但是很快,他的價值觀再一次被推翻了,因爲兒子又打開了另外一隻大皮箱,和之前一樣,又是滿滿一箱子的英鎊和美元。
寧良才覺得自己應該安靜一下,好好的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