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一路行駛,在駕駛副座上也坐着一位頭戴禮帽的男子,正在崔光啓的前面,他無法看到這位男子的容貌,倉田隊長和崔光啓在後座並肩而坐。
轎車裡的人都沒有說話,日本人普遍都看不起中國人,這些日本特工也是一樣,崔光啓之前和他們也是打過交道,知道這種情況,所以也並不以爲意。
可是行駛了一段時間後,崔光啓就感覺到了不對,他看了看車窗外的景物,眼中閃過一絲警惕之色。
“倉田隊長,這可不是去特高課的方向?”崔光啓忍不住開口問道。
“崔桑,你的話太多了,這是今井組長的安排!”倉田隊長露出不耐煩地神色,用生硬的中國話,冷冷的說道。
看着對方的面色不善,崔光啓不再多言,他不敢得罪這些日本特工,不好再多問,但是警惕之心不減,他此時有些暗中後悔,是不是事情起了變故。
自己是不是太大意了,自己身邊的特工們不值得信任,可是這些日本人就值的信任嗎?
按照竹下慎也所說,藤原家族在日本的勢力極其龐大,這些日本人真的會因爲自己這個小人物的指認,就去調查藤原家家族的子弟們,會不會他們另有打算,此時崔光啓的心中七上八下,但他又不敢妄動,如果真是今井組長的安排,自己若是有抵抗行爲就是抗命了。
車輛越走越遠,直接離開了上海中心的繁華地區,開上了一條偏僻的小道,崔光啓這個時候已經越發的感覺不對了,他把心一橫,決定先離開這裡,不能再這樣稀裡糊塗地走下去了。
他悄悄地把手伸向車門的把手,可是他身邊的倉田隊長卻是冷冷地一笑,說道:“崔隊長,你想去哪?”
這句話頓時讓崔光啓魂飛天外,因爲倉田隊長說這句話的時候,完全沒有了之前的那種生硬,語調自然而流利,稱呼也改爲崔隊長!
就在這句話一出口,從他的身後伸出一條胳膊將他的脖子緊緊勒住,迅速地向後勒死在後座上,伸向腰間的手也被死死地按住。
而那位自稱是倉田隊長的漢子,也在出聲的同時,一拳重重地打在崔光啓的左肋,力道之重讓崔光啓無法忍受,發出一聲慘叫。
假扮成倉田隊長的孫家成出手的力道太猛,他知道這個崔光啓也是搏擊的高手,所以出手不留餘地,絕不給崔光啓任何機會。
這一突然的變故讓崔光啓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他剛剛發出的慘叫就被脖子上的強大力道勒得啞然而止,藏在他身後的正是左剛,他們兩個人是寧志恆手下身手最好的好手,這一次爲了萬無一失,由他們來聯手對付崔光啓,他們二人配合默契,一出手就制住了崔光啓。
孫家成連續動作不斷,拳頭不停地擊打在完全暴露空門的崔光啓身上,每一拳重擊都讓崔光啓緊繃的身子一陣顫動,內臟的損傷讓他的鼻子,和張開的嘴巴不停地溢出鮮血,同時發出嗚嗚地聲音。
身上的肌肉越來越軟,原本想要去拿槍的手,早就癱軟無力,直到孫家成住手的時候,崔光啓已經被打得氣息奄奄,再加上脖子上被勒的太緊,已經陷入昏迷之中。
孫家成知道自己的力道有多重,這一頓擊打下去,肯定崔光啓沒有了還手之力。
這個時候一直坐在前面的青年男子這纔開口說道:“把他鬆了吧,一會兒再處置他!”
左剛手中的勁道一鬆,崔光啓的呼吸才暢通起來,不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氣,緩了過來。
孫家成取出一根繩子來,將崔光啓的手腳都捆上,再用布團將他的嘴堵上,左剛從崔光啓的身上摸索了一會,取出了兩隻勃朗寧手槍。
車輛一路不停,終於在一個荒涼之處停了下來。
幾個人都下了車,孫家成和左剛將已經被打得癱軟一團的崔光啓拖了下來。
他們像拖一條死狗一樣,把崔光啓拖到了一處空地上,前面就是一個已經挖好了深坑,然後伸手把他嘴裡的布團摳了出來。
已經逐漸清醒過來的崔光啓,臉面朝下,緊緊地貼靠在地上,他的全身上下沒有了半點氣力,只覺得每一次的掙扎都痛的心顫,可是他不死心,用盡了力氣,花了半天時間,這才把身子翻了過去,平躺在地上,面朝上看着站在身邊的三個人。
“軍情處?”
崔光啓的聲音微弱,他已經知道這些人不是日本人,肯定是總部派來的鋤奸隊。
“知道的有些晚了!”
站在崔光啓身前,一直揹着雙手看着他的青年男子,上前了一步,慢慢地摘下了禮帽,頭微微擡起,露出一張冷峻的臉龐。
“崔光啓,你的眼力不錯,現在認得我是誰嗎?”
“是你,你究竟是誰?”
崔光啓的眼睛掙得老大,不敢置信,這個青年正是他這一次要調查並揭發的目標。
藤原會社的會長藤原智仁!
可崔光啓現在知道,這肯定是一個掩飾身份。
自己被控制住的一剎那,崔光啓就知道聯絡官竹下慎也一定是內鬼,自己這一次的被抓一定是因爲自己認出了對方,剛剛把事情彙報給聯絡官竹下慎也,對方就迅速做出了反應,派竹下慎也用電話把自己騙出了偵緝處,還孤身上了對方的轎車,中了圈套。
“我們一年前匆匆見過一面,可是你對我的印象很深,竟然一眼就把我認了出來,現在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寧志恆,軍事情報調查處,上海軍事情報站副站長,說起來,我還是你的上司,怎麼樣,崔隊長,是不是有些意外?”
寧志恆的聲音不高,顯得有些淡然而漫不經心,可是卻讓崔光啓不禁發出一聲驚呼,他的心頭巨震,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發現的這位可疑人物,竟然就是一直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那位軍事情報調查處特工們盛傳的寧閻王!
誰能夠想到,奉命潛伏上海的這位寧副站長,竟然搖身一變,成了日本頂尖貴族藤原家族的子弟,還成爲了憲兵司令部司令官勝田隆司的座上賓,儼然已經是上海呼風喚雨的上流人物,這要是讓日本人知道,不知道做何感想?
崔光啓呆呆地沒有說話,他沒有祈求對方給自己留一條活命,因爲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自己的手上沾滿了昔日戰友們的鮮血,整整二十七名情報站特工,不,還有鄧元凱,總共二十八名特工死在他的手上,這是不可饒恕的死罪!
崔光啓出賣戰友,苟且偷生,到頭來還是難逃一死,不過不同的是,現在他是國家和民族的叛徒,他的家人會因此被清除,他的身後將被千萬人唾棄,他不禁痛苦地嗚咽出聲來。
“知道爲什麼把你帶到這裡來嗎?”寧志恆淡淡的問道,他用手指了指前面的荒丘,“這裡叫落雁崗,那天夜裡犧牲的戰友,還有鄧元凱,他們的屍體後來都被日本人送到了焚化廠焚燬了,我只好在這裡給他們修了衣冠冢,今天就以你的這條狗命來祭奠他們,望他們的在天之靈得以安慰!”
說到這裡,寧志恆的眼中閃過一絲狠辣之色,他的右手一翻,將一支短刃取在手裡,左手一把提起崔光啓的頭髮,一抖手,在崔光啓的脖子上狠狠一劃。
猶如一條死狗一般的崔光啓發出一聲慘叫,鮮血不停的噴灑而出,寧志恆一把將他推了出去,扔在了深坑裡,崔光啓的身子在深坑不停的扭曲翻滾着,隨着鮮血迅速地流失,他的掙扎越來越小,很快就寂然不動,死於非命!
這個出賣了昔日的戰友,鐵了心投奔日本人的漢奸,終於得到了應有懲罰,以告慰犧牲的烈士們在天之靈!
一旁的孫家成跳進深坑,認真檢查了並確認了崔光啓的死亡,然後取出照相機,給崔光啓的屍體拍下了幾張照片,這是要上交給軍情處總部的鋤奸證據。
然後孫家成和左剛從旁邊拿起鐵鍬,兩個人的動作很快,不多時就將這個葬坑填埋,把上面的泥土拍平,這才和寧志恆上車離開。
崔光啓的失蹤並沒有隱瞞多長時間,當天晚上,他的親信秦向榮和魏成並沒有等到崔光啓回來,就覺得有些不對,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崔光啓每天晚上從來都是在偵緝處休息的,還從來沒有例外過,結合今天下午崔光啓的異常情況,第二天一大早,秦向榮和魏成很快就向處長聞浩彙報了情況。
“什麼,崔副處長昨天晚上沒有回來住,你們都去各地找過了沒有?賓館,酒店,舞廳,俱樂部這些地方都查過了沒有?”聞浩聽到他們二人的彙報,頓時就坐不住了,他趕緊對秦向榮問道。
“我們都去查過了,沒有崔副處長的行蹤,崔副處長一定是出了意外,還請處長定奪!”
“我定奪?我怎麼定奪?你們這位崔副處長心眼多,主意正,做事情什麼時候向我請示過,現在人沒了,卻找到我,真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