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雲歡剛剛回府,還不曾換過衣裳,便聞門外小丫鬟回道,“王爺回來了!”聲音剛落,淳于信“譁”的一聲掀開簾子,大步進來。
阮雲歡微詫,迎上前問道,“怎麼這會兒回來?兵部沒事?”從江、渭南的戰事未了,兵部應該很忙碌纔對。
淳于信不語,俊臉一片凝肅,默默向她凝注片刻,張開手臂,一把將她緊擁入懷。
阮雲歡一愕,瞬間瞭然,不禁淺笑,說道,“我沒事!”他一定是知道了剛纔宮裡的事!
淳于信點頭,慢慢鬆手,低聲道,“福寧滑胎,母妃只是心疼五弟,你……你莫要往心裡去!”
“嗯!”阮雲歡低應,眼睫微垂,掩去眼底的一抹冷色。心疼淳于昌,便以她來出氣嗎?怕也只有淳于信這個傻子會信!
淳于信眼見她應的言不由衷,不由輕輕一嘆,攜着她的手向內室去,說道,“大婚之前,母妃待你甚好,只是大婚之後……恐怕是受了本王連累,你要怨,怨本王便是!”
“怨你做什麼?”阮雲歡好笑,擺脫他的抓握,替他沏了杯熱茶塞到他手裡,笑道,“喝了茶,快回去罷,仔細兵部有事尋不到你!”
早在兩年之前,自己問及生母之死,陳賢妃便已撒下彌天大謊,對自己,又何曾安過什麼好心?只不過在大婚之後,漸漸將那層僞善的嘴臉撕開,又怎麼能說是受他之累。
淳于信見她笑的坦蕩,絲毫沒有怨怪之意,才輕輕鬆了口氣,低聲道,“下次進宮,先命人知會本王!”
今日,若不是因柳凡滑胎之後身子未愈,不曾去鳳鸞宮,又有誰能替她報信?
阮雲歡笑道,“你在朝上,難不成我命人闖到朝堂上給你報信兒,說我進了宮?”
淳于信向她一望,微微抿脣,心裡便有些無力之感。
這個女子,自己只想摟着抱着,永遠護在自己懷裡,不令旁人覬覦,也不令她有一絲損傷,可是偏偏,有這許多的無奈。
阮雲歡倒頗爲好奇,問道,“是何人給你傳的消息?”想不出宮裡除了柳凡,還有人會將消息傳出宮來。
淳于信微嘆,說道,“是六弟,剛回宮便聞說你幾乎被打,火上房一樣衝來兵部。”
阮雲歡心裡微暖,微微搖頭,說道,“又哪裡有人能輕易動得了我,六殿下那性子,你也聽他的!”
淳于信不語。若是在宮外,她身邊兒有趙承、白芍在,自然沒人能輕易動得了她,可是在宮內,她只有一個人,而那個人,可是他的母妃啊!
只是事情已了,這些話已不必再說,飲了茶,便仍向兵部去。
四月初二,是阮雲歡的生辰。因只是小生辰,阮雲歡執意不肯太過張揚,除去程秋茗、陸輕漾等私交甚密的幾人之外,只下帖請了帝京城中有頭有臉的一些世家旺族的夫人、小姐。
到了三月二十六、七日,除渭南的兩處莊子之外,各處莊子、店面均有人來,魯大虎帶人進府,給阮雲歡磕頭,說道,“到了正日子,怕給主子添亂,小人做主,便早幾日過來。”
阮雲歡點頭,含笑道,“你們倒有心!”帝京城中的幾家店面與城郊的莊子也倒罷了,另外幾家,可都是早幾日動身,路遠迢迢的趕來。
蔣發財之子蔣得金忙道,“年節下大雪,王妃體恤我們,連錢糧都不曾及時收來,如今王妃生辰,我們豈是那等不懂事的?只是如今春耕,我爹顧着莊子,移不開身,才命小人前來,說是要小人替他多磕幾個頭,祝王妃千秋百歲!”說着爬下,又砰砰磕了幾個響頭。
阮雲歡見他這頭磕的實在,倒笑了出來,說道,“快起來罷,仔細頭暈,尋不到回去的路!”說的衆人都笑了起來。
阮雲歡當即命白飛收了衆人獻來的禮,又吩咐偏院裡整宴,說道,“好歹來一趟,雖說不是正日子,也算是吃一回壽宴!”
衆人大喜,紛紛道,“我們沾了王妃的光,吃了這宴,日後百病不生,好好兒替王妃辦差事!”
阮雲歡含笑搖頭,命白飛將人帶了下去,這才向魯大虎問道,“渭南那邊不曾來人?”
魯大虎道,“渭南那邊怕是因這戰事,隔了路途!”
阮雲歡點頭,心中暗暗算計日子,從熊亮出兵,到現在,也已有大半個月,想來……戰報也該來了!
本來,阮雲歡想着不過是小宴,也未命人傳戲,只是傳了些歌舞,兩個說書先生,分別在前後院子聽命。哪裡知道,到了正日子,府門剛開,便有賀客登門。
前院的小廝只得流水階的奔向後院稟報。
“王妃,工部侍郎辛大人府上,辛夫人到!”
“王妃,工部尚書田大人府上,田夫人到!”
“王妃,中郎將袁大人府上,袁夫人到!”
“王妃,禮部侍郎花大人府上,花夫人、花小姐到!”
“王妃,兵部侍郎席大人府上,席夫人到!”
“王妃,龍虎都尉仇大人府上,仇夫人、仇小姐到!”
“王妃,戶部侍郎仲大人府上,仲夫人、仲小姐到!”
……
“王妃,大將軍陳大人府上,陳夫人到!”
阮雲歡正被攪的頭疼,聞報一怔,問道,“哪一個陳夫人?”大將軍陳洛書的夫人早已亡故,如今府中不過有幾個侍妾。
小廝忙道,“是陳仁陳將軍的夫人!”
秦琳!
阮雲歡眉心微微一跳,問道,“人在哪裡?”
小廝回道,“丫鬟已領去後園臨波亭!”臨波亭是齊王府後園最大的一所亭子,也是戲臺所在。
阮雲歡點頭,說道,“知道了!”打發小廝出去,這才嘆了口氣起身,向白芍道,“更衣罷,既然來了,總得去見個禮!”
白芍皺眉,撇脣道,“這些人臉皮可真厚,又不曾下帖子,自個兒巴巴的上趕着來!”
阮雲歡微微一笑,並不接口。
一旁墨蘭抿脣,笑道,“這可是小姐大婚後第一個生辰呢,又有哪個府、哪個衙不趁機上趕着巴結?”
白芍一聽,笑了出來,說道,“啊喲,我們清風明月般的墨蘭妹妹,如今竟也通了這些處世之道,可不得了!”
墨蘭嗔道,“姐姐又取笑墨蘭,哪有跟着小姐這許久不長進的!”二人一邊鬥嘴,一邊替阮雲歡換了衣裳,一左一右跟着,向後園裡來。
衆夫人、小姐一聽說阮雲歡到,爭相出亭相迎,紛紛見禮。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不過是小生辰,倒令衆位夫人、小姐惦記!”與衆人見過禮,仍入亭坐下。
萬壽節時,因出了永樂公主賜婚之事,衆人只道阮雲歡縱不爲齊王所棄,也必然再不受寵,不少夫人、小姐明裡暗裡說些譏諷言語。
到後來永樂公主私歸,齊王殿下與齊王妃和好如初,衆人想到齊王妃那狠毒的名聲,再加上宮裡傳出與陳賢妃的對恃,都不禁惴惴不安。對陳賢妃尚且如此,旁人又當如何?
如今藉着她的生辰,便都加意巴結,不求齊王妃提攜,但願這小姑奶奶不記仇,雖說臉上堆的皆是笑意,終究有些訕訕的。
阮雲歡兩世爲人,原也見慣了人情冷暖,受慣了旁人的冷言冷語,倒果然不放在心上,目光向衆人一掃,落在秦琳身上,含笑道,“陳夫人光臨,倒是不曾料到!”
一句話,衆人的目光盡數落在秦琳的身上。
如今建安侯府雖連連出事,但爵位仍在,今日阮雲歡是下了帖子的,卻無人前來,如今秦琳立在這裡,果然顯的有些突兀。
秦琳淺淺一笑,說道,“我家將軍與齊王終究也算有些淵源,齊王妃生辰,豈有不道賀之禮?”言語間,絲毫不提“秦家”二字,只將自己當成陳仁之妻。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如此說來,睿敏還得稱夫人一聲‘舅母’呢!”
陳仁是陳洛書庶子,便是陳賢妃的庶弟,論輩份,正是淳于信的舅舅。
秦琳垂首,行禮道,“臣婦不敢!”
阮雲歡微微一笑,便不再語。
實則不管是從秦家那方來論,還是從陳賢妃那方來論,與阮雲歡都談不上親近,此時見秦琳坐在這裡,實在猜不透這二人是什麼狀況,便也只硬擠些閒話來說,哪裡敢多問一句?
阮雲歡卻心底暗暗冷笑。前次秦湘勾誘皇帝,自己向秦琳示警,秦琳卻直言相拒,如今又尋上門來,怕是又生出什麼事來。
果然,坐了片刻,但見秦琳屢屢向自己望來,阮雲歡便淡淡一笑,心中對眼前這幹見風使舵之人,也不耐煩多做應付,便起身道,“府中尚有些雜事處置,各位夫人寬坐,睿敏暫且失陪!”
衆夫人、小姐聞言,都紛紛起身,各自客氣。
阮雲歡又向衆人辭過一禮,這才轉身下亭。行出不遠,果然見秦琳隨後跟來,便緩下腳步,淺笑問道,“今日陳夫人前來,不知何事?”並不與她繞圈子。
秦琳微一抿脣,轉身向四周一望,見再沒有旁人,才低聲道,“兩日前,秦明放了出來!”
“哦?”阮雲歡微微挑眉。秦明放出來,她當日就得了消息,自然知道是恭王淳于昌居中調停,只是不料秦琳會爲此而來。
秦琳見她並不意外,皺了皺眉,抿脣道,“如今祖父走去無蹤,怕是凶多吉少,世子之位卻懸而未立,昨日二哥尋到我,說……說若是照此下去,怕是會落到二叔手裡。”
阮雲歡淡淡一笑,問道,“那又如何?”
秦琳大急,說道,“秦翊可是二叔的女兒,若是他得了爵位,王妃便不怕他爲秦翊報仇?”
阮雲歡冷笑一聲,說道,“秦湘是秦翊的親妹子,要報仇,怕也是她來動手!”
秦琳臉色微變,咬脣道,“秦湘縱然得寵,也不過身處後宮,若是二叔襲了爵位,怕就沒那麼好對付。”
阮雲歡垂眸,心底暗暗冷笑。先提秦勝成之子秦明開釋,再說秦翊之分,分明是怕這兩家得了爵位,爲了自個兒的親兄長秦鵬奔走,卻反說是爲她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