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丫鬟和太醫剛剛退出去,阮雲歡便雙眸一睜,翻身坐了起來,問道,“是誰?”她在瞧見柳凡的時候就奔下亭來,並沒有看到是誰點火。
陸輕漾道,“潘家二門的小公子!”
阮雲歡揚眉,問道,“江淮潘家?”
陸輕漾微微點頭。
念頭在腦中一轉,阮雲歡瞬間明白,冷笑道,“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將自個兒撇的乾乾淨淨!”
柳凡見她坐起已一臉吃驚,到了此時才插口問道,“阮妹妹,你們在說什麼?”
阮雲歡嘆了口氣,伸手握着她的手,說道,“都是我們估量錯了,險些害了姐姐!”
程秋茗見她還要說,不由笑道,“瞧瞧你的樣子,快去換了衣裳是正經,前話我們和柳妹妹說罷!”
阮雲歡低頭瞧了瞧自己一身的狼狽,也是不由笑起,說道,“還請三位姐姐稍等!”起身向裡間來。
這一會兒,青萍等人早已爲她備了香湯。阮雲歡將破碎的皮衫脫去,沐浴一番,換了身家常的軟衫出來,在琴凳上坐下,紅蓮替她擦拭長髮,青萍忙着給她上藥。
雖然只是短短片刻,手臂仍然有幾處燒傷。柳凡瞧着她紅腫的傷處,想到若不是她出手相救,那火便徑直撲到自己身上,不由咬牙,說道,“究竟是誰?”
江淮潘家,便是平陽王的第二任王妃的孃家,也就是故去平陽王小世子的外祖家,和柳家八竿子打不着,斷斷不會傷及柳凡。更何況,縱然要對付什麼人,也不必讓一個七歲的孩子動手。
阮雲歡目光向她深深一望,又轉頭向程、陸二人望去,這才嘆了口氣,說道,“當初我們發現有人在草地上倒了大片的油,第一個想到的是她們要對付我,便命人在那煙花上動了手腳,萬沒有想到姐姐身上。”
當初因駱凝殊、桑可兒等人發現丫鬟的形跡可疑,阮雲歡命青萍去查,果然查到那片草地被人浸了大片的油,立時便想到了用火。
本來三人已想好如何將計就計,將設計之人反困在火裡,可是整整一日,阮雲歡等着設計陰謀的人露面將她引上草地,卻一直沒有等到。
等到湖岸上安置煙花,阮雲歡才恍然明白對方要借煙花下手,命青萍再查時,果然發現那煙花的噴口是在側面。
爲了不打草驚蛇,阮雲歡自忖能避開那煙花的噴射,便沒有命人換掉煙花,只是在那煙花下做了手腳,讓點火之人自作自受。
哪裡知道,到煙花一個一個燃起,還是沒有人來計誘。阮雲歡心中已經起疑,直到看到柳凡一行三人,才恍然醒悟,這場陰謀,最後的目標竟然是柳凡。
柳凡聽着她的講述,臉色漸漸變的蒼白,握着茶盞的手指用力之下,指尖也變的發白,咬牙道,“秦璐!”
秦璐是建安侯秦義第三子,平邯府都督秦勝成最小的女兒,年方九歲,一向隨父在任上,直到年前纔回帝京。
本來柳凡和駱凝殊要上一座亭子上觀看煙花,秦璐卻道湖岸那方有一個極大極美的煙花。駱凝殊小孩子心性,被她說動,求着柳凡同來……一切的一切,計算的天衣無縫,只漏了阮雲歡出手一節,至使陰謀沒有得逞。
阮雲歡點頭,卻道,“秦璐只是幫兇!”上一世,直到數年後她才見到秦璐,因此剛纔一見之下,要想一下才知道她是誰。也正因爲她認出秦璐,才驚覺事情不對,及時出手救了柳凡。
陸輕漾冷哼一聲,說道,“既然是衝着柳家妹妹而去,這背後主謀,豈不是呼之欲出?”
“誰?”柳凡驚問。
阮雲歡擡頭與陸輕漾對視一眼,緩緩吐出兩個字,“秦翊!”
“秦翊?”柳凡詫問,瞬間又默然,低聲道,“爲了選秀!”
選秀,分爲初選、複選、殿選三步。初選,是由戶部派出官員,各地考察送選秀女的背景、品貌、婚配情況,將條件不符者去掉,入選秀女進京待選。
而帝京城中的名門閨秀,這一步幾乎是省掉,直接進入複選。也不知道是從何時起,有人將這些名門閨秀排了名次,而這一次,柳凡雖然排名第二,與秦翊卻相差無幾,是秦翊拔得頭籌最有力的競爭者。
柳凡想通此節,不由銀牙咬碎,說道,“我本不願進宮,奈何聖命難違,想不到她們如此不容我!”
程秋茗低嘆一聲,說道,“當初雲歡勸我,說我斷去一臂,也許是福氣,當時我聽着還覺着刺心,如今想來,可以不攪進這一潭混水,倒是好事!”
阮雲歡默默點頭,向陸輕漾瞧去一眼。
上一世,程、陸二人都曾參加這次選秀,只是自己與程秋茗並不相識,不知她的結果,陸輕漾卻在複選時被人動了手腳,落選之後嫁給淳于弘傑。而秦家送去參加選秀的女兒,也不是次子秦勝成的長女秦翊,而是世子秦天宇的長女秦琳。
秦琳被自己設計嫁給了李成璧,至使秦家將人換成了秦翊,阮雲歡不知道,眼前三人的結局,有沒有因爲自己的出現而改變?
陸輕漾默想片刻,說道,“這裡是相府,秦翊想要動手,沒有人相助,萬難下手。”
阮雲歡冷笑道,“秦翊得了榜首,秦二夫人便一副女兒躍入門龍的張狂樣子,自然會爲她掃清道路。而秦翊若是入選,秦家滿門自然水漲船高,秦家旁的人又豈能脫了干係?就連秦氏也不會袖手旁觀!”
柳凡臉色微白,咬牙道,“也就是說,秦家的人,個個都脫不了干係!”
阮雲歡勾了勾脣,淺笑道,“若說沒有嫌疑的,反而是我那親妹妹阮雲樂了!”
陸輕漾點頭,說道,“若是阮二小姐知曉有這個陰謀,今日便不會生事來討燈,那豈不是打草驚蛇?”
阮雲歡碎她一口,笑道,“你纔是蛇!”
一句笑語,氣氛頓時一鬆。
陸輕漾不解道,“我只是不知道,爲何又要扯上潘家?”
阮雲歡搖頭道,“是這潘家小公子倒黴罷了!”
秦家要下手,若是引人的和點火的均是秦家的人,便會十分引人注目。而若要旁人代爲下手,便要一個和柳家和阮相府都有嫌隙之人結成同盟,而阮一鳴和柳閣老何等人物?有多少人膽敢得罪?這樣的同盟並不好找。
而潘家會帶小兒子前來赴宴,事先連阮相府都不知道,秦家人更不會知道。所以,潘家小公子會去引燃煙花,應該是臨時被秦家人所騙。如此一來,若是成功,大可將事情全部推到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身上。
柳凡咬牙,問道,“那麼,爲什麼要在草地上倒油?”只那一枚煙花,便足以毀去她的容貌,草地上倒油,難道竟想當場要她的性命?
阮雲歡搖頭道,“只一枚煙花,只要偏差一點,便極易失手。草地上用油,只要有一星火星崩上,就會引燃,到時縱毀不去姐姐容貌,將姐姐身子燒傷,複選時也斷斷不能通過。”
柳凡點頭,冷笑道,“好毒的心思!”
陸輕漾道,“那煙花去勢極快,若果然偏差,便落入湖中,未必能引燃草地,恐怕對方還備有後手!”
程秋茗嘆道,“幸好阮妹妹及時知覺,若不然……”
若不然……
柳凡臉色發白,一雙眸子卻黑的嚇人,淡淡道,“今日我不知曉這些也倒罷了,若不然,我絕不罷休!”
阮雲歡嘆喚,“柳姐姐!”
柳凡擡頭向她一笑,點頭道,“我知道!”眼底,那抹將入宮的輕愁,已變成一抹決然,這一刻,有什麼東西,悄悄改變!
果然如阮雲歡所料,園中一夜追查,並沒有查出什麼,而賓客皆是地位尊崇之人,又不能拘着不放,鬧騰了一回,也只好不了了之。
隔了兩日,宮中傳出信兒來,複選入選秀女名單已下,秦翊、柳凡、方藝瓊、倪纖雲、席秋華、苗紋等人均已入選,而關嵐容顏損毀未能參選,李妍因手上有傷也落選。隨即宮裡傳出旨意,命入選秀女三日後進宮,接受爲期半個月的訓練,然後參加殿選。
也就在同日,程秋茗使人傳訊,程御史聞說阮雲歡爲程謹推薦習武的師傅,欣然應允,請阮雲歡儘快將人送去。
恰阮雲歡見了入選秀女的名單,也有事要與程秋茗商議,吩咐趙承傳話,命周威與她同赴御史府。
御史府前下車,早有家人報了進去,程御史對這個兒子極爲看重,知道阮雲歡今日送人來,特意在府中等候,一聞說人來,親自迎出廳外。
阮雲歡帶着周威上前見禮,含笑道,“豈敢有勞大人相迎!”
程御史眼瞧着她身後的周威,說道,“古人尚且禮賢下士,程某豈敢怠慢義士!”
一旁程夫人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大人可糊塗了,這話豈不是告訴雲歡,你只是要迎義士,卻不是迎她?也不怕她一怒再將人帶了回去?”
程御史被她一提醒覺,向阮雲歡笑道,“本官不會說話,睿敏縣主莫怪!”
阮雲歡微笑道,“御史大人耿直,雲歡一向聽聞,豈有見怪之禮?”當下側身讓出周威,說道,“這便是雲歡舉薦之人,名喚周威,大人若有疑惑,儘管試他,若不可用,退回便是!”
程御史連聲道,“豈敢!豈敢!”擡眼向周威上下打量,但見此人生的雖不壯碩,一雙眸子卻亮的驚人,整個人不顯山不露水,卻透着一股子精神,便十分滿意,說道,“喚謹兒出來拜師罷!”
一頃兒程謹出來,側頭向周威瞧了片刻,說道,“我前頭拜了三回師,都是些江湖騙子,今日我先不拜,你要令我心服口服,我給你磕八個響頭!”
周威好笑,說道,“八個響頭,那是拜把子,不是拜師!”
說的衆人跟着笑起。
程謹見他並不板着臉訓斥,倒有幾分喜歡,說道,“我們去練武場可好?”
周威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