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兩個月,幾乎跨過大鄴朝的大半疆土,終於擺脫追兵。淳于昌輕輕吁了口氣,擡頭望向前方空茫的大片平原,脣角終於勾出一抹笑意,揚鞭一指,說道,“再往前,不出十日,我們便可越過嘉蘭山,進入陟流國!”只要逃出大鄴,窮數年之功,必然再捲土重來,以報此次一箭之仇!
紅蓮點頭,說道,“以王爺威名,要在陟流國爭一席之地,易如反掌!”
淳于昌揚聲大笑,隔馬一把將她抓過,在她脣上一吻,說道,“還多虧了你,只有你知道那賤人的心思!”從帝京一路逃出,時時遇上阮雲歡設下的伏兵,若不是紅蓮一路指點,怕逃不到此處。
紅蓮頰飛紅霞,身子微掙,輕嗔道,“王爺!”美目流盼,嬌媚橫生。
淳于昌心情大好,揚聲道,“走!翻過嘉蘭山,本王有賞!”說着雙腿一頰馬腹,縱馬疾馳。身後親兵一路從帝京追隨,從最初的五千人馬,到如今只剩下兩千餘人,本已人困馬乏,但放眼看到遠處那連綿的山脈,都是精神一振,跟着打馬飛馳。只盼早一些逃出大鄴疆土,不求重賞,只求能得兩餐溫飽,一夕好眠。
嘉蘭山,未到八月,已是一片銀白,萬山衆中,雪擁關一關雄偉,聳立在雙峰夾峙之間。
淳于昌勒馬,仰頭注目,但見諾大一座關隘,非但沒有一兵一甲巡查,更沒有一片旌旗飄揚,不禁皺眉,疑惑道,“怎麼關上竟似無人?”
身後李改微微色變,躊躇道,“王爺,該不會是有埋伏吧?”這兩個月來,東逃西竄,隨時都會有一隊官兵衝殺而出,此刻一見情形詭異,心中便不禁發毛。
淳于昌皺眉,轉頭向紅蓮望去。
紅蓮四周張望,此處已是大鄴最北的疆土,雪擁關,是大鄴朝北邊的一道門戶,因此處山勢險要,雪擁關上的駐兵,向來比旁的關要少許多。
紅蓮咬脣,說道,“實則虛之,虛則實之,調集大量人馬上山,並不容易,恐怕是故弄玄虛。”說着自懷中摸出一幅疆域圖,指道,“王爺請看,這雪擁關左側的險峰,另有一條羊腸小道,我們人少,不防從這裡悄悄過關。”
淳于昌點頭,凝目向圖上瞧了片刻,點頭道,“雪擁關到那處險峰,尚有一些路程,只要我們行動迅速,大可在關上駐兵趕到之前過關!”轉身向李改吩咐,“傳令下去,隨本王迅速通關!”說着當先縱馬,向一側小路衝去。
剛剛奔上險峰,突然間一陣風過,李改一聲驚呼,喚道,“王爺,快看!峰上有人!”
Wωω● ttKan● C O
淳于昌一驚,順着他手指望去,但見雪峰頂上,一頂灰白色的雪帽打着滾自峰上落下。
雪峰頂上,竟然埋伏有人!
淳于昌心頭打一個突,立時喝道,“退!快退!”連聲急催,調轉馬頭,原路奔逃。
山路本窄,兩千餘人本是排成長隊迤邐而行,哪知他這一衝回,後隊頓時大亂,驚呼聲、慘叫聲頓起,有十餘人不及閃躲,一馬踏空,頓時摔下山谷。
而淳于昌此時已是驚弓之鳥,哪裡還顧得上旁人死活,一味策馬疾馳,向山下衝去。心裡暗暗慶幸,如果不是那陣大風,將峰上人的帽子吹落,自己這一撞上去,豈不是正好中了埋伏?
奔回原處,李改、紅蓮等人匆匆趕上,問道,“王爺,怎麼辦?”
淳于昌咬牙,說道,“雪擁關上駐兵不過千數,險峰上既有伏兵,雪擁關內,必然已是一座空關……”略略一思,咬牙道,“我們搶關!”一聲令下,提馬向雪擁關衝去。
眼瞧着已奔到關下,空寂無人的雄關,突然現出一條人影,彎弓搭箭,嗖的一聲向淳于昌當心便射。
淳于昌一驚,身子疾疾倒仰,但覺鼻尖一驚,那隻鐵箭幾乎帖着他的面頰射了過去,跟着一聲慘呼,一名親兵已被鐵箭射中,倒撞下馬。
淳于昌驚出一身冷汗,擡頭望去,但見那人已一躍立上關頭,揚聲笑道,“恭親王,在下恭候多時!”玄色勁裝,紅色披風,迎風烈烈,竟如天神降世。
“是甘義!”紅蓮失聲驚呼。
甘義,可是阮雲歡十二隨從中數一數二的人物,當初爲了鉗制秦鵬,使他入了驍騎營,隨在秦鵬身側,後來秦家獲罪,他再也不知去向,哪裡知道,竟會在此處出現。
這裡既有甘義,那麼,這條路,自然也在阮雲歡算計之內!
淳于昌臉色大變,狠狠咬牙,喝道,“走!”調轉馬頭,衝奔下山。
雪擁關上,隱在兩側的守兵見淳于昌奔遠,不由輕輕吁了口氣,拭汗笑道,“甘大人當真是妙計,一頂雪帽,一支鐵箭,就可將恭親王逼退。”
淳于昌所率,雖然只剩下兩千餘人,可是,那些人都是這些年隨他征戰的勇士。如果他今日不管不顧,強行闖關,縱然能將他攔住,恐怕也是慘勝。
那裡淳于昌一路奔下嘉蘭山,直逃出十餘里,才勒馬停住,回過頭,但見身後隊伍凌亂,狼狽不堪,不由暗暗咬牙,說道,“淳于信!阮雲歡!他們當真要趕盡殺絕!”
李改緩了口氣,問道,“王爺,如今可怎麼辦?”不走雪擁關,就難以離開大鄴疆域,留在大鄴,隨時都會被朝廷兵馬追上。
淳于昌陰冷的眸子掃過平原,咬牙道,“如今,便只有東北、西北兩方!”
“東北陳留,那可是公孫寧的地方!”李改搖頭,躊躇道,“西北,出去可是蒼遼國。若是蒼遼國得到大鄴的國書,我們縱能逃出大鄴,恐怕也不會收留!”
紅蓮點頭,說道,“西北、東北都不能走,我們徑直往東,出海如何?”
李改皺眉,說道,“我們一無船資,二無配備,如何出海?”
紅蓮道,“就是因爲我們沒有配備,他們料到我們不可能出海,那方纔不會有伏兵!”
淳于昌點頭,說道,“如今雖無船資,到了東海,再想法子不遲!”大不了搶奪漁船,只要能逃到海上,從此擺脫大鄴兵馬的追拿,天高地闊,再另尋落腳之處就是!
商議停當,淳于昌重整隊伍,向東而行。只是圖上瞧來,離東海雖然不遠,但行出不過三日,平原變爲山地,山路曲折,竟然頗耗時日。
那日行至午後,但見前方衝起一片山巒,最高的幾座山峰高聳入雲,竟然極有氣勢。李改不由讚道,“不想這裡有如此大山,恐怕藏兵數萬,也不易被人知覺。”
淳于昌悚然一驚,說道,“難道這裡會有伏兵?”
紅蓮搖頭,說道,“王爺,這裡地勢偏僻,我們這幾日又不曾沿路而行,誰又知我們會行到此處?”就連他們自己,此時身在何處,也說不清楚。
淳于昌聞言,心中倒是一實,突然心中動念,說到,“若是我們隱在山中不出,他們必然以爲我們已經逃出大鄴,到時再設法離開,反倒安穩許多!”
李改、紅蓮二人一聽,都是連連點頭。紅蓮道,“只是如此一來,王爺要復仇,又要多等許久!”
淳于昌冷笑,說道,“只要能報此仇,多等幾年又能如何?”說着向那大山一指,說道,“走,隨本王上山!”躍馬向山上衝去。
山中,溝壑縱橫,行人絕跡,越往深去,越見險峻。淳于昌暗暗心喜,心中暗道,“阮雲歡啊阮雲歡,饒你聰明絕頂,也萬萬不會料到,本王就躲在這離陳留不遠的山中!”
心念剛起,但聞一側山峰上有人揚聲道,“恭親王,別來無恙!”
只這一聲,頓如炸雷轟響,整個隊伍一陣紛亂。淳于昌大驚之下,回頭望去,但見半山腰上,一人慢慢自山石後繞出,彎弓搭箭,“嗖”的一箭射來。
紅蓮一見之下,瞳孔不禁一縮,失聲道,“童安!”自從九年前,阮雲歡赴七嶺一行之後,便將童安、馬鴻二人留在七嶺,相助新任縣令段思辰,如今童安在這裡……
轉念之下,紅蓮已臉色大變,顫聲道,“這裡……這裡是七嶺?”一時間,心驚膽顫,臉色已變的煞白。心中暗暗叫苦,入山之前,但見聳立着不少山峰,如今想來,正是恰好七座。
淳于昌見那箭射來,身子一側避過,一時還不曾想明白,問道,“什麼七嶺?”
“七嶺”二字出口,才悚然驚覺,失聲道,“你是說七嶺?”睿敏郡主的封地,七嶺!
童安一箭不中,也不再射,只是揚聲笑道,“不錯,正是七嶺!恭親王,何不就此下馬,讓我家郡主一盡地主之誼?”一邊說話,一邊一步步躍下峰來,而在他身後,慢慢的,一個一個的,山石間、草叢裡,百餘人正一一現身,個個身背長弓,身手矯捷。
“郡……郡主……”紅蓮結舌,一張臉,早已變的慘白,結舌道,“郡主,她……她在七嶺?”如果,單單只是童安等人發現他們的蹤跡,憑着兩千人馬還可拼殺出去,可是,若是阮雲歡在此,那就大勢去矣。
“聳人聽聞!”淳于昌咬牙怒喝,向李改一指,說道,“你率三百人馬斷後,餘下的人,隨我衝!”口中喝令,已一手提疆,當先向童安衝去。
哪知童安等人竟並不應戰,只是彎弓搭箭,一陣箭雨將他阻回,揚聲笑道,“恭親王,既入此山,你已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受死吧!”說話間,百餘人在山石間縱躍挪移,片刻間,竟將淳于昌來時的路封死,個個彎弓搭箭,箭尖寒芒,在陽光下泛着幽幽寒光。
李改咬牙,說道,“王爺先走,小人斷後!”說着手中鋼刀一揮,高聲道,“保護王爺!”當先調轉馬頭,向童安截去。
淳于昌深知,此處糾纏越久,隨後的追兵便越容易聚集,狠狠咬牙,喝道,“好!”一提馬疆,便向山中衝去。
望着逃去的淳于昌,童安並不急着追殺,只是將手一揮,喝道,“射!”
一時間,箭羽滿天,慘呼聲、喝罵聲頓起,鮮血飛濺,不過片刻,留下的三百餘人,已倒下一半。
李改大驚,咬牙喝道,“不要慌,他們只是箭法高超,給我衝!”手中鋼刀疾舞,揮開滿天的箭雨,當先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