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採珍坐在牀旁,看着牀上仍在昏睡中的凌無雙,不禁輕嘆。
“公主睡得如此香甜,卻苦了小師叔。”鬱採珍苦澀的笑笑,眼中透着掙扎。若是不喚醒凌無雙,很多謎團都得不到解決。可是,皇甫睿淵有命令,不許她救醒凌無雙。
如今這般局勢,皇甫睿淵就更不想凌無雙醒來了吧?
“公主,小師叔那樣心疼你,你真的忍心讓他承擔所有嗎?”鬱採珍這些日子沒事便來與凌無雙說說話,她希望凌無雙可以聽到她的話,可以記得皇甫睿淵,相信他的愛。
本來她也可以先斬後奏,救醒凌無雙。但這些日子下來,她漸漸地開始明白了皇甫睿淵的用心。
他大概希望給她一個安穩的天下,讓她醒來便再無憂愁吧。於是,他一個人承擔了所有,不管如今他怎樣失了民心,前朝的官員怎樣逼迫他,他還是保全了凌無雙,讓她可以安穩地睡在顯國最尊貴的地方。
鬱採珍正陷在思緒中,忽聽門外傳來一陣吵鬧的聲音。
風翎萱帶着一腔怒意,衝到龍清宮前,卻被門前的侍衛攔住。
“皇后娘娘,您不能進去。”守門的侍衛不留情面地說。
“本宮是皇后,爲何不能進去?”向來和顏悅色的風翎萱冷了臉,凌無雙沒有出現前,她都可以自由出入這裡。如今她竟是不能進了。本來她也不想來找這個不痛快。可是,如今顯國腹背受敵,皇帝又因爲這個女人被詬病,她怎麼能不來?更甚,三方敵人,兩方和凌無雙扯上了關係。她真是不得不懷疑,這個女人是不是故意昏睡,讓顯國陷入如此境地。
鬱採珍聽到外邊的聲音,趕忙站起身,走了出來。
她出門時,正好見到侍衛又想攔風翎萱,而風翎萱這會兒已經暴怒。
“都給本宮讓開。”她怒喝一聲,向前逼近一步。
兩個侍衛雖被迫後退一步,仍是沒有放行的意思。
鬱採珍快走幾步,來到風翎萱近前,忙見禮,“見過皇后娘娘。”
“原來還有人知道本宮是皇后啊!”風翎萱自嘲一笑。
鬱採珍不禁尷尬,當即對兩名侍衛道:“放行。”
兩名侍衛聞言,卻並不買賬。
“鬱姑娘,皇上有令,除了您,任何人都不能進去。”
“我會向皇上交代,放行吧。”鬱採珍的語氣堅決。
兩個侍衛一番遲疑,互看一眼,才向兩旁撤去,放了行。
畢竟一個是皇后,一個是皇上欽定的人。他們自是不敢太妄加阻攔。說白了,就算是鬱採珍不出來,這兩位也真的不敢把風翎萱推出去。退無可退,必然要放行。
“呵呵!”風翎萱自嘲而笑,“想不到本宮想進皇上的寢宮,還要鬱姐姐求情。”
鬱採珍不禁尷尬,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是逾越了。她本想着爲風翎萱解圍,如今看來,反倒是讓風翎萱越加覺得難堪。
錯都已經錯了,顯然這是個不能解釋的錯誤,她只能沉默地與風翎萱走進寢宮,在牀前停下腳步。
“她真的沒有醒來?”風翎萱視線鋒利地落在凌無雙的臉上,似要從她平靜的睡顏上看出什麼破綻來。
鬱採珍被她問得一愣,隨即搖了搖頭,“沒有。”
風翎萱聞言,別有深意一笑,“她倒是會躲清靜,這會兒都已經因爲她天下大亂了。她還能睡得如此香甜。”
鬱採珍微嘆,解釋道:“她是真的還在昏睡。”
風翎萱轉頭看向鬱採珍,打量她片刻,才問道:“有沒有辦法讓她醒過來?”
對於鬱採珍的話,她只是半信半疑。但是,凌無雙這會兒是醒着,還是真的昏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不能讓她醒過來,解決顯國的燃眉之急。
鬱採珍微遲疑,回道:“皇上不希望……”
“別拿皇上來壓本宮。”風翎萱一聲怒斥,見驚得鬱採珍身子一顫,軟了聲,說:“鬱姐姐,你就不想幫幫皇上嗎?”
“民女也想。”鬱採珍又是一聲嘆,看向風翎萱,“可是,皇上有皇上的打算。民女實在不敢妄自做主。”
這話雖是敷衍風翎萱的。但卻也不完全是假話。鬱採珍確實也怕她救醒了凌無雙,只會更加給皇甫睿淵添亂。
讓皇甫睿淵殺了凌無雙,給天下一個交代,皇甫睿淵必然做不到。若是凌無雙自己能醒來,這一切便是天命。可若是她施針救醒凌無雙,她真怕自己擔不起那麼大的責任。
“皇上的打算,就是護凌無雙到底。”風翎萱不禁冷笑,“以前尚且還有些理智,如今卻是連天下都不想要了。”
“小師叔不會的。”鬱採珍語氣肯定地道。
皇甫睿淵登基以來,到底是不是個好皇帝,有目共睹。顯國的子民卻如此的不信任他。只因一個根本無法查證的消息,便質疑他是不是明君,這不免讓人心寒。她都心寒了,況且是皇甫睿淵了。爲這天下,他做得真不夠多嗎?
“本宮以前也以爲他不會。”風翎萱的眼底滑過一抹失望,“本宮曾認定,皇上有一天必定會雄霸天下,一統山河。”她說着擡手直指凌無雙。眼中恨意濃烈,“可是,如今這個女人就要磨沒他的雄心了。本宮怎能不憂?”
鬱採珍微微擰眉,神色複雜。在風翎萱直指凌無雙的時候,鬱採珍甚至覺得她是想殺了凌無雙的。只是,風翎萱又比誰都冷靜,就像是素月的事情。她會做得不留痕跡,任何人都別想懷疑到她的身上。
素月出事時,皇甫睿淵審問過在場的侍衛。聽侍衛形容,素月顯然沒有了內力。他們卻都檢驗不出爲何素月沒了內力。而風翎萱恰恰在她的面前恢復了素月的內力。就是皇甫睿淵再懷疑風翎萱也找不到指責她的證據。更甚是,入宮以來,風翎萱就沒有留下半點把柄給人抓。這也是她的高明之處。這樣的風翎萱讓人不得不防,不得不心悸。
鬱採珍甚至有種預感,風翎萱一定會對凌無雙出手。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能沉默不語。
半晌等不到她的回答,風翎萱出聲威脅道:“鬱姐姐若是不肯出手,本宮只能請御醫過來了。”
“皇后娘娘這又是何苦呢?若是請御醫過來,必然會驚動皇上。”鬱採珍無可奈何地勸道。
風翎萱聞言,輕輕一挑脣角,反問道:“鬱姐姐不知道皇上今日出宮了嗎?”
鬱採珍的神色一滯,不禁在心裡笑自己蠢笨。風翎萱那麼精明的人,又何須她擔心?
“是民女多慮了。”
“鬱姐姐。”風翎萱握住鬱採珍的手,“幫幫本宮,你該知道,本宮是一心爲了皇上啊!”
鬱採珍爲難地回視着她,心裡已經開始動搖。她的私心裡也希望凌無雙醒來。事情既然是因她而起,或許她醒來,便能解決了。
之前雖有念頭,卻未動,也是怕惹出什麼禍事來。這會兒,風翎萱一求她,也好似給了她理由。
風翎萱見她已經開始搖擺,又道:“若是鬱姐姐爲難,本宮便找太醫過來。鬱姐姐可以迴避,假裝不知。”
鬱採珍有些無奈,這是假裝不知就能行的事情嗎?想矇蔽皇甫睿淵的雙眼,是件很難的事情。她都想得到的事情,風翎萱會想不到?只怕是早就想好,不讓她脫離干係了。
“我幫你。”鬱採珍咬咬牙,還是應了。在她的心裡,到底還是偏袒皇甫睿淵的。是以,縱使她擔心凌無雙醒來的憂患,卻還是不忍心讓皇甫睿淵獨自面對。
“鬱姐姐,多謝。本宮一定會記得你今天的恩德。”風翎萱感激地道。
她面上表現得驚喜,心裡卻並不意外。她很清楚,鬱採珍雖清高,到底還是愛皇甫睿淵的,她不過是需要一個理由,才能違背原本答應皇甫睿淵的事情。那她就給她這個理由。自然就不怕她不答應了。
“皇后娘娘不必謝民女,民女也有自己的私心。”鬱採珍自嘲而笑,自己又豈會看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那便麻煩鬱姐姐了。”風翎萱再次鄭重地道。
鬱採珍點點頭,走到牀邊坐下。摘下腰間的針包,取出銀針,用隨身攜帶的小瓶藥酒消了毒,纔對着凌無雙的頭擡起手,卻遲遲沒有紮下。
她再次強迫凌無雙醒來,會是怎樣的光景?想起她昏睡前,痛苦掙扎的樣子,她不禁歉疚。
“對不起,無雙公主。”她在心裡輕唸了一句,終於還是對着凌無雙的穴道紮了下去。只是,鬱採珍不曾想過,她這一決定,改變了後來的很多事情。這會兒,她只希望凌無雙醒來,可以爲皇甫睿淵如今的危難帶來些轉機。
隨着她輕輕地轉動手裡的銀針,便見凌無雙的眉心越皺越緊。
風翎萱看着凌無雙的反應,揪緊的心不禁生出一陣恨意來。她絕不會讓這個女人毀了她的男人。
“呃……”睡夢中的凌無雙發出一聲嚶嚀,有了甦醒的跡象。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有很美的景色,還有一隻溫暖的大手握着她的手,奔跑在晴朗的天空下……
他說:“無雙,我們一輩子在一起,好不好?”
她被這好聽的誓言給迷惑了,她努力的想要看清男人的臉,卻怎麼都看不清。
聽不到她的回答,男人不禁有些憂傷地問:“無雙,你不愛我嗎?”
凌無雙聽出他的憂傷,一下子也急了。剛張了張脣瓣,聲音還未發出,她的頭忽然一陣劇烈的疼,被從這美夢中拉了出來。
她驀地睜開眼,視線有些急切的四處尋找着。再也沒有了夢中的景象,她不禁失望。遊離的視線劃過鬱採珍,落在風翎萱的臉上。
“你終於醒了。”風翎萱說話間,略微擡了擡下巴。這是她對情敵的示威。
凌無雙靜靜地看着她,她認得她,顯國的皇后。
她扶着牀,想要坐起,卻因睡了一個月之久,一時間有些動作不便。
鬱採珍見狀,趕忙彎身去扶她,讓她靠在牀柱上。
“鬱姐姐,本宮想與無雙公主單獨談談。”風翎萱的視線還盯着凌無雙,卻是對鬱採珍道。
“嗯。”鬱採珍應下,剛一轉身,卻驚得僵住了腳步。只見,皇甫睿淵一身便裝站在門口,顯然是剛剛回宮,還沒來得及換下便服。
“要不要朕也迴避?”皇甫睿淵含怒的聲音霎時響起。
風翎萱和凌無雙皆是一驚,雙雙看向站在門口的皇甫睿淵。而皇甫睿淵的視線卻越過風翎萱,定定地落在凌無雙的臉上。彷彿這間屋子裡只剩下了他們彼此對望着。
兩兩對望,旁若無人。
這便是風翎萱這會兒的感受,她咬緊牙關,恨得想阻斷兩人的視線。但是,她的理智告訴她,她決不可如此,丟了皇后的身份,又讓皇甫睿淵怨恨她。
她略微抽動脣角,雖臉色難看,卻還是淡淡地笑着道:“皇上與無雙公主聊吧。臣妾改日再來看望公主。”
鬱採珍本來提着一口氣,見風翎萱如此淡定,才鬆了口氣。她剛剛見她臉色那麼難看,想起她之前的怒意,真怕她會當面指責皇甫睿淵是個昏君。轉念,她又覺得自己的擔心多餘了。風翎萱是什麼人?她就算是再痛,再難受,也斷然不會讓自己在皇甫睿淵面前失態。明知道是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她又怎麼會做?
“嗯。”皇甫睿淵輕應,對風翎萱的語氣顯然好了許多。
鬱採珍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他不會再追究風翎萱,因爲她的知進退。
出門前,鬱採珍擔憂地看了一眼皇甫睿淵。又不安地轉頭看向凌無雙。
凌無雙這會兒的平靜讓鬱採珍不禁憂心忡忡。她又想起了那封信,可是,如今這種情形,她顯然不能說。
收回視線,她再次看向皇甫睿淵。皇甫睿淵注意到她的遲疑,不禁一皺眉,問:“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