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你主子回去休息。”莫邪看她臉色越發慘白,不忍再說,便對素月吩咐道。
“是,將軍。”素月扶過她,與莫邪擦身而過。
她沒有向莫邪解釋春藥一事,有種錯叫百口莫辯。即便不是你做的,但你若是沒有能力洗清自己,那便只能是你的錯。
權力爭鬥,本就殘酷的。沒有人會因爲你喊冤,便煞費苦心的去追查你想要的真相。
只有將你擱在心裡的人才願意爲了還你一個清白,不惜代價。不是在乎你的錯與對,只因不願讓任何污穢染了你的清白。
今兒這摻雜着心傷的一課,她當真是受教了。
莫邪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才擡步而去。
他不知道告訴她這些是錯是對,莫名就走到了這裡。
人生似乎與他們開了一場很大的玩笑,讓他們在愛恨情仇之間奔忙,找不到出口……
好在早前凌無雙遣散了府中的下人,拓跋的士兵又都不會隨便進入內院。凌無雙纔不用在衆目睽睽下狼狽的逃離。
回了房,素月體貼地幫她更衣,見她的肩上有血跡染透雪白的褻衣,趕忙道:“奴婢去找傷藥。”
凌無雙叫住她:“不必了,這傷就留着吧。也好提醒本宮長些記性。”
素月輕皺眉心,眼底滑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她記得,她初被選中成爲暗衛受訓時,受了傷,也是不能醫治的。原因和凌無雙說的一樣,爲了讓他們記住這疼,免得以後再犯。但凌無雙與他們不同,她是翾國唯一的公主,有着尊貴的身份。他們這些暗衛在這世上卻無親無故,存在的意義就是爲主人賣命。漸漸地,他們變得冷血,只知道唯命是從,不知情爲何物。
“素月,你不用爲本宮難過,人生哪裡會沒個磕磕碰碰的?”凌無雙勾脣,釋然一笑:“在這裡雖然沒有了皇兄和母后的保護,但我還有你。”
她說着拉住素月的手,眼底的親近是騙不了人的。素月已經是她在拓跋唯一可以信賴的人。縱使她知道素月只聽命於皇兄,但即便皇兄有再多謀劃,都不會希望她埋骨拓跋。
素月眉心的褶皺更深了些,她給的親近於她而言是陌生的。她只覺得冷硬的心有被融化的跡象。她定定地看着她,不知該如何述說自己的感覺,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奴婢去給公主拿換洗的衣物。”
“好。”凌無雙鬆開她的手,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嘆息。相較於素月這一生無親無故,要在刀口上過生活,她幸福得多。至少母后和皇兄給了她無憂無慮,無法無天的十七年。若說她身不由己,素月不更是身不由己,一生都被身後的勢力操控着,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和人生。
她走到牀邊坐下,側頭看着肩上、鎖骨上的大片淤青和血痕,輕輕蹙眉,拓跋颺倒真是嘴下不留情。
想起他剛剛赤紅着雙眼的樣子,她的心裡又是一陣難受。
到底問題出在哪裡?是誰給拓跋颺下的藥?
她身邊有機會下藥的人只有皇甫睿翀和素月,皇甫睿翀一心想要帶她離開,定然不會這麼做。難道是素月?她的視線再次落在站在衣櫃前的素月身上。
難道是皇兄怕夜長夢多,纔有的決定?
她的心裡不禁咯噔了下,不願意往下再想。
想起拓跋颺今日的禽獸行徑,她本是恨他的。但,莫邪的一番話卻讓她明白這事給她上了很好的一課。
真相到底如何,拓跋颺並不在乎。在他看來,即便不是她,也是她身邊的人做的。
若是她管不住身邊的人,那這個錯,理應由她擔着。
而早在找她去之前,冀安已經出去給他物色女人。從頭到尾,不管她是何目的,他沒打算碰她卻是事實。
想起那個女人,她微蹙的眉心便又緊皺了幾分。他們這會兒在……
“公主,更衣吧。”素月的聲音打斷她的胡思亂想,她不禁有些心虛地笑了笑。
素月覺得主子這反映有點奇怪,卻沒有多問,動作麻利的幫她更了衣,安頓她在牀上躺下後,剛要退出去,便聽凌無雙聲音低低地道:“素月,別走,留下陪本宮說說話。”
從中原到扈達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凌無雙褪去一身的天真灑脫,一直都很安靜,活在一個人的孤單中。
她將自己的心上了鎖,別人走不進,她自己亦走不出。
這還是她第一次開口,需要有人陪她說說話。
“是,公主。”素月頓下步子。
“坐吧。”凌無雙靠坐在牀邊,輕聲道。
素月遲疑地看着她,身體僵直地站在牀邊沒有動。
“本宮吩咐你坐。”凌無雙故意嚴肅地道。
素月看看她,這才規規矩矩地坐下。
“素月,今日本宮與大王在房中的對話,想必你都聽到了。”
“奴婢聽到了。”素月點頭,只有一門之隔,她怎麼可能聽不到。她幾次恨不得衝進去,生怕凌無雙出了事,她沒有辦法向主子交差。但,又怕壞了事,便一直忍着伺機而動。
“你認爲問題出在哪裡?”凌無雙壓下所有情緒,仔細思量着今天的事情。
有些事傷過痛過便夠了。她沒有時間,也沒有資格一直窩在殼裡,傷痛下去。
她一定要知道真相,她一定要知道一切到底錯在了哪裡。
素月沉吟:“若問題出在公主這邊,那便只能是傷藥和食物。”而這兩樣都跟皇甫睿翀有關。
“他不會這麼做的。”凌無雙當即排除皇甫睿翀的嫌疑,他對她的情誼,她又怎麼會看不到?而且他認定她和拓跋颺在一起不會幸福,他又怎麼會給拓跋颺下春藥?
“公主忘了皇甫公子身邊有一個用毒高手。”素月是暗衛出身,洞察力自然敏銳。
“幻影生性坦蕩,她有什麼理由這麼做?”凌無雙提出合理的質疑。
“爲情。”素月肯定地回。
“那更不可能了。她是真心愛睿翀的,定然不會輕易做讓他怨恨的事情。”凌無雙當即否定:“她是本宮的妹妹,本宮不信她會有歹意。”
“公主問問她,不就知道緣由了?”素月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這事沒有實質性證據。
“你說的對,與其胡亂猜測,倒不如坦誠相對。”凌無雙點點頭,微一思量:“不過這般看來,幻影應該在府中才是。”
想到這,她驀地一驚:“糟了!”
她當即下牀:“素月,給本宮更衣。”
“是。”素月不敢怠慢,當即取了乾淨的衣衫給她穿上。
凌無雙顧不上自己身上的傷,快步向外走去。從她出事開始,皇甫睿翀便沒有出現過。這院子本就不大,只怕她之前的遭遇,這會兒已經傳開。若皇甫睿翀是自由的,沒有理由不來看她。
而拓跋颺既然說會放過皇甫睿翀,便不會突然反悔。
是以,只有一個可能,皇甫睿翀和她們一樣懷疑幻影在府中,尋了去。
即便這事讓她受了屈辱,但她仍是願意相信幻影沒有歹意。
她怕只怕皇甫睿翀一時衝動傷了幻影的心。千金難換一人心,她希望看到他們幸福,切勿因爲她的事再生什麼誤會。
凌無雙這廂剛推開門,便感覺一股冷氣向自己而來。還不待她反應,素月已經將她扯到一側。她驚魂未定,剛看清刺入門裡的長劍,以及持劍人幻影滿眼的戾氣,緊接着又一劍向她這邊刺了過來。
素月剛要抽出腰間的軟劍接招,便聽凌無雙一聲怒斥:“素月,讓開。”
“公主!”素月不解,卻還是一個閃身,讓到了一邊去。於暗衛而言,最重要的是聽從命令。
幻影沒想到素月會忽然讓開,泛着寒光的寶劍便向凌無雙刺了去。
這天下間,還會有人的武功高過幽冥教的教主嗎?
若是她不讓素月躲開,素月定然會斃命在幻影的劍下。於幻影而言,素月不過是一個毫不相干的人。但她不同,她與幻影血脈相連,她願意賭她不會傷她。
突然改變的局面讓幻影的眸光微滯,剛要收招,一個人影已經躍到凌無雙的身前。幻影大驚,想要收招卻已經來不及。只能眼見劍尖沒入來人的身體中。
在場的人皆愣住,只聽來人冷冷地道:“鬧夠了嗎?”
幻影握着劍柄的手輕輕地顫抖,看着眼前冷冷的面孔。這個男人對待旁人總是翩翩儒雅,只要一對上她,便是這般冷冷的。她心裡真恨,恨不得一劍紮下去,取了他的性命。
凌無雙讀懂她眼中的掙扎,從男人的身後走了出來,對他道:“睿翀,你誤會了。”
若不是幻影早已經收招,皇甫睿翀這會兒只怕已經命喪黃泉,哪裡還有力氣在這裡指責幻影。
“你不必替她說話,她生性狠辣,要人性命更是家常便飯。”皇甫睿翀聲音冷硬,語氣肯定。他可沒忘記剛剛幻影親口承認,拓跋颺所中的春藥是她下在金瘡藥裡的。
他纔怪罪她兩句,她便滿眼殺氣地說:“既然你那麼在乎她,我現在就去殺了她,看你如何在乎。”
皇甫睿翀生性善良,即便幻影這會兒針對的不是凌無雙,他亦接受不了。更何況這個人換成了凌無雙,他的怒氣更勝。
幻影聞言,眸色一冷,握在手中的劍便往前一送,長劍扎得更深了些。
“幻影,我信你。”凌無雙驀地出聲,幻影手上的動作一頓,她當即又道:“幻影,姐姐信你。”
幻影眼中的冷意微滯,並未看向凌無雙,始終直直地盯視着皇甫睿翀。
她想要他信她,即便這世上所有的人都覺得她是殺人如麻的妖女也沒關係。
他一聲冷笑,側頭看向凌無雙:“你信她?”
“對,我信她。”凌無雙的神色認真:“我相信她不會害我。”
皇甫睿翀忽然覺得自己這一劍擋得有點可笑,人家姐妹情深,他倒成了挑撥離間的那個。
“好,你信她。那你說說看,她爲何給拓跋颺下藥?”
凌無雙一時間被問住,便聽他嘲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