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睿翀收到凌無雙回到拓跋的消息後,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決定過去看看。
此行吉凶難說,他不好帶着個失憶的女子去一同冒險。
於是,這一日納威阿拉城,早餐的飯桌上,他猶豫着對她開了口:“你就暫時留在納阿拉城,我要出去辦些事情,辦完再回來找你。”
他之前答應過幫她找尋家人,這會兒迫不得已又要丟下她,他實在是難以開口。
“不可以帶我去嗎?”女子小心翼翼地問。
“此去兇險……”皇甫睿翀剛一開口,便被女子打斷:“沒關係,有你在,我不怕。”
“可是……”皇甫睿翀爲難地看着她,他的性子本就有些優柔寡斷,如今被女子滿是哀求的眼神一看,又猶豫了起來。
“我真的不怕。”女子握住他放在桌子上的胳膊,小聲哀求:“求你了,皇甫大哥,不要丟下我。”
女子透着小心的哀求讓皇甫睿翀的心裡一疼,終是點了點頭。
“皇甫大哥,你最好了。”女子立刻歡喜起來,笑容燦爛如陽光。
皇甫睿翀不禁有些晃神,心裡忽然生出了一個念頭,若是幻影也能如此微笑,該有多好?他情不自禁地揚起脣角,心裡卻密密疼了起來。因爲他知道,幻影不可能,或許也可以說沒有資格如此笑。她肩上的使命壓得她只能冷酷無情。而這些認知,他早該有了,偏偏她在他的身邊時,他卻忽略了。大概是她太過強大,強大到不用眨眼就能讓數條生命瞬間結束。是以,他在今日前,便不曾想過,她其實也是個悲苦的女子。我甚至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微笑。
“皇甫大哥?”見他走神,女子試探着喚他。
皇甫睿翀恍然回神,便聽女子又問:“皇甫大哥在思念什麼人?”
他聞言,心裡不禁一慌,忙否認:“沒有。”
女子打量着他,雖然沒有出聲質疑,但顯然並不是很相信他的話。
皇甫睿翀不自然地笑笑,岔開話題:“既然你執意要與我一起去,我得給你取個名字才行。”
“不可以叫幻影嗎?”她眨着無辜的大眼睛,問道。
“不可以。”皇甫睿翀下意識,斬釘截鐵地回。即便眼前的女子與她長得一模一樣,他還是不願意讓她叫她的名字。
只是,急切的話語一出口,他才發現自己的語氣重了,連忙解釋:“幻影這名字已經有主人了,若你佔了她的名字被她知道,只怕她會要了你的性命。”
女子的眼神微滯:“皇甫大哥很怕幻影?”
皇甫睿翀被問得喉嚨發噎,眼底的笑意發虛。沒錯,他是有些怕幻影。但顯然這是他一個大男人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乾笑半天,他纔想到了岔開話題的理由。
他用茶水,在桌子上極快寫下“朵畫”兩個字。
“就叫朵畫吧!諧音躲過弄人的造化。”
“真好聽。”女子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歡喜地道。
皇甫睿翀被和幻影一樣的眼睛這樣看着,心裡竟是一番別樣的滋味。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忙說:“走吧。我們早點出發。”
他說着起身,向外走去,心裡的悸動卻不知是因這個萍水相逢的女子,還是那個已經不知身在何方的霸道女子。
距離凌無雙大婚的日子越來越近,凌無雙很少再下無憂樓。
她向來不喜歡與女人們爭寵,只想偷得自己的片刻清閒。至於以後的戰事,那本就是男人們的事情,她不想多插手。
這般想着,日子便好過了許多。
只是,在康王被囚的第二日,紇奚夫人卻病了。
她這一病,紇奚沅紫再也按耐不住,去求了拓跋颺。即便拓跋颺再不近人情,也只好放人。
她聽說,只是一夜的光景,康王就被嚇得老實了不少。
凌無雙不禁好奇,寒雨院裡當真有鬼?
康王年紀尚小,必然會有人一起陪着他入寒雨院,怎麼還會嚇到?
寒雨院一事很是蹊蹺,還有待查證。
只是,這會兒素月不在她的身邊,她想查證這件事只怕很難。
她正這般想着,忽聽門外有人輕喚:“公主!”
這聲音怎麼如此耳熟?凌無雙愣了愣,隨即翻身而起,是素月。
她當即起身,向門口走去,急切地將門拉開。
門前,素月衣裝整齊,髮髻規整,眼角眉梢卻透着疲憊。顯然是一路風塵僕僕的歸來後,收拾妥當了,纔來見她。
凌無雙的心底泛酸:“傻丫頭,你怎麼回來了?”
“公主在這,素月怎麼能不回來?”素月的眼中閃動着堅定的光芒。
“傻丫頭……”凌無雙的聲音微微發哽,紅了眼圈。
“公主,素月回來晚了。”素月歉疚地說:“素月那夜受了傷,之後便一直昏迷不醒。好轉後,聽聞公主已經平安歸來,便日夜馬不停蹄的趕來了。”
凌無雙拉着她進門,將門關好,才狐疑地問:“是誰傷了你?”
“是顯帝的人。”素月不假思索,肯定的回。
“睿淵的人?”凌無雙大驚,怎麼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
“是。奴婢不敢有半句欺瞞。”素月說着便要跪下去,卻被凌無雙扶住:“素月,本宮信你,給本宮說說那夜的情況。”
事出必有因,她想皇甫睿淵應該不至於胡亂殺人,更何況素月還是她的人。
“那夜奴婢本潛伏在樹上等主子,可誰知道顯帝卻忽然趕來了。”素月頓住話,有些遲疑地看着凌無雙,似不忍再說。
“你聽到了不該聽的。是以,他便對你動了殺機,對不對?”
答案這般明顯,不用猜,她也知道答案了。
素月點點頭:“是。顯帝與鮮于、叱羅達成協議,會一起滅掉拓跋。”
“等等!”凌無雙忽然覺得這事不對:“素月,你是不是還落了什麼沒有說?”
按理說,皇甫睿淵是絕對不可能插手扈達戰爭的。
若是他可以一舉殲滅拓跋颺,也不至於與她之間有那麼大的分歧了。
素月又仔細的想了想,才道:“當時奴婢距離的遠,有些話也沒有太聽清,只聽了個大概。”
凌無雙本不想再插手扈達各部落的戰事,如今又被素月勾了起來,她不得不憂心。
“本宮知道了。”
“對了,奴婢好像還聽到他們說攻進中原什麼的。”素月擰眉沉思,復又道:“不過,也有可能是說拓跋王想攻入中原。後來顯帝發現我在樹上,便立刻派了他的手下追殺我。”
凌無雙點點頭,並未對素月的話做任何的總結。在沒有半點證據前,萬事皆有可能。皇甫睿淵縱使再野心滔天,畢竟也救了她一命。她不能不感恩。
素月自己都說聽得一知半解,就指不定真實內容到底是什麼。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既然下了死手追殺素月,想必這件事定然不簡單。
這個時候,她只能以靜制動,隨機應變了。
是夜。
無憂樓內,燈火晦暗,靜悄悄的。
拓跋颺今晚沒有來無憂樓,而是去了紇奚沅紫那。凌無雙沒有什麼嫉妒之情,反倒是覺得鬆了一口氣。
“走吧。陪本宮去個地方。”
正好逮到了拓跋颺不在的機會,她要趕緊去辦點事情才行。
無憂樓外,雖然有侍衛守着,但並沒有人會攔着凌無雙。
“公主,夜裡涼,我們便不要去花園了。”
一出門,素月便擔憂的提醒。
“沒事。”凌無雙的神情悽苦:“本宮睡不着,你就陪本宮去走走吧。”
兩人這番對話,爲的便是讓門前的侍衛以爲,凌無雙只是因爲拓跋颺沒來,所以睡不着,出去轉轉。
對於宮中的地形,凌無雙並不熟悉,但素月卻是熟悉的。之前,凌無雙曾派她來踩過點。
素月領着她儘量走小路,很快便來到了寒雨院外。
寒雨院的大門已經掉了漆,卻並無灰塵和損壞。
兩主僕互視一眼,凌無雙點點頭,她才伸手去推大門。
隨着“吱呀”一聲,厚重的木門被推開。
寒雨院與凌無雙想的一樣,並不算破敗,院落尚算整齊,門窗完好的緊閉。畢竟,這裡是拓跋颺母妃最後安息的地方。
只是,顯然也沒有刻意的修繕,到處都透着陳舊。
她想拓跋颺是不想回憶這裡的一切,纔不肯讓這裡輝煌吧。但,卻也不忍心看着這裡破敗。
她微微蹙眉,忽然覺得不對勁。如果說這裡是拓跋颺母親最後安息的地方,那他爲何又會將康王關在這裡?只是爲了嚇唬他,還是爲了引起她的注意?
她屏住呼吸,不願再多想,快走幾步邁進靜得讓人心慌的院子。
驀地,原本緊閉的窗子呼的大開,隨即啪的一聲,又重重地關上了,嚇得凌無雙一哆嗦。
“什麼人?”素月緊緊地盯着窗子的方向,沉聲問道。
“我們走吧。”凌無雙最後瞥了一眼窗子的位置,轉身向門外走去,素月隨後跟上。
兩主僕走出了一段距離,凌無雙才問一旁的素月:“你覺得剛剛是鬼怪所爲嗎?”
剛剛明明沒有什麼風,窗子不可能是風吹開的,只能是人爲,或是鬼爲。
“素月並不相信什麼鬼怪。”素月斬釘截鐵地回。
“本宮也不相信那裡會真的有鬼。”凌無雙輕笑,拓跋颺的母親最後死在了那裡,若是那裡真的有鬼魂,也是拓跋颺母親的。
帝王之母,那豈不是神靈?
試問,那裡又怎麼會破敗?想必早就有人一天三炷香的供奉着。
這事到底是她大意了,纔會莽撞地跑去一探究竟。
若是拓跋颺故意引她去,他到底想借此告訴她什麼?
若是她想不出,不知他會不會失望?
算了,先看看他的反應再說吧。有時候做個笨女人,也不一定就是壞事。
凌無雙這般想着,心裡便輕鬆了不少,與素月直接回了無憂樓。
洗漱後,她便遣了素月回去休息。
無憂樓的夜格外的靜,凌無雙想着最近發生的事情,怎麼都無法安然入睡。她便起了身,隨手拿了件外袍披在身上,走向露臺。
如今的露臺已經封好,不再像她初來那夜會灌入一室的風,冷得人發抖。
她推開露臺上的門,擡步走了出去。
清涼的風吹透她薄薄的衣衫,冷得她不禁瑟縮了下。同時煩悶的胸口,又因爲這涼意舒服了許多。
她站在露臺上靜靜地看着遠處,這裡到底是宮內最高的地方,可以將整個拓跋皇宮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