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又一次戲劇性的重演,凌無雙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她不能讓那裡成爲拓跋颺心裡永遠的結。
聽完素月的稟報,她沒有半分猶豫,當即吩咐道:“素月,去將大王送本宮的鎧甲拿來。”
“公主,素月覺得這事有詐。大王向來運籌帷幄,走一步算計三步。他怎麼可能讓自己那麼容易就被困在鎖龍坳中呢!”素月勸阻道:“更何況公主的身子也不能再折騰了。”
“天下人這個時候都看着本宮呢!本宮怎能不去?再者,這事本宮即便不主動去,拓跋焰爍也會提議讓本宮去的。”
她若是死在鎖龍坳中,鮮于必亡。
她太瞭解皇甫睿淵了,他絕對不會允許別人毀掉他想要的。拓跋颺是因此想要引她入局嗎?
皇甫家的男人素來有情癡的美名,她與他的那段情又世人皆知,這也是當初鮮于英珠不傷她的原因。
那一次,若不是她答應休戰十五日,允了鮮于英珠一件事情,她也不會放她和莫邪回來。
可若是有第二次,她即便不殺她,也定然不可能再放她回來,定然會抓了她,爲鮮于換取更大的籌碼。
“可是公主的身子……”素月的話還沒有說完,門外便響起了侍衛的聲音,“公主,翱王有急事請您過去。”
凌無雙對素月瞭然地笑笑,纔回門外的人:“本宮知道了。”
果真,果真……
“拓跋人分明就是一直在利用公主!”素月不禁怒言。
“可本宮只能心甘情願地被他們利用,不是嗎?”凌無雙苦笑:“若是拓跋不能稱霸扈達,翾國便沒有足夠的能力與顯國抗衡。周國剛剛被滅,無論是顯國,還是翾國,都需要休養。是以,中原如今纔看似和平。可是,睿淵……”
凌無雙的聲音忽然哽住,該改口了。
“顯帝終有一日還會在中原大舉興兵。只有拓跋強大了,這天下三足鼎立,才能制衡住顯帝的野心。”這是她來這一躺的目的,她不能忘,也不敢忘。
“若是公主與顯帝在一起,說不定他也會像主子對皇后一樣。”素月雖未經情事,但她親見凌灝離對顏若歆至死不渝的深愛。她便以爲,這天下所有的愛都該是那樣的。都會是那樣的。
“傻素月,即便是皇兄那般愛皇嫂,他依然不會爲了皇嫂放棄天下,更別說野心勃勃的顯帝了。當一個男人的肩上扛起了一座江山,他便註定無法像常人一樣的愛。”
她不是沒動心過,只是在最後的關口,皇甫睿淵讓她看懂了這個事實。
他想要天下,亦想要她。
可是,怎麼可能?若是這一切可以兩全,顯國先皇也不會退位了。
“奴婢去給公主取鎧甲。”素月的聲音低低的,心尖發疼。
她曾以爲自己身爲暗衛,沒有了自由,身不由己。可如今她才明白,真正沒有自由的是凌無雙。她親手用枷鎖,鎖住了自己的心。
沉重的鎧甲落在凌無雙單薄的肩頭,素月的眼眶微溼。
“公主!”素月驀地跪下:“素月願意易容成公主,自縊在鎖龍坳中,只要傳出公主身亡的消息,奴婢相信顯帝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凌無雙俯身將她扶起,心頭有暖流滑過。
身邊還能有素月這樣一個願意替你去死的人,她怎能不感觸?
只是,事情又哪裡有素月想的那般簡單啊!
即便,她薨世了。顯國,翾國,鮮于,拓跋也定然會爭奪她的屍身。
不管屍身最後落入哪國手中,假扮一事都定然瞞不過去。不過是白白賠上了一條無辜的生命而已。
她剛扶起素月,屋門便“嘭”的一聲被推開了。
皇甫睿翀臉色難看地衝了進來,看着她一身的鎧甲,臉色更難看了幾分。
“無雙,你不能去。這分明是拓跋颺引你入局的戲。”他衝到她近前,攥住她的手,滿眼的急切。
“也許,他也沒有那麼壞。”既然都決定去了,又何必非要將拓跋颺想成奸惡之人呢!
皇甫睿翀驀地想起了什麼,質問道:“無雙,是因爲他放過了我。是以,你爲了感激他,才如此嗎?”
昨日,忽然有人給他送了飯菜過去,說是他家主人吩咐要好好的招待他。
他又豈會不懂,那是拓跋颺已經識別他的提示。
他當時就覺得拓跋颺定然有目的,如今他總算是想通了。
“睿翀,他是我的夫君,我必須去。”凌無雙的語氣堅定。她不能因爲懷疑這是一場局,而置自己的夫君於不顧。
她擡步,想要繞過皇甫睿翀。
“鎖龍坳中的人不會是他。”皇甫睿翀急得低吼。
“是,以他的才略,鎖龍坳中的人八成不會是他。但也有兩成可能是他,不是嗎?”她瞭解他的驕傲,即便入鎖龍坳兇險萬分,但也難保他有想爲先王扳回一局的想法。
“是他又如何?西側的大部分兵馬都在鎖陽城中,若是鎖龍坳中的人是拓跋颺,莫邪即便是冒着全軍覆沒的危險也會救他。”皇甫睿翀越發激動,他不信她想不到這些。爲何偏偏要去送死?爲何可以愛世人,卻偏偏不愛自己?
“如果莫邪爲了救拓跋颺放棄鎖陽城,只怕最後連納威阿拉城也保不住。那戰死在疆場上的將士們便白死了。拓跋再想奪回這兩座城池,就更是難上加難。所以,我不能不去。”凌無雙深深地凝他一眼,不再猶豫,擡步離開。
“其實你與睿淵根本就是一樣的。”皇甫睿翀的視線迷濛,聲音恍惚的從她的身後響起,聲音不高,卻是肯定的:“於你們而言,天下比什麼都重要。”
淚瞬間迷濛了凌無雙的眼,連他也不懂她了嗎?
不懂便不懂吧!她既然不能迴應他的情,又怎麼有資格要求他懂她呢!
她腳下的步子不禁更沉重了幾分。他猛然又道:“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陪你去。”
她一怔,他已經快步追了上來,眼含淚光地笑望着她:“既然心已經給你了,不差把命也一起給你。”
“蝗蟲……”凌無雙強忍下眼中的淚水,對着他拼命地搖頭:“你不能去。你要好好的活着。如果這次我真的回不來,幫我做一件事情。”
“不許胡說。”皇甫睿翀怒斥她的聲音微微發哽。
“我是說如果。”凌無雙望着他笑,眼中綻開淚花:“如果我真的回不來了,就讓幻影想辦法毀了我的屍身。然後,你們帶着素月離開,對外散播出消息,說我還活着。”
若是這一戰她爲了拓跋而死,她相信拓跋颺定會滿足她最後的心願,給她的親人留一個念想,相信她還活着。
“凌無雙,你若是再胡說,我便不認你這個朋友了。”皇甫睿翀恨得直咬牙,卻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答應我。”她知道她這樣的要求會讓他心如刀割,但她只能求他,他是她如今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好,我答應。凌無雙,我答應你。”皇甫睿翀驀地轉身,不再看她。
他不敢看她眼中的淚,更不願讓她看到他眼中的淚。
“素月,我們走吧!”凌無雙擡步邁過門檻。她多想回頭再看他一眼,可是她不敢,她怕微一猶豫,她便不能這般堅強了。
素月紅了眼圈,幾次想要開口,卻都忍下了。
因爲她明白,不管誰說,誰勸,都阻止不了凌無雙。
出了凌無雙住的小院,兩人直奔前院大廳。
她們過去時,拓跋焰爍和冀安已經等在了那裡。
“公主既然已經決定了,本王就不多說了。”拓跋焰爍從椅子上起身,一撩袍子跪了下去,冀安立刻也跟着跪了下去。
凌無雙靜默地看着兩人,知這兩人給她下跪,定然是有求。
“臣懇請公主出發前立下生死狀,生死與拓跋無關,均是公主自願。”拓跋焰爍咬清每一個字,要求道。
“你們欺人太甚,我殺了你們。”素月惱怒地拔劍,直指拓跋焰爍。冀安剛要起身,卻被拓跋焰爍按住。
“若是公主不願,臣絕不會強求。”拓跋焰爍嘴上說不會強求,但那語氣卻有幾分迫使之意。
“素月,將劍收了。”凌無雙低斥一聲,看着她收了劍,纔對拓跋焰爍道:“單憑王爺如此大禮,又自願稱臣,本宮也該答應了王爺一心爲國的請求。只是,本宮也有一個請求,想請翱王幫忙。”
“公主請講。”拓跋焰爍打量着她,並不驚訝她的冷靜,只好奇她想用自己的生死狀換什麼。
“拓跋殲滅鮮于之時,本宮希望你們能放鮮于卓婭一條生路。”這是她答應鮮于英珠的要求,縱使她也許沒命替她完成了,但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兌現承諾。
畢竟當日鮮于英珠用了一萬條命,換的不過是自己女兒的一條生路。
拓跋焰爍微一遲疑,冀安便嘲諷地接了話:“公主莫不是糊塗得分不清敵友了不成?鮮于卓雅是鮮于的皇室,斬草不除根,難不成留着她的命,等她日後來報復不成?”
拓跋焰爍之前想不通,凌無雙到底用怎樣的條件換回了那一萬兵馬。
他不信只因爲休戰十五日,就如鮮于英珠不信他們真會休戰,埋伏了人等他們毀約,自投羅網一般。
鮮于英珠不愧是縱橫沙場十幾年的老將,早早就看清了局勢。
當日,她能將莫邪的一萬兵馬囚於城中,也不過是巧勝,用了一招請君入甕,才囚住了急於立功的莫邪。
而以鎖陽城的兵馬,鮮于英珠想要俘虜莫邪和那一萬兵馬根本不可能。除非她放火焚城,才能徹底地將那一萬兵馬除掉。
只是,失去了顯國做同盟,鮮于的敗局已定。若是她慘無人道的焚城,那拓跋他日必會效仿,以其人之道還之。是以,她放過那一萬兵將,便也等於放了鮮于子民一條生路。而鮮于英珠藉着這個機會,又換了她女兒一命,還真是讓她佔盡了便宜。
即便如此,凌無雙既然已經答應了這個條件,這會兒他也不能不顧大局的不應。
“臣只能答應公主,鮮于亡國時,保鮮于卓雅一命,若是她日後再被俘虜,就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好。”凌無雙知道這已經是拓跋焰爍能做到的極限了。她快步走到桌邊,拿起早已經準備好的筆,毫不遲疑地在紙上寫下生死狀。
冀安見她如此利落,震驚地看向拓跋焰爍。他還以爲貪生怕死的中原女人定然不會同意。
拓跋焰爍只是淡定的輕笑,沒有半分驚訝之色。
凌無雙最後簽上自己的名字,放下筆,轉身看向拓跋焰爍時,忽然便笑了。
拓跋焰爍被她笑得愣了下,問道:“公主笑什麼?”
“王爺如此淡定,當真就那麼肯定鎖龍坳中的人不是大王?”凌無雙笑得嫵媚妖嬈,如罌粟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