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衣目前的身體狀況已經漸趨穩定,所以早就轉移到普通的病房休養了,這是一個多人間,病房裡除了她之外,還有兩個病患,都是小毛病,只不過在住院觀察而已。
實際上這個病房隔一段時間就會有老人走新人來,有心的人倒是可以來觀察一下世間百態。
張青衣當然沒有那個心思,對於蔡啓智的離開,她也因爲體內那個小生命的存在,隨着時間的流逝消減了許多,只是在之前蔡啓智出殯的那一天才哭暈過一次,因爲當時請了醫生在側幫忙看顧着,好賴沒有出大問題。
因爲醫生的叮囑,又有父母的照看,她現在倒是真的恢復了許多。
尤其是之前因爲和蔡啓智的關係,鬧得略有些僵的二老現在也似乎盡釋前嫌了,至少在她面前是這個樣子——既然暫時沒法勸說她放棄孩子,那隻能開始潛移默化的影響了,他們心底裡對於那個原本就不看好現在更是不可能給女兒幸福未來的傢伙很是不滿,當然不可能那麼容易放棄。
張青衣或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在知道蔡姐過來看自己的時候,她特意支開了父母二人。
因爲出現在三人面前的只有一個老天師,雖然張父張母對於跟着一起來的陸風痕第一印象倒是不錯,但他很快就離開了,也讓他們意識到這恐怕並非是女兒的追求者的關係,那麼這老者是什麼身份就很可疑了。
張青衣生怕被戳破,也沒有多說什麼,等到他們走後,就迫不及待的對着老天師問道:“蔡阿姨她在哪兒?”
老天師剛剛在李千江的提醒下,也只是含糊地說了“你蔡阿姨讓我來看看你”這樣的話,這不會引起人懷疑,卻也很容易讓人摸不着頭腦,不過張青衣一語道破,讓他倒是有些驚訝這女子的聰慧,笑了笑道:“來之前,有人把這個東西交給了我。”
張青衣看到他手中是一個小瓶,裡面有一滴紅色的液體,哪裡還能不知道他的意思,也立刻意識到了蔡姐果然就在這附近了。
已經有過一次經驗了,她也不遲疑接過了小瓶將裡面的血滴倒進了嘴裡。
這血滴當然又是從李健右手上刺下來的,畢竟此來蔡姐必須要和張青衣見到面,就算是鬼君竹因爲還是鬼的緣故,也不適合做什麼,也就只能用上這個了。
要說如果只是用這普通的小瓶,小小一滴血只會是沾染在瓶內壁上,而非像這樣成爲滴水狀,這全是鬼君竹的手段使然,當然這其中李千江也小小發揮了一下作用——或者更應該說,這是鬼君竹幫助李千江做到的,若真是全盛時期的李千江,倒是靠着自己就能夠做到了,但現在他的能力只對於水纔有作用,對於同樣液體的油和血,就有些不好掌控了,非得要鬼君竹操持着場面不可。
喉嚨動了一下,一種微甜的感覺轉瞬即逝,張青衣立刻感覺到那血滴進入了自己體內,很快便感覺到眼前的景象不一樣了。
此時在老天師的身旁,果然還站着兩道身影,正是之前便見過的蔡姐和李千江。
李千江還是那副模樣,面容剛正、白衣赤腳,很悠閒的樣子;一旁同樣還是那副買菜老阿姨打扮的蔡姐則正一臉慈愛的看着自己。
“青衣,好孩子,真是辛苦你了……”看到張青衣看過來,蔡姐這時候也走上前來,在牀沿坐下,側身看着張青衣,又是微笑又是憐惜。
雖然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憑着她與自己兒子的關係,還有在孩子的事情上表現出來的執拗,就夠讓她對張青衣另眼相待了。
而張青衣同樣因爲蔡啓智的這個紐帶,對蔡姐也有不一樣的感覺,此時便笑着搖搖頭,說道:“我還好,現在身體已經恢復過來了,只是醫生叮囑我不要再大喜大怒,所以我現在都會剋制着自己。”
一個人要剋制自己的情緒有多麼的不容易?哪怕是再理智的人,面對某些事情也可能會失控,蔡姐想到蔡啓智出殯時哭暈過去的畫面,不禁動容的伸出手將她抱在懷裡,輕拍着她消瘦的肩膀說道:“我知道,你也不想聽什麼對不起的話,你也有自己的主意,而且坦白說,你願意留下這個孩子,我心裡還是很高興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我該怎麼說了。但是希望你不要忘記了還有我,我也會在你身邊陪着你的,在你需要的時候……”
張青衣笑了起來,雖然她的臉色沒有以前那麼光彩照人,還是能夠看得出有些清減了許多,但那笑容卻依然有着讓人心情舒暢起來的感染力。
李千江看着這和諧的一幕,也不禁笑了笑。
他並沒有拉着老天師出去的想法,因爲惡鬼很有可能會接近,但他們不能夠斷定對方會從哪裡靠近,李千江那對於同類的感應,放在那惡鬼身上,也可能不會起作用——之前在學校惡鬼還跟着的時候就有過經歷,到了跟前才發現他在,而之前毫無察覺,好在他也沒敢隨便動手,纔算不了了之。
所以現在的情況,他們最好是隨時在身邊看護着。
“對了,你們今天怎麼會好好的想到要過來?”張青衣並不疑惑之前蔡姐一直都沒有來看自己,更不會怪她,因爲她知道這是爲什麼。
之前李健他們就多次說過了,蔡啓智本身的事例也是更加證明了這一點,人鬼殊途,若靠得太近,對人大大不利,而她現在有了小孩,又天然對鬼有克,所以見面對雙方其實都不是一件好事,再說她現在有父母兩個悉心照料着,作爲獨生女,她現在倒是再一次體會到了小時候那種獨寵於天下的錯覺了。
所以現在對蔡姐的出現,欣喜之餘她也不免感到迷惑。
蔡姐滯了一下,回過頭看着李千江,見李千江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說的意思,這個事情沒有瞞着張青衣的必要,甚至是必須要讓她知道,只有那樣她才能夠好好配合他們的保護。
像是那些白癡電視劇裡面,要保護人還要各種隱瞞結果誤會結果失敗結果GG地,簡直就是在挑戰觀衆的智商,李千江當然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至於張青衣聽到了消息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們也做好了準備,蔡姐第一時間過去抱着她,也有隨時可以安撫的想法。
蔡姐便轉過頭來苦笑道:“實不相瞞,本來我也不願意過來驚擾你的,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還記得之前附身在你身上的那隻惡鬼吧?”
張青衣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她當然記得,那也是導致蔡啓智身死、他們落得如此下場的根源。
至於這其中到底有什麼緣由,蔡姐他們考慮過後並沒有打算告訴張青衣,張青衣也是一知半解,但她從一個普通人的角度來考慮,一隻惡鬼作惡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倒也沒怎麼懷疑其中有什麼內幕。
至於對那隻惡鬼的印象,張青衣的腦子裡很模糊,她當然看不到惡鬼的真面目,但是那畢竟是曾經寄在她身體裡地,模模糊糊的還是會有一些輪廓出來,只是在附帶了個人的想象之後,便很容易變成一個十分邪惡怪異的形象。
反正只要一想到這傢伙,女人的心情就不會好了。
眼見着張青衣蹙起峨眉,蔡姐的心就不由提了起來,但還是沒有輕舉妄動,而是一邊觀察着她,一邊繼續說道:“這惡鬼現在還在,而且我們猜測他很可能還會來找你的麻煩,所以我們這一次過來,就是特意爲了來保護你的。”
張青衣訥訥半晌,才驚叫道:“那我父母他們……”
“放心,”這回開口的卻是李千江,他安慰道:“那惡鬼理智尚在,而且他目的明確,輕易不會對他人動手。”
張青衣手放在劇烈起伏的胸口上,嘴巴一張又一閉,似乎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顯然李千江地勸慰並未能夠讓她完全放下心來,但又不好直言反駁,內心糾結着呢。
“叩叩叩!”這時候敲門聲響起來,病房裡的衆人都不禁看過去。
此時病房裡三個病患,只有張青衣和另外一箇中年婦女在,另一個少年去檢查去了,而那中年婦女正矇頭大睡睡得很沉,估計打鑼都不會醒,這也是剛剛他們沒有避諱的原因,否則真要是讓她看到張青衣和空氣說話又靠着空氣坐着,估計會以爲她神經病需要轉院了。
這時候有人敲門大家下意識倒是都以爲是那個少年檢查完回來了,雖然不知道對方爲啥會敲門,畢竟門其實並沒有上鎖,這種大病房也很少會在裡面上鎖地。
想到那個好事的少年張青衣眉頭還皺了皺從蔡姐懷裡脫開身,重新坐直了,不想讓對方覺察出異樣。
所謂年少慕艾,張青衣就算是在病中,也難掩那清麗的容顏,再加上常年練舞的身段偶爾驚鴻一瞥都會讓人過目難忘,會被那個手臂纏着石膏、老油子一樣的少年盯上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過這裡畢竟是公衆場合,張青衣的父母平常也一直陪伴在身邊,就算父母不在那中年婦女也會幫襯着點兒,讓這少年是無從下手。
可就是如此,也讓張青衣感覺很是厭煩了,只是不好在父母或是蔡姐他們面前表露出來而已。
老天師已經走過去開門了,只是打開門之後,他驚訝的發現外面壓根就沒有人,不禁回頭望了望李千江他們。
他們也已經注意到了外面沒人,方纔的敲門聲也就顯得越發沒道理起來了,李千江面色微沉,立刻便想到了可能是那惡鬼下的手。
“還真是囂張!”李千江冷笑着咬牙,卻也有些無奈,因爲敵在暗他們在明,有時候是防不勝防的,這時候也只能以靜制動了。
但老天師畢竟不是由着他操控的機器人,這時候他又探出頭去張望了一下,卻是一眼就看到了另一邊在走廊盡頭的邊沿小陽臺那邊,倒下了一個人。
“小波?”雖然走廊上的燈都亮着,光線很好,但僅在那個角落是燈光照耀不到的位置,只有陽臺外面傾瀉進來的月光打在那道倒地的身影身上,不過老天師還是一眼認出來這應該就是自己的關門弟子,陸風痕。
至於“小波”,那是陸風痕的小名,也算是個親近之人的暱稱吧,甚至陸風痕在網上的網名,就叫做“風波無痕”。
老天師知道情況有些不對,但也不可能就這麼放着陸風痕不理,雖說兩師徒關係時近時遠、忽冷忽熱,簡直比熱戀中的男女有時候還要顯得不可理喻,但畢竟是一起相處了這麼多年的交情,萬一陸風痕有個三長兩短,老天師想到可能會是自己的見死不救造成的,心裡也是會過意不去的。
“我先去看看……”回頭衝着裡面說了一句,老天師就走出了病房,李千江叫都來不及。
但李千江也不敢跟着離開,他意識到這很可能會是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這種保有理智的惡鬼之所以難對付就在於此,他會在“規則”內辦事,但更會玩弄規則。
蔡姐不禁再次去把張青衣摟在了懷裡,張青衣知道不是那少年之後也沒什麼動作,任她抱着,只是從李千江他們的表情意識到可能這就是他們所說的“惡鬼”來了,心下也不由惴惴。
“放心吧,不會有……”李千江轉過頭來,剛想要寬慰兩句,卻戛然而止。
“啊!!!”一聲驚叫從外面傳來,突兀的出現,又突兀的消失,險些讓人懷疑自己剛纔聽錯了。
但李千江看着蔡姐和張青衣看過來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絕對沒有聽錯,他又看了那邊的中年婦女一眼,還是睡得像個死豬一樣,半點兒都沒有被驚動的樣子,要知道外面都傳來別的病房的抱怨聲了,可見這聲音之大至少傳遍了這層樓,可就是這樣也不能動搖她的睡眠質量,這份“人生態度”倒着實讓人有些羨慕了。
李千江此時當然也很想出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但卻挪不動腳步,因爲他知道自己不能動,動了就正入對方嚇壞了,這聲似乎是老天師發出的尖叫分明就是佐證了自己的想法,“他”在調虎離山,或者更準確說,是圍點打援、各個擊破。
李千江不由背過身來站到了張青衣的病牀前,背對着她們,然後警惕地看着周圍,不管是門邊還是窗子邊,都不放過,因爲他沒有任何把握對方會從哪裡過來。
這時候一陣風猛地從走廊間刮過,餘波帶到了這邊敞開的門,將它直接扇到了牆壁上,很快又反彈回去,然後又是一陣風,再吹過去再反彈,如此三四回,那門漸漸地好像形成了慣性一樣,開始來回的擺動,根本停不下來了。
病房裡也變得很安靜,大家都不敢大聲,反倒是那婦女的呼聲驚人,和那房門擺動的聲音似乎一唱一和起來。
張青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之前只是被惡鬼寄身,很多事情都不算她經歷的,這纔是第一次將要直面惡鬼,老實說她有些不敢看。
李千江卻在這時,突然向外跨出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