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女朋友打電話啊,笑得這麼開心——多少?”許老師一邊從褲袋裡掏出餐卡來,一邊調侃着笑容滿面的李健。
李健放下手機,看了下他買的東西算了下錢,嘴上還隨口否認道:“怎麼可能,我根本沒有女朋友——七塊五……”
許老師等李健輸好數字後就把卡放到了刷卡機上,“嘀”的一聲,卡上的數字變化了一下,他又一邊收起卡,一邊促狹地笑道:“不會吧,我以前可是聽你老爸說過,你高中就談了女朋友,現在都大學畢業了,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對象?”
聽到對方提起了高中那檔子事兒,李健臉色不由一僵。
每個人心裡面都有一些無法回首的往事,而對於李健來說,這些無法回首的理由還都是同一個,那就是他的父親。
如果不是這麼多事情積累起來,以李健的性格,又怎麼可能鬧到和父親再也不說話?
當然了,不說話歸不說話,他們之間還是以一種詭異的默契共處着,在外面買東西的時候會想到對方、如果對方太晚未歸家便會上心,這種感覺當然很彆扭,不過對於兩個誰也不願意先退讓的人來說,這種彆扭反而讓他們維持了一種平衡,如果不是飛機失事的突發意外,他們這種相處可能還會持續很久,至於盡頭到底是什麼,李健不知道、也沒想過。
而要說這些往事中,讓李健最在意的,大概就是許老師提到、也是經常被他家老頭掛在嘴邊的這件事情了。
學生時代的戀愛,在後來當做回憶來看的時候,多少都會顯得有些幼稚和簡單,可那時候的單純和衝動,卻是最爲純粹的,不像是現在,反倒會更多地考慮現實的情況,而不是隻針對她(他)那個人,就算是喜歡、在一起了,也不可避免會摻雜許多其他的因素。
李健就一直覺得,自己的感情經歷中最純粹也是心理反應最真實的,大概就是這一段了——當然了,本身這也是他的最後一段,後來上了大學雖然接觸了幾個還可以的女孩兒,卻都沒有動心過,等到畢業之後回家來幫忙,那就更是連念頭都沒有起了,否則的話在這大學裡他也早該找到一個對象了。
要說後來的變化和當初那件事情沒有關係,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不過其實除了剛開始那段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覺,整個高三年也都因此過得有些渾渾噩噩地,後來高考、暑假一直到大學經歷了那麼多,差不多也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了,倒是他家老頭天天就把這些東西掛在嘴邊。
在父母飛機失事之前,他們老兩口每每提到李健的婚事問題,父親基本上都要把這件事情重新拿出來,不過不是因爲後悔,而是惱怒,他大概一直覺得李健這是故意在報復他,就是因爲他當初棒打鴛鴦。
李健不和他說話,自然也不會辯解,甚至心裡也懶得去辯解,愛咋想咋想好了,對他自己而言,他更看重的還是心動的時機和“緣分”,或許那一天真的到來,後面的一切就會順理成章進展得閃電一般呢。
“誒、誒……你咋滴啦?”
許老師的招呼將李健從回憶中拉回現實,李健勉強笑着搖搖頭,幫他打好包裝。
他只是一時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畢竟時間久了,就連當初的感情都已經淡得快記不得了,更別說與之對應的埋怨、煩惱和那些不想再想起來的過往了。
許老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不過他察言觀色,看出李健的心情好像不太好,趕緊接過自己買的麪包轉身就溜。
李健沒去管他的想法,看到手機卻是又想到了剛剛聯繫的徐嘟嘟。
這個女孩,讓人感覺略微頭疼啊!
李健畢業後也不是完全沒有考慮過感情的事情,只是一方面曾經的事情就算淡了,也還是有些陰影在影響着,另一方面也是更主要的原因,他看到新聞報道上,以及自己身邊的那些同學、朋友們的親身經歷,都讓他對這些事變得開始抗拒和排斥。
他實在是不想要去猜測別人的想法,他更願意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去工作、去生活,可是真的談戀愛怎麼可能不考慮別人的想法,而女孩子的想法很多時候是難以琢磨地。
“李健,別偷懶啦!”
“知道啦!”雖然這麼說,不過李千江不來叫,李健估計還得在這裡發會兒呆。
現在只能收拾思緒,不再去想那些沒意義的事情,先緊着今天的任務。
之前便說過,大學這裡面,週末尤其是禮拜天因爲大部分學生沒課,他們要麼出去吃喝玩樂,要麼就是窩在宿舍裡打遊戲睡覺喝酒玩手機,所以這些時候不僅生意會受到比較大的影響,而且也不會有平常那麼多集中的顧客高峰期,會顯得極爲分散,而白天的時候更是很少會有人。
也是虧得昨天李健鑑於之前剩下的貨多所以少做了東西,加上現在真正掌控打面數量的蔡姐已經摸清了這點規律,在基礎上又削減了兩分,纔不至於讓兩家店裡堆積太多的貨。
不過主店這裡受到的影響一直就比較小,而且是全天開放理所當然會賣的比較多,所以昨天上面還是剩下來不少,也就等着今天上午到中午先賣完了。
這麼算下來的話,今天似乎要做得更少了,但是又要考慮到禮拜天的晚上還有晚自習,所以不管主店還是分店在傍晚到晚上的時候都會多兩到三個人流高峰期,這麼算下來起碼也要和昨天做的量持平。
不過現在的麪包屋裡面,做事的人(鬼)太多了,如果不是因爲除了蔡姐之外,大部分都是那種做着做着就忘了下一步要做什麼的生疏菜鳥,李健現在說不定還真能夠享受起甩手掌櫃空閒老闆的生活來了。
所以現在來說,這操作間裡還是少不了他,至少不能長時間缺少。
“哦對了,昨天訂了兩個蛋糕,等一下你們自己來烤,有事再去叫我,我去做蛋糕。千江你先幫我裁兩個蛋糕坯出來,兩個都是十吋的啊。”李健突然想到了這件事,開始吩咐着李千江。
除了蔡姐,現在用得最順手的就是李千江了,只是還不夠熟練所以尚無法獨當一面。
李千江應了一下,問道:“電話打完了,說好了嗎?”
“當然,”李健點點頭,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事情,但是再去想又一時想不起來了,“我剛纔,有說什麼嗎?”
“什麼?”李千江眨眨眼睛,又和鬍子對視一眼,俱是一臉懵逼。
“我忘了……算了,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李健皺了皺眉,不再去刻意想了。
很多時候都是這樣,有些事情越想越想不出來,可是不想的時候一個偶然的契機就能觸發出來,還是順其自然好了。
操作間裡依然是忙得熱火朝天,不一會兒李健又接到了一個電話,卻是原材料經銷商送貨來了。
李健之前就把缺少的貨都記錄下來打電話跟對方叫了貨,不過這東西又不是外賣說來就來,人家還得要安排一下,何況他這麼一個小店要用的量也不多,只能搭人家的“順風車”過來。
剛好今天跑獅城連江這一段,那邊就把他的貨也捎帶上了。
不過這個電話打來卻不是通知他貨要到,畢竟現在時間還早,那邊估計還沒啓程在揀貨呢,要到這裡起碼得要午後了,還早着呢,而是跟他確認一下貨單再問問他有沒有要補充的東西,現在補上還來得及。
同時,當然也要“順便”催一催貨款了。
對於貨款李健可不急,反正少不了他們,現在麪包屋裡的情況有些地方蔡姐反倒比他還清楚,所以他還特意跑去跟蔡姐參考了一下,又翻了翻,確認了暫時的確沒什麼需要補充地。
“我說,整天都是做這些麪包蛋糕,有沒有什麼新花樣啊?”做着做着,梅矛卻又開始提意見了,不過李健知道這傢伙“爲建設社會主義新麪包屋添磚加瓦”是假,自己想吃新品類纔是真,不禁翻了個白眼,很想直接吐槽“沒有,滾”。
但又想了想,麪包屋其實歷來就有推陳出新的習慣,只不過在過去的一兩個月時間裡發生了連番變故,尤其是工人的陸續離開,對李健對店裡都是個打擊,哪裡還有心思和精力去考慮新品的事情?甚至之前有廠商準備安排人員來這裡指導,都曾被李健推拒了。
不過現在嘛,暫不考慮接下來的下元夜之事,一切可以說是恢復到了最初的穩定了,這件事情也的確是應該提上日程了。
當然暫時還沒辦法,得先跟經銷商那邊提一提,再由他們和廠商溝通好,安排產品部的來這兒幫忙做產品,所以李健想了想,就又說道:“新品的事情還得過一段時間,不過有些很久沒用上到了老品牌倒是可以拿出來再試一試了。”
李千江他們顯然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很有興趣地都看過來,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
李健笑了笑,也不多說,準備直接用行動來說話。
但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李健手上,李健也準備再爲人師的當口,那操作間與店面之間的隔門,卻突然被人從外面拉開了。
唰!
距離隔門最近的梅矛原本是打算去拿角落裡的高腳凳過來坐着,這時候應對非常迅速,甚至可以說在他精神反應過來之前就動手了,直接將隔門拉了回去。
“咦?”
門外傳來的一聲驚呼,也不知道對方剛剛到底有沒有看到,又看到了多少,但這聲音聽起來,明顯是個女孩子。
李健向大家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先等會兒,當然如梅矛和被機智的李千江拉過來的老天師師徒是可以繼續留在這裡繼續做事地,其他鬼們就稍安勿躁了。
然後他換換挪到了隔門邊,小心地拉開了隔門。
拉開的並不大,只是一個能夠供人側身而過的大裂縫而已,只是看着外面站着的人,李健卻是愣了一下。
這個女人他當然認識,而且此時站在門外的除了她,還有另外兩個男人,一個青年一箇中年,這個搭配他同樣很熟悉。
在大學裡面雖然規避開了工商隨時找上門來的麻煩,但是大學也不可能完全放任自流,所以偶爾也會組織一些人過來進行突擊檢查。
其實本來這種檢查都是走走場面,大家也都是熟面孔,再說了李健這是本本分分做生意,面對金貴的學生自己都怕出問題,哪裡會不注意,可耐不住這三人組合裡年輕的兩個男女都是逼事兒忒多的那種類型,要說小題大做到罰款倒不至於,但是每次來那嘴巴都是唧唧歪歪個不停,而且裡裡外外看着沒個十分鐘是絕對不會走的。
如果是以前,李健也就耐着性子任他們隨便看甚至隨便翻都行,可現在卻不行了。
一屋子的鬼啊!
“要讓他們離開嗎?”這時候突然出現在李健耳邊的鬼君竹的聲音真如仙音一般,他立刻點頭道:“要要要……”
“你說什……”那戴着眼睛長相普通卻畫着濃妝表情還特別傲的女人一句話還沒問完,表情突然滯了滯,而她身後那兩個男人也差不多。
隨後便見到三人表情一致地僵硬地跟李健揮了揮手,齊齊說了聲“再見”,轉身毫不拖泥帶水地離開了麪包屋。
李健愣了下,隨即失笑,“不過這樣真的沒問題麼?”
“只要有正確的引導,產生錯誤的想法並對之深信不疑,是很正常的事情。”鬼君竹說完這一句,聲音就不再響起了。
李健想着他雖然說自己不能出手,但應該是針對那種大場面,就像是接下來的下元夜那種,至於這種迷惑人心的小手段,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但顯然是信手拈來、小菜一碟地。
李健也不會多事到去問,所以帶上門回了操作間之後就專心做事,什麼也沒說。
過了會兒,外面又有人在叫:“裡面有人嗎?”
“不會是,剛纔那女的又回來了吧?”蔡姐不清楚情況,只能胡亂猜測,她現在手上還有蛋糕要打,可不能隨隨便便讓人進來看到。
李健也很奇怪,但他聽出了這聲音不一樣,之前那女的一副難聽的鴨嗓,現在的聲音明顯清脆動聽多了,而且隱約還有些熟悉感。
他過去拉開隔門,看到店面上多出的一條倩影,愣了愣才訥訥道:“你這麼快就來了啊?”
“李健!”徐嘟嘟驚喜地叫了一聲,然後就嘟起嘴來,“不快了,我等車都等了很久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