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最可怕的毒就是未知。
“有人活下去嗎?”拓跋諶笑了。
“沒有。基本上都在一年之內出現各種症狀,然後不治身亡。”楚媚咬脣,轉頭狠狠瞪着陌鈺,“陌鈺,你這跟讓拓跋諶直接送死有什麼區別?”
“我還是那句話,拓跋諶敢吃九絕散,我就敢死。”
“只要我還活着的一天,綰綰,你就沒有機會死。”拓跋諶這次倒是不懼她的“威脅”。
陌鈺說道,“最起碼一年之內不會死。如果拓跋諶你不想答應也可以,只是楚媚一條命而已。”
“我答應。”拓跋諶沒有絲毫猶豫,低沉的聲音平靜,只有那望着楚媚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寵溺而深情。
陌鈺是個聰明人,他提出的條件,確實就是在拓跋諶會答應的範圍之內。只要不賣國,不傷害他的家人朋友,只是傷害他自己,別說是落入九死一生的險境,就是一命換命,他也會做。
退位,放逐西域。身染九絕,生死由命。
若能換回綰綰,他答應。
“不要,不要答應。”楚媚的眼淚瞬間朦朧了視線,死死攥緊拳頭。
他們就要贏了,北宸就要贏了,但是這個時候,卻放棄了大好的江山,放棄走到最後一步的棋,放棄天下,只能在西域東躲西藏,而且還要染上那個不知道會產生什麼異變活不過一年的九絕散。
不要,不要答應。
“皇上,北宸不能沒有您。”墨焰忍不住激動說道,“我們就快贏了啊,皇上!您不能丟下北宸!”
拓跋諶轉過身,望向那跪了一片黑壓壓看不見盡頭的將士們,他從行伍起家,在軍隊中聲名鵲起,軍隊就是他的依仗,但是這一刻,他要放棄這一切。
他生在拓跋皇族,一生都在中原大地縱馬廝殺,護百姓一方安寧。
那個新晉的保護神,北宸的保護神,他們北宸的軍魂,百姓們的信仰。
他對北宸的意義,並非是權謀算計,也不是征戰沙場,而是隻要有這個人存在,就能給人一種安全感,和平的希望,安穩的曙光。
北宸從當初的一個小小的封地,變成如今當世第一大國,都是這個男人一手打造。百姓們的安居樂業,北宸的繁榮昌盛,都是他的勵精圖治。
那是他們雄才偉略的君主,是他們不可一世的皇上,是他們永遠不會輸的主上。
可是這一刻,他要退位,放棄唾手可得的天下,拋下北宸所有子民。
“皇上,您若走了這一步,就再也不能回頭。這一局咱們已經勝券在握,您要認輸嗎?”洛九夜望着拓跋諶,本來他該勸諫的,可是正是因爲他一路跟着他走來,太瞭解了,反而,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只能問一句,確定了嗎。不管他做什麼決定,洛九夜都只能支持。
拓跋諶望向洛九夜,語氣不容置喙,“洛九夜聽令,傳朕口諭,從現在開始,朕傳位逍遙王拓跋臨。”
“皇上!”所有北宸將士齊呼,“請皇上三思。”
拓跋諶臉色卻沒有絲毫變化,只是眼中多出一絲悵然,“謝諸位將士和北宸百姓們的信任,但我並非一個好皇帝。自此別過,愧對天下。”
他從沒有想過要當皇帝。
新晉王朝時期,他一心輔佐拓跋宏,只想做一個守護江山的鐵血王爺。哪怕那時候拓跋宏死了,以拓跋諶的性格,也會擁立他的後代。
北宸自立,是他被拓跋宏逼的退無可退,不得已而爲之。那些死去的人,不能白死。
他肩負血海深仇,肩負那些人沉甸甸的性命,一步步走上了北宸君主之位,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可是縱然他成爲北宸帝,北宸成了天下第一大國,他也根本沒有在意自己是個昏君還是明君。這是一個能夠算計天下,但是眼中卻只能容得下一個女人的男人。
江山和美色,他從愛上她的第一眼,就做出了決定。
“拓跋諶,不能答應。”楚媚的指甲深深掐在了自己掌心,必贏的棋局,爲了一個自己,他卻選擇認輸。
不能答應,我們要贏了啊,我們要贏了!這些年的佈局,不能就此功虧一簣。刻骨銘心的血仇,還沒有報。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你爲我放棄皇位,不想你流放西域,不想你服下九絕散,不想你受到任何傷害。
拓跋諶卻只是望着她,深深笑了一下,全然不見冷漠和無情,那般溫柔而寵溺,“綰綰,這一次,不走了吧。”
放棄全世界,只要一個你。
你願意用天下來交換她嗎?當年,他拿出了《武侯兵法》,如今,退出中原之爭。
沒有猶豫,沒有躊躇,並非是這些東西不重要,而是相比較她,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深情至此,帝王癡心。
江山如畫,不如她一顰一笑。皇位之尊,不如她一回眸。
連他的命,也不如她的擁抱更重要。
愛一個人,愛到不要皇位,不要天下,不要命,只想與她在一起,廝守餘生。
塵埃,落定。
這一年夏,北宸那位冠絕天下的閻王,退位離開了中原,徹底退出了中原三國之爭,遠走西域。
未帶一兵一卒,單槍匹馬,只有那一襲薔薇長裙的女子伴他左右,只有二三心腹追隨。
至此,中原之人再也沒聽說過閻王的消息,只知道他臨走之前,服用了那個神秘奇詭的九絕散,生死難料。
也就是這一年,中原硝煙瀰漫,烽火四起。
江州內亂,長安叛亂,北樑之戰,西嶺之爭,風雲變幻,勝負難判。
江州,紅葉山莊。
“大姑娘,城門已經被徹底封鎖了,我們必須殺出去。”葉浮塵望着遠處的城門,狠狠咬牙說道。
雲雀望向寒翊,“寒翊公子的功力恢復了幾成?”
前兩天蓮染他們剛剛帶着解藥來到紅葉山莊,結果接着江州就亂了,代號六生肖的江湖人士,將整座江州城包圍,拉起了不少流民,聲勢浩大。
寒翊纔剛剛服用解藥,昨天才能下牀。
“八成,殺人沒問題。”寒翊言簡意賅。阿姐用生命換得解藥,讓他對陌鈺的恨意累積到了極點,還好後來拓跋諶又把阿姐換回來了,不然寒翊這會只怕已經瘋了。
蓮染望向幾人說道,“大家現在有何打算,我要去西域找夫人。”
西域和中原的那條密道已經被東羲佔領,但是原本的西域古道,也就是商隊往來的那條路還在。只不過需要經過沙漠,兩個月的腳程,不比那條密道可以率領軍隊通過。
如今這一條商道也被東羲把守,進去容易,出來難。
隨着戰事的變化,現在東羲霸佔了和西域交界處的一切領地,封鎖整個西域邊緣,不讓拓跋諶進來。
而北宸則吞併了大半個大梁。
現在天下有兩分的趨勢,東羲是靠近西域這一邊,北宸鞭長莫及。趁現在戰局動盪,還能進去西域,再過一段時間就難說了。
“我去西域。”寒翊說道。
蕭玲瓏猶豫了一下,雖然心底有些放心不下蕭家,但是更不想跟他分開,立即說道,“我也去西域。”
“東羲的暗線已經全部崩了,我自然也去西域。”席子堯笑了笑,啪的一下打開摺扇,“美人金錢一下都清零,這下得去西域重新掙了。”
葉浮塵說道,“紅葉山莊老爹自會周全,現在還不用我操心。夫人初去西域,那邊不少都是暗夜之隱的勢力,我也該去西域,爲夫人發展一些江湖勢力,以作策應。”
雲雀望着衆人說道,“我要以莫夫人的身份吸引六生肖的注意,就不跟大家去西域了。請大家轉達我對夫人問好。”
“大姑娘,六生肖的人一門心思要了‘莫夫人’的命,你還是別用這個身份出現了,直接跟我們一起走吧。”葉浮塵關心說道。
蘇綾扇輕嘆,眼中閃爍着睿智的光芒,“六生肖封鎖了江州城,如果不以莫夫人爲餌,哪那麼容易能夠殺出一條血路。不過雲雀姑娘,你可以把我易容成九幽鬼醫的樣子吸引注意,反正我正好要回長安。而你,去西域吧。王妃在那裡孤立無援,需要人幫襯,多一個人總是好。”
“那不行,太危險了。”雲雀立即拒絕道。
蘇綾扇笑了笑,“雲雀姑娘莫要客氣,我和王妃相交多年,感情不變。如果不是因爲要回長安調查被劫一事的真相,我都想和你們一起去西域。現在能爲王妃做點事,我很高興,你就讓我爲她盡點心吧。有紅葉山莊的掩護,不會有事的。”
她還是喚楚媚王妃,一如當年。當年她願易容成楚媚被裴紹南帶走,如今還想易容九幽鬼醫再爲她盡心,就如楚媚想盡辦法把她救回來一樣,雖然多年未見,彼此之間的情誼從未曾變。
於是寒翊蓮染等人往西域而去,蘇綾扇以莫夫人的身份吸引六生肖的注意,往長安方向撤退,紅葉山莊爲他們打掩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