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黃昏,北宸王府,雲梓宮。
血煞只是暫時解了楚媚之危。在血煞幻境待的越久,傷害就越大,但若沒有血煞,楚媚便連一刻也挨不下去。
這是楚媚進入幻境最久的一次,她也清楚自己的身體,幻術不足以和血煞相抗,若是以往早就承受不住昏過去了,但正是湮滅之蝶讓楚媚保持清醒,才能讓幻術維持這麼久。
一夜又一天,楚媚的幻術也到了極限,照顧楚媚的雲雀,只看見自家主子眼中流出鮮血,接着便清醒了過來。
“主子,您這是怎麼了?怎麼眼睛流血了?”雲雀心疼道。
候在一旁的洛九夜道,“是因爲幻術使用過度傷了眼睛。而且現在王爺還沒回來,血煞幻境破滅,那現在湮滅之蝶……不好,墨焰,快按住王妃的雙手。”
就在洛九夜說話間,楚媚雙手已經狠狠抓向自己肩胛處,瞬間一大塊血肉掉了出來,但是那血紋蝴蝶的印記像是銘刻在骨子裡一樣,未有絲毫損傷,依舊灼熱耀眼。
墨焰連忙按住楚媚的雙手,道,“拿繩子來綁住王妃。”
他不是王爺,可不敢跟楚媚這麼親近,抓着手已經是逾越。
“拿布帶綁,休要傷了王妃。”洛九夜心細,補充道。
芍藥連忙下去找布帶子,不一會兒就拿了白綾過來,幾人幫忙,才把楚媚綁在屋中的樑柱上。
那一直候着的御醫開了藥方,幾人趁着楚媚現在動彈不得,才幫她在眼睛和肩胛處上了藥。
“怎麼辦?王妃現在好像認不得我們了。”雲雀含淚,望着楚媚,“剛纔奴婢喊王妃,王妃也沒有反應。”
芍藥抽噎道,“王妃眼睛受傷了,肩膀也傷了,現在還認不清人,可怎麼好。”
“王妃,你可還能聽到聲音?”洛九夜對着楚媚喊道。
但是被湮滅之蝶折磨的失去意識的楚媚,這時候已經完全被疼痛控制。換而言之,走火入魔。
她現在若不是被人綁着,肯定就自殺了。
“湮滅之蝶的兇猛出乎意料,王妃現在已經被它控制了。此時唯有等王爺的菩提葉。”洛九夜說着,望向門口。
已經過去了一整天了,諸侯王的墳墓就在臨城並不遠,爲什麼王爺一直沒回來。
他們在墓室裡是不是遭遇了什麼危險,王爺現在到底拿到了菩提葉,還是陷在了機關裡。
又或者,已經……回不來了?不可能,不可能的。王爺不可能出事,一定是機關太多耽誤了時間。
洛九夜在心裡暗自安慰自己,突然就看見門口傳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門口。
一襲黑袍的拓跋諶走了進來,英俊的臉上多了一絲血痕。鮮紅色的血從他的衣袂滴落,身後一路淋漓鮮血。
“王爺!”洛九夜上前一步,這才發現,王爺不知道受了什麼傷,鮮血浸透了衣服。
只不過因爲他穿的黑色衣袍看不見血跡,但是那濃重的血腥味,和滴滴答答落下來的血滴,分明是受了很重的傷。
諸侯王的墓,和洛九夜預料的一樣危險。
“王爺,菩提葉可是找到了?”洛九夜道。
拓跋諶沒有說話,眼中流露出一絲沉重的悲傷。洛九夜立即明白了,王爺拼命去找,但是也沒有找到那傳說中的菩提葉。
拓跋諶一步步走到楚媚面前。
“王爺。”嘶啞的聲音,從楚媚口中傳出。本來因爲湮滅之蝶而掙扎的她,突然停了下來。
她的雙眼綁着繃帶,看不見他,本來連旁人的聲音都聽不見,但在此時,卻能一瞬間感應到他的存在。
劇痛還在身體裡輾轉沸騰,折磨的楚媚連說話都困難,但是這一刻,她強忍着身體裡的痛楚,保持最後的清醒。
銀光一閃,飛刀割破綁着楚媚的白綾,早已經沒有力氣的楚媚,跌落在拓跋諶懷中。
“綰綰,本王,沒有找到菩提葉。”低沉而沙啞的聲音,這一刻,在她的世界裡,卻是如此清晰。
“本王,讓你白等了。”
耳畔是他的聲音,透着無言的自責和悲傷,楚媚看不見他,但是她的雙手碰到他的衣服。
綾羅之下,盡是血水。
青蔥十指,被他的鮮血染紅。
他到底是去了多麼危險的地方爲她尋找菩提葉,竟然會傷成這個樣子。
一定是怕她熬不下去,所以一心想快點回來,纔會傷的這麼嚴重吧。不然,以他的武功和計謀,斷不可能傷到如此地步。
這一身的傷,滿身的血,以後,誰再來爲他包紮傷口呢?
楚媚突然想到那一日在御狩山上,中箭了卻不肯讓御醫處理傷勢,偏生要等她過來的拓跋諶。
從今以後,再也不能了吧。
“王爺……”劇痛讓她只能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和理智,緊緊抱着他。
趁她最後還能抱着他的時候。
“綰綰,再撐一會,本王再去找,一定會找到。”拓跋諶握緊拳頭。
楚媚緊緊攥着他的衣衫,“別……別去……我撐着……你……別去……”
她還要撐着,多活一會。但是他不要再去了,她不要他這麼一身傷的再回來,也不要他一身傷的回不來。
周圍看着的雲雀和芍藥早已經淚流滿面,就是洛九夜也紅了眼眶,背過身去,不忍看這一幕。
門外,不知道何時來到的歐陽萱和柯晴枝,都望着裡面的他們,但是卻沒有人進去。
拓跋諶渾身浴血的回來,在門口就被她們的人看見了,所以兩人才不約而同的跑來雲梓宮。否則就算是楚媚疼的死去活來,她們兩個也不會來,但是現在,楚媚還未死,反而是拓跋諶在爲了她拼命。
她們兩個都不願意拓跋諶出事。
柯晴枝看着這一幕,又是覺得解氣,又是爲拓跋諶心痛。這一地的血水,只是看着就知道北宸王在外面遭受了什麼。
歐陽萱眼中滿是傷感,她沒想到,她的諶哥哥,竟然會爲了一個女人做到如此地步。
他是真的喜歡她啊,喜歡到不愛惜他自己,喜歡到爲了她,連性命都不顧全了。
“綰綰,等我。”拓跋諶在楚媚額頭,輕輕落下一吻,轉身對着洛九夜道:
“繼續排查其他可能的地方。”
不到最後一刻,他不會放棄。絕不放棄。
洛九夜雖然極不願意拓跋諶冒險,卻知道他沒辦法阻止他,低聲道,“今日一天,又查出三處可能之地。但具是非常危險之所,也不能確定是否真的有,比今天王爺去的諸侯王墓的可能性都要低許多……”
“一絲可能性,本王也要去。”拓跋諶留下這句話,起身便走。
楚媚已經疼的控制不住自己,但是聽見這句話,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別走……”
“綰綰,你別放棄,本王也沒有放棄。”拓跋諶望着她,眼中的深情和眷寵傾瀉而下,“等我。”
“不要……求你……別去……”楚媚摔倒在地,疼的蜷縮成一團,但是死死攥着他的衣角。
看着這一幕,歐陽萱跑了出去。
一回到風鈴院,歐陽萱就開始翻箱倒櫃,齊王歐陽元見此情景屏退了周圍的婢女,望着她道:
“明萱,你別急,別擔心。北宸王妃熬不了三天,只要過了三天她就死了,北宸王不可能找到菩提葉。你也看見了,只有她死了,你纔會有希望。”
歐陽萱急的滿頭大汗,“父王,菩提葉去哪了,怎麼找不到了。”
“你要拿菩提葉去救她?”歐陽元從袖子中拿出一個錦盒。
歐陽萱眼睛一亮,“父王快給我,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明萱,父王昨天就跟你說的很清楚,北宸王很喜歡他的王妃,如果她活着,他不可能喜歡上別的女人。他對待楚王妃如何,你今天也看的清清楚楚。楚王妃中毒,並非我們所爲,便已經是仁至義盡。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你現在拿出菩提葉,楚王妃得活,日後王爺眼中還是沒有你。”歐陽元嚴肅說道。
從楚媚中毒開始,歐陽元就和歐陽萱商議過了,不拿出菩提葉,看着她死。讓三大勢力一同尋找的菩提葉,就在歐陽元手中。
現在讓歐陽萱直接動手殺了楚媚,她還有點做不到。但見死不救,那可就簡單多了。
雖然北宸王說的可以提出任何一個條件也很誘人,但是比起楚媚身隕,少了這麼一個北宸王心尖上的人,這纔是最划算的選擇。
“父王!”歐陽萱砰的一下跪在地上,淚眼汪汪,“我知道,我也不想楚媚活着,我也不願意她一直得諶哥哥喜歡,我也希望她就這麼死了算了。可是父王,諶哥哥不要命了救她,你沒看見諶哥哥今天那樣子,他渾身都是血,現在還要爲了她再去那生死險地。我好怕,我好怕他再也回不來了,我好怕他渾身是血的倒下。我不願意他喜歡別人,可是我也不要他死啊。父王,求求你,把菩提葉給我,來不及了,再不給他,他又要出去了。女兒求你了,把菩提葉給他吧。”
看着哭的跟個淚人兒似得女兒,歐陽元也是格外心痛,“明萱,你可真的想清楚了?錯過了這次機會,你以後,可就再難了。”
“父王,我不怕。時間還長,若是以後真的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縱然是殺了楚媚又如何。但是現在不行,我不能再眼睜睜看着諶哥哥爲了她去冒險。今早諶哥哥去諸侯王墓的時候,我就該阻止的。菩提葉在我們這裡,他就是去再多地方也找不到。我只能給他,別無他法。我不能賭他的命啊,父王。”
歐陽元長嘆一口氣,“罷了,既然你執意如此,那這菩提葉,便由老夫出面送給他。明萱,你且當做不知情,否則北宸王知道你故意私藏,也就影響你們兩人的感情了。”
“是,一切都聽父王的,只請父王快過去吧。”歐陽萱連忙抹了眼淚,道。
歐陽元看着手中的錦盒搖搖頭,這一步,也不知道是對是錯。明萱喜歡北宸王,而他們歐陽一族,也需要和北宸王聯姻以保長盛不衰。
但是此時此刻,也罷,好歹能趁此促成明萱和北宸王的婚事。不然以北宸王的冷淡,哪怕楚媚身隕,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