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進——”“前進——”
“保持隊形——保持隊形——”
左軍統制,陸明宇緊張地注視着側翼()果不其然,前陣剛剛達成突破不久,契丹騎兵就發起了橫衝隨着南侵中原的成功,遼軍大量繳獲宋國盔甲,又擄得許多鐵匠,因此,契丹騎兵大多披掛了鐵甲騎兵的甲冑,出鞘的彎刀,反射着令人生畏的寒芒,鐵蹄猶如天邊的雷鳴般翻滾而來因爲宋遼兩軍乃在山坡上交鋒,騎兵繞過山脊,隨即順着山坡漫卷橫衝而來,無頭的屍體如同麥草堆一樣順着山坡滾滾而落
“敵騎”“側翼敵騎”數名指揮、百夫長同時大聲示警
“結陣”“結陣”的聲音緊接着四處響起此時,後隊有十四個火銃營尚未解散陣型,而前面發起衝陣火銃手隊形散亂,倉促集中時頓時顯得有些慌亂騎兵的出現,迫使火銃手停止追擊敵軍,下意識地聚集在最近的軍旗附近前陣的指揮、百夫長大聲下着號令,讓火銃手擺出防守的姿態,外圍的人紛紛蹲下,肩頭緊緊抵着長長的火銃槍,伸出去的槍尖猶如鹿角的叢林,中間的火銃槍手則紛紛架起撐棍,手忙腳亂地裝填彈藥與此同時,山丘上方的遼軍炮聲似乎驟然間猛烈了一倍,在極近的距離上,“轟轟”的炮聲大作,無數炮彈猶如雷霆一般傾斜而下,毫不留情地穿透剛剛麋集一團的火銃手陣型,無數人慘叫着倒下,多的人倉皇不安直到契丹騎兵衝入宋軍陣型中間,遠處騎射,近處刀砍槍刺,遼軍火炮爲防誤傷自己人,方纔轉而將轟擊的目標向山下,試圖隔斷宋軍前後陣之間的聯繫
“挺住”陸明宇拔出腰刀,大喊道,“挺住”他恨恨地望着幾乎近在咫尺遼軍炮壘心中涌上無盡的悔恨,在契丹騎兵出現的那一剎那,各營條件反射似地結陣抵抗騎兵的時候,他本來有機會制止這自殺式的反應的距離遼軍炮壘不短短數十步之遙,剛纔如果不顧側翼的騎兵,幾個營強行衝上山丘,現在左軍的情形恐怕不會如此難受
“陸統制”衆親兵迭聲驚呼,一枚炮彈自山頂呼嘯而過,險而又險地掠過陸明宇身旁,剛纔就是這麼一枚炮彈折斷旗杆,穿透了三個親兵左軍各營已經完全被契丹騎兵割裂開了,軍卒們臉上浮現出越來越多的絕望“挺着死”“挺着死”許多軍官大聲喊着最後的口令,“挺着死”許多火銃手倒在弓箭與炮彈的交相攢射之下
“我們用霰彈快,準備——散開快散開”
杜淳滿頭大汗,臉上黑一道白一道,伴隨着他的大聲下令,外圍的火銃手飛快地散開一大個豁口子,炮手們的眼前豁然開朗不遠處的契丹騎兵以爲這個宋軍方陣崩潰,宛如狼羣發現了倒地的獵物,大聲吆喝着朝着裡衝過來敵騎的來勢極快,不少炮手因緊張而臉色蒼白“快點兒,快點兒——”杜淳的心提到嗓子眼兒上,眼睜睜地看着藥引子燒進炮眼兒,卻沒有立時發炮,而是猶如悶屁一樣冒出一股青煙,他望着越來越近的契丹騎兵,額角大顆汗珠涔涔而下,神經質一樣地念道,“快點兒,快點兒”
“轟——”一聲巨響,好似酷暑中的一聲雷響
杜淳不顧耳膜生痛,長吁了一口氣緊接着“轟——”“轟——”兩聲,另外兩門三寸炮也開火了三門三寸炮裝填的都是霰彈,數百枚鐵砂,飛蝗石如同暴風驟雨,點點呈扇形噴灑出去衝在最前面的幾匹戰馬哀鳴一聲,幾乎被霰彈射成蜂窩一般,遼軍人和馬身上同時冒出汩汩鮮血,撲倒在地後面的契丹騎兵有的倒地,有的不經所以,驚慌地撥轉馬頭,場面一片混亂趁着這個機會,宋軍又合攏了方陣,剛剛上好彈藥的火銃手忙着駕銃點火,給幾個還想衝過來的漏網之魚一陣攢射
“杜大人厲害”營護軍使範柔大聲問道,“現在怎麼辦?”
戰鬥剛開始不久,第五營指揮錢大忠便被遼軍炮彈擊中陣亡,範柔隨即接管指揮權但他從前是州學廩生,僅僅從軍一年而已,因循條令指揮部屬還可以,遇到這樣需要臨機決斷的情形,就無所適從範柔很慶幸杜淳帶着炮隊伴隨本營前行,杜淳雖然在炮營僅是百夫長,但趙行德接掌東南行營後,規定炮軍軍官比照騎兵軍官的標準發給俸祿炮營計算射程十分複雜,炮營中的軍官全部都是識文斷字的,州縣學廩生,甚至太學出身的也大有人在因此,範柔一開始就對杜淳格外接納,此時毫不猶豫地將指揮權交給了杜淳
“範大人勿憂”杜淳低聲道,“你們抵擋住騎兵,山上遼人的炮交給我們”範柔點點頭,對周圍軍卒大聲道,“挺住大帥會來救我們”他看了一眼周圍士卒,剛纔炮手打退了契丹騎兵,讓不少火銃手臉上有了人色
“掉轉炮口,”杜淳大聲喊道,“對着遼軍的炮位”五十餘名炮手迅地搬動炮架,將炮口對準山丘之上炮手們心裡十分明白,剛纔那一次開炮恐怕已經引起山上遼人的注意緊跟着,遼人火炮就會重點轟擊本陣只不過,要和遼人炮手比開炮的度和準頭,這些趙行德親手訓練出來的宋軍炮手倒是絲毫不怵的人在絕境下往往爆發出巨大力氣,騾子早就癱倒不能用,僅靠肩扛手擡,炮手們很快將鐵桶炮的炮口就轉向山上他們和遼軍炮手之間,僅僅間隔着數十步的距離透過戰場上亂晃的雜亂身影,杜淳看得見正手忙腳亂地將炮口掉轉過來的遼軍火炮手的臉,他們的臉上同樣淌着大汗,滿眼都是焦躁不安
“用霰彈——”杜淳拖長聲調大聲喊道,“上彈藥”在火銃手的保護下,炮手們有條不紊地將藥包和霰彈筒裝入炮膛杜淳看了彈藥堆一眼,還剩下五發霰彈,三發實心圓彈打完了這些彈藥,就是最後的時刻了
杜淳眼中閃現一絲決然,看了看三門火炮,大聲道:“點火”
山丘下方,趙行德和諸將一直在注視左軍戰鬥的進展隨着契丹騎兵的出現,戰況急轉直下,趙行德不需千里鏡也看得清清楚楚,近萬火銃手形成十幾個方陣被困在了山坡上,進退兩難諸將臉色嚴峻,不知如何應付這樣的局面
“左軍怎麼停下來了?衝上去”趙行德咬牙切齒,青筋暴起,罵道,“這個混賬”
炮彈橫衝直撞,銃子四射紛飛,大隊宮帳騎兵在方陣之間遊走,隔絕了左軍各營之間的聯繫,遼軍居高臨下近乎屠殺一般的炮擊,炮彈所過之處,前軍火銃手一片片倒下,但只要捱不住炮擊而陣型潰散的話,散亂的火銃手就會成爲契丹騎兵輕而易舉的獵物局勢危如累卵,假如左軍近萬火銃手潰敗,在契丹騎兵的追殺下倖存者將寥寥無幾,並將毀滅性地打擊宋軍的士氣而將右軍、中軍的諸營投進戰場的話,也會陷入同樣的窘境按照踏白使軍報,契丹騎兵有數萬之衆,此時不過纔出動五千騎而已
“牙兵營,起立”趙行德親自下令道中軍三個牙兵營立時站起身來三個牙兵營包括一個擲雷手營,一個火銃槍營和一個由北地義兵組成的效死營,共有一千五百餘人在北征軍中,其它營隊都是黑色裹腿,而牙兵營打着白色裹腿,顯得十分醒目,其他軍卒一見便知趙行德親兵到了
“你接替我指揮大陣,成敗在此一舉”趙行德將繮繩交給身旁的羅閒十,下令道,“壓上去,炮營旁的不用管,猛轟山脊上竄出來契丹騎兵”簡短地下達了指令,趙行德不待分說,從親兵手裡拿過一杆紅色的軍旗,大聲道,“牙兵營跟我上,救出左軍,奪取遼國鐵桶炮”
“大帥,”羅閒十大聲道,“讓我帶兵上去”
他想到這麼快趙行德就要親自帶兵衝陣,雖然攻勢作戰的第一次進攻的猛烈度極其重要,否則便極易形成僵持和消耗戰其餘諸將也望着趙行德,神情振奮中飽含這擔心趙行德乃一軍之魂,他萬一有什麼不幸,北征軍勢必士氣大落,甚至因此而瓦解潰散
“服從軍令”趙行德厲聲道,舉起旗幟,朝身後揮舞了兩下,大聲喊,“跟我上”
劉文谷眼望着那個身影,他的心澎湃得簡直要爆炸了,腦海裡也是一片空白,幾乎聲嘶力盡地喊道:“保護大帥”“跟我上”出乎尋常地搶在營指揮前面,帶領本營緊跟在趙行德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