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的月影在躁動,水面突然分開,升起一排尖尖的背鰭,它雙眼放出幽幽藍光,在水下打量着海倫。
一般的動物或者人類,在達到目時會義無反顧地離去,它足夠聰明,一直在水中徘徊,觀察。海倫知道它在等什麼,它想知道還有什麼能束縛着自己。
“你休想!”海倫怯怯地對着仿生魚喊,站在河堤高處離河邊有一段距,至於是否安全,她心裡也沒有底,畢竟面對的不是一般生物。“在你身上有個全球定位裝置,就算到了天涯海角,我也能捉到你。”電腦被破壞後,雖然不能再控制仿生魚的行動,但只要登陸一個帳號,就能獲取它的位置信息,而知道這個帳號的人除了她還有嶽明。
仿生魚靜若處子,身體大部份隱於水下,從外部完全聽不到體內運轉的機械聲音,比起生猛的動物,它一動不動的樣子更讓人心寒。
不清楚能不能理解人類的語言,海倫想讓它老實點,真溜遠了再找回可要費不少時間。搞不好環保部門會找上她,隨便在河裡扔“東西”罰款不是鬧着玩的,數目足以讓人終身難忘。如果仿生魚對河中的生態系統造成破壞,她會被檢控,罪名是糊亂放生,儘管仿生魚嚴格意義上不算是生物,海倫仍隨時有蹲監獄的可能。
“巧克泥!給我乖乖呆在這裡,明天我會想辦法將你搬回家中,要是四處溜達生出什麼事來,你將被拆散,我保證!”大半夜,一個女人跟一條機器魚在河邊對話的場面甚爲壯觀,要是被人看見肯定以爲自己在做夢。
不知是巧合還是真的聽懂了,海倫話音剛落,仿生魚便潛到水底去了。
大清早,揚科出現在醫院停車區,廣闊的空間足有三個足球場那樣大,全被車輛佔滿,它們整齊統一,沒有一輛是亂放,這歸功於自動泊車系統。車主到達目的地便可以去忙別的事情,找車位,倒車,入庫全由車載電腦完成。
望着眼前這一片汽車的海洋,若是自行尋找,沒半個小時恐怕也難以找到他的座駕。揚科氣定神閒地按了一下手中的車匙,從遠處傳來陣陣沉吟澎湃的引擎聲音,接着一輛黑亮的豪華轎車從車堆中緩緩駛出,長長的車身明顯比傍邊的轎車大上一圈,引擎罩上聳立着一隻銀白色的雄鷹鵰像,醒目而張揚,搞不清狀況的人會以爲是某位**高官的座駕。
它準確停在揚科面前,“咔”車門自動爲他打開,門把雕刻着精美的牡丹花圖案,看上去就是一輛藝術品。爲了它,揚科花了二千多萬,製造商是一家歷史悠久的軍用裝甲車生產工廠,軍品銷售一直不景氣,他們只得轉爲生產民用車輛渡日。廠長是一個從沒上過戰場的退伍軍人,揚科記得這老傢伙嘴邊總掛一句“戰車爛在庫裡,將軍老死家中!”面對他的惋惜,揚科倒認爲是一件好事情,要是醫生整天盼着疾病橫行,軍人期待着戰爭發生,那還得了?
費用除了用在裝飾上,有一大半用於整車的安全性能,提車時,老廠長向揚科拍胸口保證,它能抵抗RPG火箭桶的攻擊,就算輪胎在沒有氣的情況下,轎車也能以每小時五十公里的速度狂奔。
揚科從褲兜裡掏出一張咖啡色手帕,彎腰抹去後座車窗上的水氣,雖然是清晨,氣溫已經達到攝氏二十三度,他坐進車廂真皮後座,冷氣立刻讓精神爲之一顫,熱空氣在車窗中遇冷結成水珠,除剛擦完那塊玻璃其餘的全是一片朦朧。
醫生建議他留院觀察兩天,可作爲機甲公司總裁,他不能丟下公司不管,加上李喻無故曠工,公司最近人手不足。今天一大早,他擺脫醫護人員的糾纏來到地下停車場,打算從醫院直接去上班。
聯盟城籠罩在白霧之中,透過車窗望去,所有高層建築彷彿一夜之間消失。轎車行駛在白茫茫的街道上,能見度只得十幾米,車速接近每小時八十公里,若是沒有自動駕駛系統,意外隨時會發生,這些高科技裝置足以讓他安坐車中,悠然地欣賞窗外難得一見的霧色。
越接近國會大樓,揚科越發不安,擔心昨晚的糗事成爲公司熱門話題,“她不會說出去吧?”印象中海倫不是一個愛講是非的人,但是誰又能保證呢?他看了看錶,離上班時間還早着,必須趕在成爲笑柄前回到公司。
“早上好!波士。”小優在前臺向他問好,平日在公司裡最空閒的就是接待員,什麼重大新聞總會第一時間傳到她耳邊,比網絡還要快。
“小優......”揚科想向她打探下公司的風聲,可馬上又止住了,這不是自打嘴巴嗎?“你今天穿的套裝很漂亮!”他擺擺手直奔電梯而去。
小優不禁瞧了瞧自己的衣着,沒什麼特別的嘛!不過是一件普通的工作套裝,放在她的衣櫃中也是最不顯眼的衣服,莫名奇妙!她搔搔後腦勺,雙眼突然放亮,莫非波士看上了自己?趕緊從黃色的名牌手袋中掏出鏡子照照,唔!一定是這樣。對自己的外貌她顯然相當有自信。
機甲公司的辦公區如往日一樣繁忙,文件配送員踩着滑板車穿梭在各區,揚科快速地掃視了一眼所有區域,目光落在銷售部的王濤身上,別看這傢伙相貌平平還長着一雙“金魚眼”,可在機甲公司卻異常受女同事歡迎,他正靠着辦公桌撩旁邊的女生,歡聲笑語的,這一笑刺激了揚科敏感神經。
王濤問:“你說好不好笑?”
“哈哈!笑死人了。什麼時候的事情?”旁邊的女同事笑得合不上嘴。
“昨天晚上!”
揚科特意來到王濤背後,平常他不會管這種閒事,可今天有點神經質“咳!咳!”
“哈哈......”由於太過投入王濤並沒有及時發現,直到聊得火熱的女同事突然臉色大變轉過身去工作,他才意識到不對勁,“波......士!”
“很好笑嗎?”揚科皺了皺眉目,想不到昨晚的事居然一大早就傳到這傢伙的耳朵。
“對啊!太搞笑了,哈哈!”王濤顯然沒有看懂老闆的臉色,就連旁邊的女同事也爲他捏一把汗。
揚科的忍耐已經到臨界點,“要不請假回家笑個夠?或許辭工也行!”
“這......”王濤頓時啞語,灰溜溜地回到辦公區,擺出一本正經的模樣。
待揚科離去後,他抱怨起來,“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幹嘛一大早就要承受這些?”旁邊的人全笑起來,剛纔女同事調侃地說:“別難過,雖然被罵,你說的事還是很搞笑的。”
“當然!”王濤的興致又讓她給激發,“難道還有比鄰居的肥婆卡在茅坑更搞笑的事情嗎?”
同事們全都笑着搖頭。
要是有什麼東西無腳,卻比有腳的跑得快,揚科相信那一定是糗事!不過一晚的時光,消息便傳到了公司,這些傢伙的耳目比小狗還靈。
穿過一條狹小過道,他直奔“罪魁禍首”的工作區,那是一張很普通的辦公桌,跟其它員工的沒什麼區別,它就呆在一個不顯眼角落,上面工整地放一本包裝別緻的書本。
揚科像一個小偷地瞄了瞄左右,然後翻開它。
“我在鮮花下駐足,擡頭,觀望,那不過是個浮躁的季節,你在蕭風中拾起一縷黃葉,噢,我的一片憂傷!”
揚科用怪異的口吻讀着,然後搔搔頭,“什麼跟什麼嘛?《科幻詩集》”這時才發現原來是一本詩集,對詩歌一巧不通的他自然不知所云。看看時鐘已經過了上班的時間,照這樣來說她是遲到了,揚科正愁找不到理由“修理”她呢!
罰她洗一下廁所應該不是很過份!就這樣辦,誰叫她到處說老闆的是非。
揚科早已盤算好,就等着她自投羅網,本來想逮個正着,可十分鐘過去,又十分鐘......總不能一直這樣等下去吧!有種預感,計劃可能落空。
“ 何隨!”他有點迫不及待。
一個女職員從對面辦公桌探出頭,長得白白胖胖,屬於可愛那一類型,她提了提那副又大又圓的呆萌眼鏡,東張西望好一會才發現揚科,爲了確認是否叫自己,她伸左手食指點向鼻尖,“何隨”的名字讓她甚是困擾,因爲與“喝水”讀音相近,同事們經常用這個來捉弄她,特別是只有一桌之隔銷售部的羅賓。這個傢伙每天總會不定時地大叫“何隨”,當她從百忙中擡頭張望時,羅賓便得意洋洋地端起一杯水喝。除了回敬地叫他“裸—奔”,何隨一直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來治治這傢伙。不是沒有動過改名換姓的念頭,可名字被叫開了突然更改感覺怪怪的,而且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還是湊合地用。
知道老闆正在叫自己,何隨緊張站起來,不料用力過猛的,水杯被打翻,桌上便是一片“水災”。
對於她出現的狀況,揚科直搖頭,自己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她幹嘛一副緊張大師的模樣?
“波士!有什麼吩咐?”何隨囫圇地穿越過道,到達揚科的面前。
“海倫呢?現在都幾點了?一個管人事的,自己不以身作則,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將公司制度放到哪裡去了?真是的。”揚科一倫嘴地大吐不滿,不明就裡的人會以爲他是一個執法嚴明的上司,其實他不過是想報復海倫將他的“糗事”爆出來罷了。
“這個......部長她請假了!”何隨吱唔地回答。
“嚇!......”揚科撲了個空,話風又一轉,“在公司人手最緊張的時候請假,就好比落石下井。”
何隨不忙提醒他,“是落井下石吧!”
“她就是落井下石,不對嗎?今年的獎金沒了,還要扣她工資。”
“呃......”何隨將聲音壓得很低,“部長休的是法定假期!”
“法定.....!”揚科再怎麼不濟也聽過這法令,大約在五十多年前,星際聯盟**出臺了這個法令,規定人類每年享有三十天的自由帶薪假期,可以累計。奇怪的是,法令推動者是一羣機器人協會的議員,他們打着維護人類的權益的旗號高聲叫嚷,只有明眼人才能看懂他們肚子裡的詭計,反正自此後機器人的銷量加速擴張,法令成了公司辭去人員購入機器人的催化劑。
“她還有法定假?不是早休完了嗎?”揚科小聲地問,通常到了這個時節別人早早就休掉了,反正還有其它的假期接上,留着也沒用。
何隨用羨慕的口吻回答:“部長已經連續四年沒有休過一天,她的法定假期足可休上半年。”
我去!還有這種事情?她到底是哪一號的人物?
揚科沉吟起來,不可否認他對海倫越發好奇,良久,纔對何隨開金口:“你回去工作吧!”
“是,波士!過一會,我會將全公司的出勤表格送到你辦公室!”
揚科茫然地轉身向辦公室走去,路過李喻的辦公區時發現仍空着,“什麼狀況?”看來今天她也不會出現。
“呯嗙!”突然身後傳來清脆的響聲,像什麼瓷器打碎了。
他回頭發現,何隨正向另一桌的同事道歉,黑色的泥土散落一地,還夾着碎陶片,一個圓圓的仙人球滾到過道中間。她慌張地撿起它,立刻被上面的刺扎到,接着一聲慘叫,看樣子挺痛的!
“拜託!”揚科掩臉低頭,無奈至極!
“看在老天份上,你就不能機靈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