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商量的餘地?到了這把年紀被拋棄,你能體會我心情有多糟糕嗎?”
一個婦人雙手交差於胸前,鼻子哼着氣,眼神冷漠,一直盯着桌子中央的信件。
海倫坐在對面,她的臉幾乎貼着桌面,“真的很抱歉!”
“抱歉管用嗎?能幫我還房貸?可以爲我剛訂下的蛋糕買單?還是能爲那昂貴的減肥課程付款?我告訴你,它什麼作用都沒有。”婦人伸出微胖的雙手,將信件撕得粉碎,灑於空中,“我爲機甲公司服務了二十年,揚總沒收購這公司時,我就呆在這裡了,今天居然被掃地出門,不給出個理由,絕不罷休。”
“對不起,波士打算用機器人替換這工作。”海倫的頭已經不能再低了。
“哼,機器人有我這樣勤勞嗎?能有我身材那樣好嗎?”婦人高聲嚷嚷着,雖然表面理直氣壯,心裡卻虛得很。不只是因爲她那一站上體重儀就報警的身形,還有一個更嚴峻的時勢。
科技日新月異,機器人越來越智能化,時至今天,人類有60%工作已經被機器人取代,看似美好,也許還有些專家迫不及待跳出來說:“機器人能讓人類從繁重的勞動中解脫,改善生活質量。”
現實卻是另一番光景,機器人帶來了大量的失業人口,在資本主義的弱肉強食特性下,沒有收入就意味着失去所有社會地位,你只能選擇到還沒被機械化的偏遠地方謀生,或者挺而走險當上星際海盜,靠打劫商業飛船養活自己。
本來人類就要面對貧富懸殊等問題,現在富人與貧者之間,還築了一道由機器人所組成的城牆,富人樂在其中,而貧者只能遊離在社會體制之外。
機器人與人類相比,有着無可比擬的優勢,它們不會抗議,不知疲倦,也不用支付薪水,只要不是腦子進水,任誰也會聘用機器人。
被辭退已經不可避免,婦人收斂起情緒,“到底爲什麼會是我?”
“波士說,你越權向他請假!”海倫如實地回覆。
“哎呦,真是躺着也中槍!海倫,我已經連續好幾年沒有請過一天假,而且近期也不打算破掉這記錄,說起來,機甲公司應該向我頒發個全勤獎什麼的。”婦人抱怨起來。
“......”
海倫一陣沉默,她所言非虛,身爲總務部長,海倫對員工的出勤一清二楚。
一顆晶瑩的淚珠滑落於桌面,海倫低泣起來,婦人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
“部長,你哭個啥?被辭退的人是我呀!”婦人緊張起來,她不想讓別人誤以爲自己正在欺負海倫。
“我......身爲你的部長,卻沒能爲你爭取到底,真的很對不起!”海倫的眼淚如瀑布飛瀉而下。
“唉,罷了!”婦人的態度軟了下來,她不想再爲難海倫,畢竟這個總務部長平常對下屬不錯,“海倫,我知道你善良,這件事與你無關,由它去吧!根本競爭不過這些機械怪物,我認命就是。”
機械怪物,是她與底層員工們對機器人的稱謂,用來形容不吃不睡,無情無義的機器人再合適不過,它們被製造出來的本意,是爲人類服務,誰也沒想到在短時間之內,它們搶佔工作,擠壓工人的生存空間,像病毒一般不可收拾。就算整個機甲公司的員工被換成機器人,她也絲毫不覺得奇怪。
“但你的房貸?”海倫爲她而擔憂。
“沒關係,不過就是搬出去跟別人合租。”婦人淡定地說,彷彿一下子看開了,但臉上的無奈卻是抹不去的。
“蛋糕和減肥課程呢?”
“這更不再話下,少吃點蛋糕就當是減肥嘍!”
李喻睜開雙眼,周圍環境陌生,天花板上掛着別緻的吊燈,光線淡黃柔和,就算盯着它看也不覺得刺眼。牆上有一塊大尺寸顯示屏,光點在其中跳動着,李喻認爲那是她的心跳和脈搏,因爲她看見牀邊有一個發着紅光的傳感器。
牀頭旁邊有一盆盛開的百合,芳香四溢,透過花間,李喻看見一臺人形機器人,它自動拔下充電插頭,緩慢地向她走來。
機器人上的揚聲器發出問候,“你好女士!你的體力還沒恢復,建議你留在牀上,醫生正趕過來,如果你感覺不適,我會幫你申請緊急醫療求助。”
“我昏迷了多久?”李喻摸了摸額頭,燒已經退了,只是手腳還是軟弱無力。
“四小時零十二分!”機器人準確地彙報。
李喻覺得它仍有改善的空間,回答應該是用“一個早上”,雖然這有點模糊,但至少讓病人聽起來不覺得頭痛。
不到一分鐘,電子鎖響了,門自動向上打開,一名男醫生帶着兩個女護士走進來。
他們相互配合,很快完成了對李喻的例行檢查,醫生將帶有病人醫療信息的卡片放到感應器上,機器人讀取了信息,它將會協助病人定時服藥與注射。
“醫生,我的感冒好了嗎?”李喻問。
“女士,這可不是一般的感冒!”醫生帶着口罩,說起話來有點吃力,“你感染了公主病毒。”
公主病毒,這個詞語在李喻的大腦中,一點不覺得陌生。人類進行星際移民初期,跟隨着人類步伐,病毒也進入了太空,特殊環境加上宇宙射線,病毒發生了異變,並在人類中快速傳播,當時還沒有特效藥,病毒造成了二十萬人的死亡,就連帝國公主也感染了,所以公主病毒由此得名。
病毒讓帝國人心惶惶,許多太空計劃被迫取消,在這場人類危機中,幸好火狐族展現出非凡的醫學水平,不但研製出特效藥,還及時治好了元莎公主,從此火狐族在帝國名聲鵲起,得到元戟大帝的重用。
“我現在的情況怎樣?”李喻緊張起來,還以爲只是一般的發燒感冒,哪曉得會跟這可怕的病毒扯上關係,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請放心,已經爲你注射了特效藥,安全起見,你需要留下觀察一個星期。”醫生擡頭在觀察體溫顯示。
“我的聲音......”這是李喻最擔心的事情,現在她的聲音聽起來像個老女人,相信每一個女人也不樂見。
“這是併發症,過兩天會好轉。”
醫生向她囑咐一番後,帶着其中一名護士離開了,另一名護士在爲百合花澆水。
“這裡是什麼地方?”李喻觀察着四周,裝修華麗,不遠處還擺着一套黑色真皮沙發,並不像一間病房,如星級酒店。
女護士放下手中噴霧器,“是醫院的VIP看護室!”
“VIP?”李喻有點意外,“看來我的病情不輕!”
護士笑了笑,“女士,別誤會!這是院方爲尊貴的客人所準備的。”
尊貴?李喻百思不得其解,除去虛榮心後,找不到任何會被當成VIP的理由。
“他在哪裡?”李喻記起暈倒時,好像有人將她抱了起來。
“你是說送你進醫院的人吧?”護士羨慕地說,“還在外面等候着,他可緊張了,不斷在詢問你的情況!”
到底是誰?李喻沒有頭緒,會不會是揚科?但很快她就否定了,因爲那個朦朧的身影比揚科還要偉岸。
“我現在能見他嗎?”
護士回答:“還不行!你需要隔離觀察一天!”
失望之餘,李喻在想,要在醫院呆上一個星期,是不是應該打個電話回公司呢?搞不好揚科知道情況後,會過來看望自己。內心掙扎好一會,李喻放棄了這念頭,她不想讓揚科聽到現在的聲線。最後,只是發了一個電郵回總務部,上面連原因也沒寫。
揚科對着鏡子照了照,頭髮黑亮,十分整齊,但他仍不怎滿意,認爲與呂不凡的頭髮相比,還有段距離,這傢伙的頭髮整齊得讓揚科驚歎。
“叮”
揚科迅速收起鏡子,闊步走出電梯,一部黑色豪華轎車停在機甲公司的門口,它就是揚科特別訂製的專屬車輛,高達800匹的馬力能使汽車輕鬆突破時速200公里,車身附有裝甲,可以抵擋大口徑的機槍掃射,輪胎在完全沒有氣的情況下,仍能將你帶到城市的任何角落。
行車計劃早就通過網絡錄入,揚科坐進車內,車載電腦便執行自動駕駛模式。
聯盟城的上空烏雲密佈,飄着細雨,道路兩旁行人稀少,楓影相隨。透過潮溼的車窗,揚科看見前方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背影。他在平板電腦上點了點,轎車靠着路邊停下。
揚科按下車窗,大聲地喊:“海倫!”
海倫發現了他,急忙撐着傘走過來,路面上的積水沾溼了她的褲腳,高跟鞋上還帶着細沙。
“波士!”
“上哪兒?我捎你。”
海倫有點詫喜,“這不太方便吧?”
“你也真是的,公司明明爲高層行政人員配了車,爲何不用呢?要是傳了出去,別人還以爲我這個波士很刻薄。”揚科有點不滿,口吻典型就上司模樣。
他停車的目的與想像中不太一樣,海倫短暫猶豫後,指着前方說:“波士跟我住在相反方向,太勞煩了,不遠處就是一個地鐵站。”
“好吧!隨你了。再見!”
“波士再見!路上小心。”
車窗關閉後,轎車又重新回到車道上,揚科看着倒後鏡,漸漸地,海倫單薄的身影在煙雨中隱去。
“真是個奇怪的女人!”他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