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不到十平米的小房子塞滿了三十多人，小杉靠着門口的一輛綠色越野車，他點了一根香菸，擡頭瞧了瞧門口上“職業介紹所”幾個大字。
李維從人縫中鑽出半個身子，使勁與往內擠的人羣脫離，剛抽出身子，他發現自己的一隻鞋子被擠掉，又伸手從別人混亂的腳底取回皮鞋。
“搞到了。”擦掉頭上的汗水，李維將兩張表格交到小杉手上，“擠死我了！這年頭找工作，不但要有學歷，還要有好體力。”
小杉大致看了看，然後點點頭，“走吧。”
李維從副駕駛位置上車後，小杉一踩油門，越野車以一種粗暴的方式切入車流。
“你看，這份工作不差，工資比原來還高，就是辛苦了一點。”李維從衣袋掏出另外兩張表格。
小杉單手握着方向盤，接過去，看到“工地保安”四個字，他立刻將它們扔出車外，表格被汽車的尾流帶起，漸漸飛高。
他將放在儲物格的兩頁紙交給李維，“它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看着上面“清潔工”的字樣，李維一臉鬱悶，不明白小杉爲何放着高薪職業不做，偏要挑這種工資低，而且又髒又累的工作。
“老天。”
既來則安，他閉上眼，不去想這些煩心事。
遠方的跨海大橋穿過夕陽，海鷗緊貼金色浪花飛行，棕櫚樹一棵接着一棵，沿着海濱大道向外彎延，擋風玻璃前方出現一座鋼鐵堡壘，菱形平頂結構，其中兩個斜面折射着光輝，肉眼不能直視。繞過一座百米高的石山，整個軍事基地羣呈現在眼前。
基地門口立着兩臺高大的作戰機器人，手中握着一把大口徑機關槍，越野車漸漸接近，車速降至每小時20公里左右。
小杉拍了拍李維的肩膀，“醒醒，我們到了。”
李維伸伸腰背，在車窗前左右張望，“老天，終於回到軍營，自從退役後，我就從沒想過能回來，只可惜......是以一個尷尬的身份。”
兩個搜查機器人對汽車內外作了一番掃描，#安全！#
小杉將兩張表格交給一個身穿軍服的門衛，他用一個手柄大小的儀器掃了掃，當上面的綠燈亮起時，他說：“歡迎來到海堡基地。”
基地的鐵閘向左摺疊着，小杉輕踏油門，汽車駛過凸起的減速帶，輪子的跳震從懸掛傳上來。
路兩旁有一排豎直的長方形鐵箱子，比樹梢還高，上面寫着“鬼火”，從表現看像用來裝油料，其實每個箱子都裝着一枚地對空飛彈。
一臺八個輪子的裝甲車停在空地上，車頂那個鐵網狀的米波雷達正對着藍天旋轉。
“這裡比太平洋戰區大多了！”李維趴在車窗前，目光觀察着周圍。
“那是當然，海堡基地是全球最大的軍事基地，集有作戰，指揮，訓練多種功能，還駐紮着人類第二艘星際母艦“北極星號”。”小杉說。
“我看到它了！”
李維盯着前方高出樹頂上的艦島，它只是戰艦一小部分，當汽車越來越接近，被樹叢掩蓋的主體艦身顯露無遺，兩個巨大的電磁引擎分列左右，圓柱形的艦體中央是一座金字塔式的艦島，塔頂位置有一行舷窗，那裡是全艦的指揮中樞。
它就是“北極星號”，看上去像一艘放大了的潛艇，人在站在它旁邊如螞蟻般渺小。它靜靜停在露天泊位上，風雨讓表面亮白的合金蒙上一層暗灰。
“要是能在它上面工作，我們就可以遨遊太空。”李維說。
小杉搖搖頭，“看這狀況，它一定很久沒有開動。”
尾隨一位微胖的女軍士，他們來到一間擺滿雜物的房間，中央有一張長桌子，椅子已經被一羣中年的婦女坐滿。
女軍士轉過身來，說：“請二位在此等候，我的下屬會爲你們按排工作。”聲音很輕柔，聽起來舒服。
她眼睛細長，鼻子挺直，頭上帶着一頂貝雷帽，齊耳短髮，留海直直垂至嘴角兩邊，焉紅小嘴格外惹人。
李維的腰板立馬筆直，右手舉至眉邊，“是，長官。”
女軍士一怔，“你是一名士兵？”
“回長官，是的。”李維指了指旁邊的小杉，“他也是。”
“哪個單位？”
“地球防衛軍，太平洋戰區三營四連，炮彈裝填手！李維。”李維聲線顫抖着。
“哦！名字挺長的。”女軍士那彎彎笑眼，像一倫新月，“爲什麼往我的轄區跑呀？”
“回長官，我們退役了。”
“我明白了，會幫你們按排好一點的工作。”女軍士轉向小杉，長睫毛一眨一眨的，“你是......？”
小杉敬了個軍禮，“殲星號，機甲師，小杉。”
“機甲師？！”女軍士撇了一眼肩上那個中士徽章，機甲師的軍銜是上士，也就是眼前的男子比她還高一級。
“是的長官！”
女軍士笑了笑，接着轉身離去。
李維湊過來小聲說：“這個長官人真好啊！我們走運了。”
聽他一說，小杉又看了看她的豐腴背影。
房間裡所有的椅子已被佔滿，兩人只好靠着牆壁站立。
一位坐在對位的大嬸，用滾圓的眼珠瞧着他們，她揚揚眉毛說：“這是個什麼世道？居然連大好青年也要跟我們這些老傢伙搶飯碗。”
“真是的，遲早得路露宿街頭。”
“你們不覺得慚愧嗎？”
“走吧！”
“滾得遠遠的！”
老姑娘們全在起鬨，本來安靜的房間變成了市集。
“對不起！”
李維向她們道歉，說真的，他並不想幹這份工作，但工作難找，要是到了月底還沒個着落，他與小杉只能要露宿街頭。
“滾啊......”
身旁的小杉點着腕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李維也只好硬着頭皮呆在房裡。
“給我安靜一下。”一個勤務兵打扮的男子站在門口，手裡拿着一疊表格，“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們的上司，要是誰在這裡生事，就立馬給我滾蛋。”
吵雜的房間一下子安靜了。
勤務兵在二人跟前停下腳步，“你們就是退役士兵？”
小杉瞄了一眼他手中的表格，上面明明附有照片，這傢伙是明知故問。
“想工作就跟我走。”
沒等他們回答，勤務兵轉身離開房間，小杉與李維撇開大嬸們的目光，快步跟去。
通道九曲十三彎，迎面走來一名金髮女郎，她與勤務兵相互點點頭，從身邊經過時，她的黑眼珠瞄了一眼小杉，嘴角揚起微笑。
“嘿，這個妞不錯！瞧，她的身材凹凸有致，那長長的大腿，正點！”李維不住地回頭。
他一副失魂的模樣，小杉不忙提醒：“小心碰到頭破血流。”
通道盡頭豁然開朗，眼前是一個大場館，頂上是直播中心，四方各有一面液晶顯示屏，分別對着玻璃看臺。
勤務兵將兩把嶄新的地拖遞過來，“拿着！”
小杉和李維分別得到拖把，毛刷，抹布，和一個帶短柄的洗刷球，兩人都不明白洗刷球的用途。
“以後這裡的衛生就交給你們了。”勤務兵吩咐，“早晚各清潔一回。”
李維懵了，“開玩笑吧？這個地方也太大了。”
場館中心區加上隔着玻璃的看臺，比一個專業籃球館還要大。單憑兩個人每天對它清潔兩回，絕對是不能完成的任務。
勤務兵摳着鼻回答：“放心，你們只負責廁所的衛生。”
“廁所？”
二人又懵了，這比打掃整個場館還艱難。
“廁所一共有十間，對於當過兵的你們，這不算什麼。好好幹，我會不定時過來檢查，若有半點灰塵，小心我宰了你們。”
李維將拖把往地上一拍，“別欺人太甚！好歹我也是士兵出身，怎能幹這種低下的工作。”
“嘿，你拽個鳥。”勤務兵指着地上的拖把說，“立刻把它撿起來，不然給我滾蛋！”
李維皺起眉頭，他想離開這個地方，於是瞄了一眼小杉，但小杉沒有要走的意思。
真見鬼！他咬咬牙，俯身撿起拖把。
“哼，若不是上級要我關照你倆，我早就落閘放狗了。”勤務兵的鼻孔出着粗氣，“別磨磨嘰嘰，快滾去幹活！”
入口處停放着五臺作戰機器人，牆上掛着一張場館的結構圖，二人大致看了一下，它是個作戰訓練中心，要想成爲駕駛員，必須通過模擬測試，實戰測試，這個場館的中央就是機器人格鬥場。
小杉瞧了瞧手中的洗刷球，終於明白它的用途，猶豫了一會，他蹲下身子。
“我去，這些人有沒有公德心，上廁所也不衝一下，臭死了！”隔壁傳來李維的抱怨聲，“平日他們可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樣，上個廁所就讓他們原形畢露，媽的，還有菸灰！”
小杉鬆開捂住口鼻的手，默默地將洗潔液塗在毛刷球上，來回地刷着。
“小杉，我長這麼大，從沒幹過如此窩囊的工作，難道這就是你所說的星辰大海？我只能看到馬桶中的大便。”
一陣嘔心涌上喉結，小杉皺着眉頭將它咽回去，“拜託，能不說話嗎？”
“心裡憋得難受，不說出來，我怕自己會瘋掉。”李維回答。
小杉翻翻白眼，撕下一張廁紙，揉成兩小團往耳朵裡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