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章 如果有得選擇

蘭秀抱住繆琪又笑又跳,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繆琪對她也頗爲縱容,和對第一界其他人居高臨下的姿態完全不一樣。

已釋看着蘭秀,不知爲什麼,蘭秀總讓他不安,似乎她是一條擇機而噬的蟒蛇,吐着顫動的蛇信,在尋找發難的時機。

難道這個女子也承擔着刺殺使命?

以前繆琪說起過蘭秀,在繆家長大,是家生子,孩提時期開始在繆家這個大醬缸里耳濡目染,人生觀價值觀不用說,完全版的繆家出品。

孩童通過感受大人的言傳和身教來成長,後者更爲重要,言傳爲虛,身教爲實,因爲小孩未必明白大人五花八門左右逢源的道理,但是對世界充滿了好奇和衝動。

要小孩兒理解八面玲瓏的道理,非常難,孩子眼睛裡更容易記住這個世道的大致模樣,淺顯直觀的模仿,黑白分明的愛憎,稚嫩的三觀慢慢成型,這麼潛移默化下去,點點滴滴,心目中的世界就定型了,再難更改。

一些孩子長大成人後,有違常態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舉措,其實早就有跡可循。在一個打磨器型的關鍵時刻,看到的聽到的一些別人的言行,至關重要,而繆家人做事的風格,除了被一再刺殺的已釋,第一界修行界都心裡有數。

而繆家,每天都在上演着權謀伐異趨炎附勢的大戲。

如果繆家或者荒家收買蘭秀刺殺自己,一點都不奇怪,蘭秀可能很樂意接受。不過這蘭秀境界不高,更可能的是爲刺殺自己的人提供便利和情報。

有了被多次刺殺的經驗,尤其在這個敏感時候,所有和兩大家族有關的人或者巧合的事物都將被已釋懷疑。荒家就不用說了,繆家族長,也就是繆琪的父親,已釋也能感受到他深深的惡意。

除了剛開始在幽冥森林裡幹掉的那幾個繆家殺手,還有控魂人有告知繆家刺殺已釋的記憶。這個自己從沒有見過面的便宜老丈人,對自己恨不得除之而後快之心已昭然若揭。

雖說你養了十幾年的白菜被來路不明的豬拱了,也不能是你一直趕盡殺絕的理由,狗急了跳牆,豬被逼急了難道不會拱翻你這個種菜的?

老子現在也是翱翔境,不是你能隨便拿捏的,何況你家白菜還在我這裡。

你女兒看我越看越喜歡,你就不能學着點?

衡量片刻有了計較,已釋用靈珠呼叫繆琪,過了一會,繆琪過來了,問道:“有什麼事?這麼急着叫我?”

“沒什麼大事,就是想你,好像分開了一千年。”

繆琪滿意的用手指颳了刮已釋的鼻子,這甜言蜜語聽着舒心。

已釋問道:“你的侍女來這裡幹嘛?”

“她說想我了,過來看看我。”

“那她看到你了,讓她走吧!”

“爲什麼?她是我的侍女,應該留在我這裡的。”

“如果她被荒家或者你家的一些人收買,會不會來刺殺我?”

繆琪本想說蘭秀不可能被荒家收買,但一想到上次護衛被收買,全死在上一次刺殺中,就覺得蘭秀也不保險。

而且如果繆家指使蘭秀來刺殺的話,她基本沒有拒絕的可能。

“而且,她讓我感覺到了危險。”已釋緩緩的說。

繆琪聽後說道:“那就讓她走吧,你煉化了天空之城,在這裡你的直覺會得到加成,更加可信。”

繆琪來到大廳,蘭秀還在等候,繆琪說:“我有點事給你做,去長沙郡開一家燒酒鋪,你就留在那裡,我會來找你。”

如果蘭秀真的被收買,無非是動手偷襲,或者爲刺殺者提供情報,把你遠遠的支開,你來回一趟都需要幾個月,所有的風險應該都能化解了。

蘭秀遲疑了一下,說:“是!我現在就動身!不過燒酒鋪管事蒙衛託我給劉爺帶了一個盒子,要我轉交給劉爺。”

說完拿出一個裝飾精美的木盒,繆琪說:“放到這裡,你走吧!”

蘭秀伸手放到桌上,一失手,木盒掉在地上摔成兩半,一道火焰從木盒中浮現,帶着冰冷的溫度,寒意直入骨髓,如同來自幽冥。

繆琪一驚,來不及細想,本能感覺到不妙,打了一個響指,一個靈氣球憑空出現,包裹住火焰,但瞬間被凍結成冰球,火焰穿越而出,停了停,直接飛向已釋所在的方位。

繆琪不停的凝出靈氣球遲滯火焰,一邊大聲呼喚已釋,希望已釋先去藍柯界躲避,這朵寒冰冥焰,明顯是針對已釋而來。

聽到繆琪呼喚,已釋第一反應是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剛一出現,那朵火焰和已釋體內殘留的火焰呼應,迅疾向已釋飄來。

已釋轉身就走,但無論跑到哪裡,火焰就跟到哪裡,如附骨之疽。

金毛出現,火尾橫掃,攔住火焰,火焰在金毛的火尾上稍作停留,火焰被消耗了一些,停了停,似乎被某種未知方式修正了任務,又向已釋飛去。

已釋先放出星空天地,火焰一穿而過,繆家人蔘與的陰謀,用繆家的大陣顯然無法抵擋。

已釋體內殘留的火焰彷彿得到了召喚,浮出體外熊熊燃燒,眼見避之不及,已釋盤腿坐下,一個漩渦席捲全身,把身上浮現的所有火焰聚集在一起,再逐步壓縮,一點點推開,火焰越來越凝實,被氣旋裹挾,離身體有了一定距離,形成了一個火焰漩渦,這時,飛來的火焰併入漩渦,火勢大盛。

新來的這股火焰帶着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屬性,特別針對已釋,如同磁石吸鐵,毫無疑問是麻化謄爲已釋量身定製的版本,從兩股火焰合併開始,已釋彷彿置身火山之中,神魂都在燃燒,劇痛不已,這還是被火焰漩渦抑制,離身體有了一定距離的效果。

只用神念控制漩渦,附着漩渦的寒冰冥焰就能燒痛神魂,如果直接在身上燃燒,完全能在瞬間把翱翔境變成燒炭。

恐怖如斯!難怪麻化謄號稱第一界本土第一戰力。

金毛通過靈魂鏈接感受到了火焰對靈魂的煅燒,一聲低吼,火尾探入漩渦,不斷吸收火焰。

神魂之痛無法迴避,而且漩渦需要靈力催動,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

繆琪見已釋和金毛已穩住形勢,啓動了天空之城的兩層防護大陣,這時護衛把蘭秀綁住雙手,押了過來。

繆琪看着蘭秀,目如寒霜,冷冷的說:“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蘭秀哭着喊着哽咽着:“我也不想,我無法拒絕,我別無選擇……”

繆琪輕聲嘆了口氣,說道:“你錯了!你來告訴我真相,我自然盡力保你!你卻選擇傷害我的人來自保,然後試圖利用我護短的習慣來爭取一條活路,你說,我會怎麼做?”

看得出來,繆琪雖然殺伐果斷,真要處死蘭秀,也讓她非常糾結。

“……”蘭秀無言以對。

繆琪讓護衛帶下去,意思很明顯,蘭秀不應該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護衛拖着掙扎嗚咽的蘭秀往外走,已釋開口了:“把她交給我吧!我來處置。”

護衛把蘭秀往地上一扔,蘭秀滿臉惶恐,頭髮披散,如同就要被送上屠宰場的羔羊,已釋一心對抗冥焰,直接把她收入空間手鍊裡。

已釋試圖再一次壓縮火焰,只是這種號稱燃盡衆生的火焰名不虛傳,任何物體都能凍結,凍結後都成了燃料,火焰燃燒在氣旋之上,燃料就是已釋的靈力。

已釋試圖分解火焰,但火焰保持恆定,被分解後持續再生。

已釋改變策略,把漩渦變爲雙層,相互逆轉,雖然傷害同樣沒怎麼減輕,但控制大有起色,神魂的劇痛也有所緩解。

這是降臨第一界的一場持久磨難,化解寒冰冥焰,也許是必經的八十一難之一,已釋沒有取經的執念,爲了繆琪對抗第一界,算是爲愛而殤,這麼一想,彷彿所有的行爲都有了意義,雖然更像是鼓動自己的藉口,咬咬牙熬過去,就會是另外一種光景。

然而人生在世,誰都更願意順遂一些,最起碼不用在青蔥的少年歲月,太早去面對超出承受能力的苦難。

只是生活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想要平安喜樂,也要老天願意。

想要努力,也要有努力的條件,想要選擇,也要有得選,如蘭秀,她絕對不會想陷入如此兩難的境地,接受任務如同飲鴆止渴,誰都知道不是好事,可如果拒絕就要面對死亡,誰都願意死道友不死貧道,有誰願爲了別人放棄自己的生命?

少年肩頭,就該挑着草長鶯飛和楊柳依依,這種世道的殘酷,最好是永遠沒有遇到,如果無法迴避,最好是來得晚一些好,對吧?

正因爲共情蘭秀的不易,所以已釋想放她一條生路。對繆琪而言,宰掉一個背叛她的人理所當然,雖然有一點因相伴多時產生的唏噓,算是她這個貴族不多的感性。

然而對已釋而言,生死是大事,人死不能復生,蘭秀的刺殺是兩難的選擇,他願意選擇放她一馬。

每個人的選擇和言行,就像一面鏡子,映射着相信的道理,讀過的書,受過的苦難……記錄着這個世道在你的靈魂裡留下了的刻痕。

誰不是一肩挑着自己的希望,一肩挑着世道的艱難?

放生一個被動的殺手,算是已釋對鏡子般的世道,投入自己的善意。

少一點殺戮,能不能反射一點美好?我依然少年啊!難道不應該徜徉於楊柳依依和草長鶯飛,不應該徘徊於春日融融和青山綠水?

每個人腳下都有無數條岔路,其實能走的路並不多,有時候根本沒得選。

沒人願意自己爲難自己,世道如同模具,哪怕你想突破模具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最後你還是會成爲世人共有的模樣,雖然你一定不會喜歡。

有得選的時候,我選擇善良,來回報有望化解的罪與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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