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艱難地擡起頭來,一片朦朧燈下,一位長衫男子靜靜站在她的跟前,他的面容背光看不清,唯有覺得他身形俊秀,身上一股幽幽的暗香襲來,在這朗朗秋夜有一種令人恍惚的錯覺。他手中拄着一根輕便的手拐,方纔那奇怪的“篤篤”兩聲也許便是這根手拐敲到地上發出的聲音。他身後無人,這令蕭蕭鬆了一大口氣。
蕭蕭想要站起身卻無法,她伏在在地上,咬牙惱道:“你說誰是笨雀兒?”
那男子擡頭看了看高牆,似笑非笑道:“方纔‘砰’的一聲,我以爲天上掉下來的是個天仙,沒想到卻是一坨什麼東西。我乍眼一看還以爲是什麼鳥兒雀兒,原來不是,原來是姑娘你。”
蕭蕭冷笑一聲,這男子嘴巴忒惡毒,指桑罵槐地罵她是一坨東西形容醜如鬼怪的東西,而不是什麼天仙美人。
她試着幾次想要站起身卻始終無法,低頭一看,腿上正汩汩滲出血來,看來從高處摔下來把她的腿摔壞了。她坐在地上,看着那男子盯着自己,不由冷笑一聲:“你看夠了沒有?!沒看見我腿摔壞了嗎,還不趕緊扶我起來!”
那男子卻紋絲未動,似乎笑了幾聲,笑了之後又捂住脣沉沉地悶悶咳了幾聲,這才慢慢道:“深更半夜的,你翻牆而入,我沒叫人來捉你回去已是極好了,你還想讓我扶你?”
蕭蕭一聽心中“咯噔”一聲,半晌挪後,輕聲道:“我不是什麼壞人,你不要喊人來。”
她擡起小臉,淚光楚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藉着園中廊下燈籠微光,她看見那男子深眸一眯,緊緊盯着她的手。蕭蕭心中一驚,急忙把手藏在身後。
他淡淡道:“好吧,我不喊人來。你是誰,從哪來的告訴我,我便饒過你。”
蕭蕭一聽這話心念電轉,千百個念頭掠過腦海,正當她要開口時,前面傳來一陣喧譁聲。一聲聲拍門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中顯得得十分清晰。
蕭蕭心中一驚,失聲道:“他們追來了!”
“他們是誰?”那男子問道。
蕭蕭忍着劇痛站起身來,扶着牆邊,咬牙恨聲道:“一羣狗雜種!他們是*的打手。他們在追我回去!”
那男子看着她一身衣衫襤褸,忽地問道:“你是*逃出來的?”
蕭蕭咬牙不吭聲,只緊張地看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似有人打開了門,緊接着有人喝道:“我們是紅春閣來找人的!有個逃了的姐兒!”
緊接着有一道溫柔嬌媚的聲音傳來:“什麼姐兒哥兒的,我們這邊宜春苑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人就能進的,就是你們紅春閣的當家掌櫃來都要先投帖子,送上禮!你們算什麼東西,也配來這裡叫嚷!今夜我這邊有貴客,你們這羣人若敢進來,左腳進就砍你們的左腳,右腳進砍右腳!不信你們試試!”她說得不疾不緩,可偏偏自有一股說不出的威嚴。
蕭蕭不知那女子是誰,可聽着這聲音是千嬌百媚的美人樣,卻覺得她滄桑世故,不似一般嬌滴滴的女子。那些紅春閣的打手氣焰一下子就被壓下,嚷嚷幾聲“不講道理”“明明看見那姐兒就是跑進來”就走了。
大門關上,一切漸漸恢復寂靜。花園中兩人站着靜靜把這一切都聽在了耳中。
蕭蕭聽得那些打手走了,大大鬆了一口氣,靠着牆邊緩緩地坐在了地上。她沉默了一會,忽地醒悟過來:“這裡是宜春苑?!”
那男子輕笑一聲,似笑非笑道:“是啊。你纔出狼窩又入虎穴了!這宜春苑可是京城中最有名最風雅的*了!”
蕭蕭一聽頓時煞白如雪,若不是天黑遮掩了她的神色看起來定十分富有趣味。她怔忪半晌,怒道:“你居然耍我?!”
那男子笑了笑,似不適長時間站立,慢慢地拄着手拐踱了幾步,淡淡道:“我什麼時候耍你了?是你自己跳進這院中來。”
他這一走動,面容顯露在了廊下燈光之下。蕭蕭晃眼一看,頓時怔住。
她從未見過男子生得如此俊美。
燈下,他面如美玉,白希得近乎蒼白。一頭墨發如潑墨濃黑,只用一雙玉簪簪起。一雙深眸深邃無垠,眸色如琉璃,淡淡流轉光華。鼻樑挺直優美,鼻下一雙薄脣微勾起一抹略帶嘲諷的弧度。他容色如深夜中出沒的魅羅,俊美得令人窒息。
蕭蕭目光掃到了他身上,他身上着一件白色長衫,腰間配美玉帶,身形雖瘦削卻並不單薄。只是他手中拄着手拐,看着他走動似乎有一條腿跛着。
真可惜了一個好好的美男子。蕭蕭心中掠過這麼一個模糊的念頭。可還未等她回過神來,一雙犀利的眼神就盯在了她的面上,那雙眼底帶着冰冷的嘲弄,彷彿在她打量他的同時,他也敏感地看破了她的所有心思。
蕭蕭心中一驚急忙收回心神,別過頭,冷冷道:“既然這裡也是*,你不會把我交出去吧?”
那男子薄脣一勾,劃過一道若有如無的笑意,淡淡道:“我是不會把你交出去的,只是你惹了一身麻煩,想要全身而退可是沒有辦法。”
蕭蕭笑了笑:“這不勞公子你費心。”
那男子“哦”的一聲,便沒了下文。正在這時,廊下腳步聲與說話聲傳來,赫然是方纔與打手說話的那個嬌媚的聲音。她似在問僕從:“龍公子呢?”
那男子聽見聲音,轉身便要向廊下而去。忽地他身後聲音忽動,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就架在了他的脖子邊。身後傳來蕭蕭冰冷的聲音:“你敢叫一聲,我就讓這輩子都發不出聲音來!”
那男子一頓,看着脖子上微顫的匕首,嗤笑一聲:“方纔你手裡握着就是這個東西?”
蕭蕭冷冷道:“我也是沒辦法,你若敢喊人來,我便一刀殺了你!”
“你殺過人?”那男子問道。
他聲音意態閒暇,聽起來一點都不害怕。蕭蕭聽得廊下腳步聲漸漸而來,心中一橫,冷冷道:“你到底要不要幫我?”
她只等他說一句“不幫”就劃破他的脖子,反正來這種地方*作樂的男人們也沒一個好東西!
那男子似察覺到了她身上若有若無的殺氣,聲音一凝,道:“好吧。你躲在我身後,我把旁人打發走了便是。”
蕭蕭心中鬆了一口氣,依言躲在了他的身後。他身形高大挺秀,身旁又有花木,天色昏暗,乍眼看去倒是看不出他身後藏人。她縮在他身後,匕首卻緊緊頂着他的腰間。只要他一言不對就要立刻在他身上戳個透明窟窿。
那男子察覺到了她的舉動,面上懶洋洋一笑,此時方纔那嬌滴滴的美人已領着丫鬟前來。
她見到站在花間的他,面上鬆了一口氣,上前道:“龍公子,你怎麼到了這冷冷清清的花園呢?秋夜寒冷,回去吧。”
她正要走近,他忽地捂住脣輕咳一聲,淡淡道:“我看秋月朗朗,所以就在這裡賞月了。美娘,你先回房吧。”
這宜春苑與京中旁的*不一樣。雖然打的也是*名頭,卻只有三位姑娘,這三位姑娘也不賣身,只陪一些達官貴人喝茶聊天,撫琴逗趣,做一些附風雅的事。宜春閣的掌櫃叫做孫美娘,也是極美的一位女子。聽聞她十三歲便出道接客,去年不知怎麼的攀附了一位極有權勢之人,那有權勢之人爲她贖身之後。她便在京城中開了這宜春苑做起這等風月生意。
這孫美娘今年不過二十三四,生得美豔嬌柔,不過性子倒是十分要強。不過一年多的功夫這宜春苑被她打理得十分興旺。
孫美娘看了一眼天上,美眸一轉,頓住腳步,咯咯一笑:“哎,這麼說來倒是美娘打擾了龍公子的興致了。美娘這告退了。”
她說着轉身要走,蕭蕭一聽這“龍公子”這麼容易就打發走孫美娘,心中正覺得有哪裡不對。孫美娘忽地頓住腳步,回頭嫣然笑道:“美娘果然糊塗了,龍公子的腿腳不方便,怎麼能讓龍公子站在這裡賞月?來人啊!給龍公子拿椅子,桌子,再掌幾盞燈籠!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