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氣息撲鼻而來,他懷中溫熱令她幾乎不願離開。她朝他綻開蒼白的笑靨,終於支持不住昏了過去。
一整夜周惜若都昏昏沉沉,有人打來熱水爲她洗去臉上的塵土,擦拭磨出水泡的纖纖素手,小心翼翼。她想睜開眼卻又滑落了睡夢中,只知道有人擁着她,*未曾離去。
第二日周惜若醒來天已大亮,帳外有士兵在呼喝練操。她一側頭身邊已空蕩蕩的。她起了身卻渾身痠痛不由得輕呼一聲跌在了*上。帳外簾子一撩,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已走了進來。他幾步走到內帳中來到她的跟前。
眉眼冷峻,俊眉星眸,不是邵雲和又是誰呢?昨夜模糊俊顏與跟前的他重疊。原來竟是他。
周惜若撐起身子。他手一探已貼在她的額頭,貼了貼,鬆了一口氣道:“還好沒有着涼發燒。”
周惜若的臉微微一紅往後縮了回去,道:“我怎麼可能這麼脆弱。”
他看着她單薄的身體,眸光微動,慢慢道:“你經了幾次生死,自然不比旁人。”
周惜若苦笑,隨口道:“我的命賤,閻王都不收。”
她話音剛落就看見他眸色一沉,帶着不悅。周惜若看着他的眼神忽地心虛,不禁喏喏。
邵雲和見她不自然,岔開話題問道:“你怎麼尋來了?出了什麼事?”
周惜若道:“國師要拿我去與龍越離訂立盟約。”
帳中氣氛頓時凝結。邵雲和臉色慢慢沉了下來。周惜若心中瞭然如明鏡,她知道他當真不知情。
她看着他陡然陰沉的眉眼,慢慢問道:“若是龍越離以狄國半壁江山威脅你,你可願意將我交出去?”
邵雲和淡淡道:“狄國是屬於赤灼人的,從來沒有半壁江山這一說。”
他聲音雖清淡卻帶着與生俱來強大自信。周惜若心中一鬆,面上情不自禁露出笑靨。她面色蒼白,容色憔悴,可是不知怎麼的眉眼的歡喜若夜空一點菸花,頃刻點染了一世的風華。
她是那樣地由衷歡喜。他忽地笑了,伸手輕撫她的臉慢慢靠近,聲音沉鬱低沉:“惜若,你不會再回齊國了是嗎?”
周惜若看着他眼底的晶亮笑意,微微一笑,眼角溢出柔光:“不回去了。我還給了他盛世江山,而你欠我的還未還給我。”
一點晶亮的水光順着她的眼角緩緩流出。他看着咫尺的傾世容顏,忽的低頭深深地吻住她的脣。脣與脣相接,他的氣息迎面撲來,熟悉又陌生。這個吻隔了千山萬水,隔了幾生幾世,傾盡所有。
他就在眼前,抱住她纖細的腰肢將她揉入懷中,彷彿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身體中。脣舌糾纏,灼熱的氣息撩過她面頰,令她平靜的心湖泛起驚濤駭浪。
他不是完顏雲祈,從來他就一直只是她的邵雲和。愛的恨的邵雲和。那一眼的初初相見早在不知不覺中在她的生命中刻下烙印,無論走過怎樣的愛恨糾纏,她依然無法忘了他。
她輕撫他的臉頰,眼中是笑的,淚水卻簌簌滾下。他看着她,眼中笑意融化了陰冷的神情。她伸手輕撫過他的眼、他挺直的鼻樑、伸手輕顫掠過他的薄脣。他一低眉,有什麼灼熱的液體落在她的掌心。
他低頭吻上她纖細的手指,輕嘆:“惜若……”
她眼中滾落淚水,靠在他的肩頭,哽咽道:“雲和,我找了你好久。”
曾經的苦與痛,恨與愛,就化在這一聲嘆息中……
……
狄國的帝都就在眼前。山雨欲來的陰雲密佈在上空,久久不散。隨着一日日時間的流逝,這厚厚鉛雲也沉沉壓在每一個人的心中。周惜若站在草甸上迎着獵獵的風,看着那道看不見的一方。
那一邊,有龍越離和他的十萬大軍。
那一邊,是她的故鄉和故國。
而這一邊,是她不能割捨的一切。她該何去何從。從不眷顧她的命運彷彿又一次沉默等着她的抉擇。
“小心着涼了。”她肩頭微微一沉,披上了一件玄色錦面披風。周惜若回頭,對上邵雲和深邃的眼。
她一笑,順勢依在他的懷中。
“在想什麼?”他摟着她,淡淡問道。
周惜若看着一望無際的翠綠草原,微微恍惚道:“我在想,真的要兵戎相見嗎?”
他的手微微一緊,舉目看着那一邊,聲音隨風傳來,清冷沉鬱:“終究要一個了結的。”
周惜若心中輕嘆,黯然垂下眼簾。
正在這時,遠遠有一騎士兵策馬而來,他跪下道:“啓稟主上,齊國的使臣到了。”
邵雲和與周惜若面上一緊,兩人對視,均看出對方眼底的詫異。
“來的使臣是誰?”邵雲和問道。長袖下,他忽地握緊了她的手。周惜若心中砰砰直跳,是誰才能成爲眼前緊繃局勢前來相見的使臣?
士兵連忙道:“齊國的使臣是相國溫大人。”
草原風聲呼呼,周惜若忽地擡頭,她彷彿能看見茫茫草原走來長衣儒雅的溫景安。周遭忽地安靜,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慢慢道:“我要見他。”
邵雲和看着她眼底的痛色,良久才道:“好。”
……
一頂特地迎接貴賓雪白的帳篷中,周惜若見到了許久不曾見過的溫景安。他安然地坐在當中的席上,眉眼淡然,他一身重紫色朝服,寬袖緩帶,乾乾淨淨,整整齊齊。一如畫中走出的翩翩書生。
他看見一身雪衣走來的周惜若,深深伏地叩頭:“娘娘。”
周惜若眼中的熱淚陡然滾落:“溫相大人請起。我已不是他的皇后。”
溫景安慢慢擡起頭,看着眼前的周惜若,輕嘆一聲:“微臣早就預見到了今日的情形,可是卻未想到竟是今日這樣的相見。”
周惜若眼中的淚一點點滴落地上,她道:“是我對不起皇上。”
溫景安搖頭,眼中帶着世事沉澱過後的寧靜,淡淡道:“娘娘沒有對不起皇上。娘娘應該有自己想要的生活。宮中的日子裡娘娘並不開心。起碼今日今時,微臣終於看見娘娘眼中的平靜歡喜。”
周惜若聞言眼中的淚越發落得急了。
溫景安見她哭得不能自己,從懷中掏出一方雪帕,含笑遞到了她的眼前:“娘娘應該高興。從前的周小娘子又回來了。”
周惜若握緊他的帕子,失聲痛哭。不知什麼時候邵雲和已走了進來。他輕撫她的背,一下一下是無言的安慰,周惜若漸漸停了痛哭。
邵雲和看着眼前的溫景安,問道:“龍越離要溫相帶來什麼樣的條件?”
溫景安從懷中掏出國書,在他面前展開,不急不緩地道:“攻下帝都之後若要齊國退兵,皇上有三個條件:一安然無恙地交還皇后娘娘;二,狄國面南稱臣;三,歲歲進貢。”
他過分平靜的眼看着眼前的邵雲和,微微一笑:“這三個條件主上一條都不會答應,不是嗎?”
邵雲和笑了笑,眼底的冷意彷彿利劍射穿了眼前薄薄的一張紙。他淡淡道:“知我者,唯有溫景安。”
溫景安聞言並不詫異。他收起國書納入懷中,道:“你我同僚一場,有一句話雖知無用,但是還要奉勸主上,齊國的兵力和實力兩倍於你。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戰爭。赤灼人百年的屈辱與痛今日終於有了出頭之日,主上實在不該拿着千百族人的性命來賭這一場。”
他的話剛落,帳中的氣息頓時凝結。邵雲和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淡然從容的溫景安。他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周惜若心中一陣陣發緊,她張了張口:“景安……”
她還未說完就被邵雲和冷冷打斷:“正因爲赤灼人百年屈辱痛苦,所以我完顏雲祈今日不能就這樣屈服。”
“赤灼人需要的是一位可以帶領他們真正復國的哈赤,不是一位只會卑躬屈膝的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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