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奶奶讓人回去跟那幾個妖精說一聲,讓她們收拾東西,準備去三少爺那兒享福啦!
想想看,杜雲方還沒成親,連親事都還沒着落,杜夫人又不在府中,上無主母壓着,縱有得寵的通房們環視,但她們獻媚討好男人的功力,能甩那些家生子出身的丫鬟幾條街。
不像在大房,有大少奶奶和她身邊的陪房嬤嬤們壓制,這不是享福是什麼?
範安陽拉着大少奶奶去府裡的大庫房挑東西,“三弟要收新人,咱們做嫂子的,當然要給他做臉面,嫂嫂說是吧?”
“嗯,說的有理。”大少奶奶近來常去看她娘,從她娘那學了不少東西,其中這人情世故是高大夫人的授課重點。
聽範安陽這麼說,她立刻附和。
妯娌兩去了庫房,看範安陽只挑了幾匹布料,還不是很高檔,花色樣式都有些舊的,大少奶奶不免要問,“這樣就好了?不添些頭面首飾?”
“給她們頭面、首飾就太過啦!不過是幾個丫鬟。”都還沒開臉呢!正室沒進門,這些丫鬟們頂了天也就只能當通房,連做姨娘都沒資格!“要打賞她們頭面首飾,那得等三弟媳進門了,她去打賞。”
指了她選出來的布,“這幾匹布樣式有些陳舊,但質地都是上好的,顏色也還新,打賞給嬤嬤們,有些太輕挑,給年輕的管事媳婦們,她們常在外走動,這花色拿不出手,打賞給那幾個丫鬟正合適,她們年輕與這顏色正搭。反正她們只在院裡走動嘛!花色不時興也沒人會說話。”
大少奶奶身邊的黃媽媽聽了暗點頭,怪不得老祖宗會說,二少奶奶會當家,如此一來,那幾個丫頭還得念着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的好,庫房也清了批陳貨出去。
讓黃媽媽去打賞後,大少奶奶便想回去看看女兒。範安陽則轉往小花廳理事去。
近午時。萬夫人到了!
範安陽敬她是婆母的親孃,親到二門上相迎,倒讓萬夫人有些受寵若驚。大少奶奶也帶着女兒趕到,萬夫人滿面慈祥的給了小念念見面禮,等小念念跟着奶孃退下後,萬夫人方問:“怎麼沒看到雲蕾和雲方兄妹啊?”
杜雲方藉口有傷。從西山回來後,也一直拖着沒去上學。因東南幾州暴雨成災,回京後,杜相父子就忙着爲皇帝分憂,沒顧得上修理這小子。他便一直賴在府中跟丫鬟們廝混。
至於杜雲蕾,天才曉得她在想什麼,早使人去通知她。萬夫人要過來,她外祖母都上門了。她到現在猶不見人影。
大少奶奶跟這小姑不熟,就算她想把對方在萬夫人跟前說話,也不知怎麼說,因此她只能轉頭看範安陽。
範安陽苦笑,爲什麼要看她啊!大嫂,你做大嫂,不是應該由你來幫小姑子說話,別讓杜雲蕾丟臉丟到姥姥家去的嗎?
“自夫人去莊子上安胎後,二妹妹心情就一直不太好,雖是母女情深,但夫人去莊子是爲子嗣計,因此也只能委屈二妹妹了,祖父心疼她,給她找了教養嬤嬤和教席,來教她規矩禮儀和琴棋書畫,父親不是請您給二妹妹尋繡娘嗎?就是怕她思念夫人,找些事讓她打發時間。”
大少奶奶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譁!這話說的,再看範安陽那神態和眼神,若非她知道杜相是因嫌孫女咋咋呼呼沒規矩,纔給她尋教養嬤嬤管教她的,指不定真會信了範安陽所說。
萬夫人並不知女兒裝孕的事,眼前這兩位都知道了,也不知杜雲蕾也已1知曉她娘騙人,聽到範安陽說杜夫人去莊子上安胎,心絃一緊,忽然有點猶豫不決,到底是不是要交代外孫女,對女婿那幾個有孕的妾室動手?
她們沒了孩子,杜相他們就不能逼她女兒把妾室所出當成自個兒生的認下,但沒有孩子,又要怎麼自圓其說。
萬夫人鑽進了牛角尖,根本沒想明白,杜相他們都知道杜夫人沒懷孕,因此不存在生不出孩子,需向誰交代的事。
人就是這樣,事不關己時,可以冷漠旁觀,不帶一點情緒的說着風涼話,高高在上的態度指點當事人應該怎麼做,對方不聽自己的話,還會着惱生氣,但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就完全慌了手腳不知所措,或是像萬夫人這般鑽了牛角尖而不自知。
範安陽可沒時間待她回過神來,伸手輕拉了萬夫人的手,看她回過神擡頭看着自己,才道:“不若咱們去看看二妹妹吧!看時辰,這會兒應是教養嬤嬤在上課,興許就是因此,二妹妹纔不能及時過來相迎。”
萬夫人微點頭,跟着範安陽她們去了杜雲蕾的院子,紅牆綠瓦精緻秀氣,門前兩棵精神抖擻的玉蘭樹,拾階而上,守門的婆子趕上來相迎,“二姑娘還沒下課呢!萬夫人、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裡邊請。”
萬夫人多瞧了那婆子一眼,舉步入內,此院乃三進院,杜雲蕾上課的地方就在一進院的東廂房,院中畫樑雕棟富貴華美,窗櫺上鑲嵌着大大的玻璃,看得出來,杜夫人很捨得爲女兒花錢。
管事媳婦請她們進穿堂旁的暖閣歇息,萬夫人坐定後,就想打發走範安陽她們,不然她怎麼跟杜雲蕾說悄悄話呢?
可是範安陽她們死賴着不肯走,萬夫人急得額上、鼻尖直冒油汗,搜腸刮肚的想找理由趕她們走。
大少奶奶左右看看,不解的看着範安陽,連她都看出萬夫人想她們走,她有話要和杜雲蕾說,範安陽不可能看不出來,那爲何她拖着不肯走呢?
範安陽氣定神閒的端着茶,慢條斯理的掀蓋撥着浮沫,萬夫人想她們走,她偏不走,這裡是杜府。萬夫人是外客,她們怎能撂着客人不理呢?更何況現在是她當家呢!她敢說,要是她現在就這麼走了,等萬夫人出府,立刻就會傳出她們妯娌不敬長輩,怠慢婆母孃親的閒話來。
杜夫人被送去莊子,萬夫人心疼女兒。怎麼可能不想法子把她撈回來。如果她是萬夫人,肯定要想法子逮着她的錯處,如此就能和祖父談條件。最好是讓杜夫人重回杜府執掌當家大權,而且不再追究她假稱有孕一事。
因此編派對她不利的閒話,大概就是最便捷的一種方法了!既然都想到了,又怎能給她機會呢?
萬夫人心焦如焚。原本還有點猶豫,現在她打定主意了。她絕不能讓女婿的妾室們把孩子生下來,叫雲蕾動手,也許有點殘忍,不如她留個丫鬟下來。讓那丫鬟去動手,然後嫁禍給範安陽……
拿定了主意,萬夫人反倒鎮靜下來。不急了。
範安陽心下起疑,卻猜不出萬夫人爲何忽然鎮靜了下來。
不一會兒杜雲蕾下課了。拖着腳步蔫頭蔫腦的進暖閣來,先是規規矩矩的跟萬夫人施禮請安,然後轉向大少奶奶福禮,最後纔是向範安陽福禮。
萬夫人看了暗暗咋舌,前不久她才見過杜雲蕾的,怎麼幾日不見,就成了這幅模樣?心裡暗疑,打定主意一會兒要好好問問外孫女,別是女兒不在府中,兩位嫂子欺負她了吧?
範安陽陪着她們祖孫閒話家常幾句後,便朝大少奶奶示意,大少奶奶一時沒反應過來愣神了下,還是看到範安陽伸手摸了摸身上衣服,她纔想起來,連忙對萬夫人說起那幾個丫鬟的事。
“他們大哥信上說,既然三弟喜歡,他做哥哥的當然要遂他所願,便交代我把那幾個丫鬟送去侍候三弟,此事本該與母親說一聲的,可她人不在府裡,三弟又是個急性子。”
“你胡說,我三哥……”杜雲蕾跳起來指着大少奶奶的鼻子喊道,不過她只喊了這一聲,便不知想到了什麼,而收了聲,訕訕的坐了回去。
“二妹妹還是不夠沉穩,看來教養嬤嬤教的不好啊!大嫂你說,咱們是不是跟祖父說一聲,請他再找個嬤嬤來?”範安陽專注的對大少奶奶道。
“不用,不用了!二位嫂嫂不用費心,小妹,小妹只是一時情急,嚴嬤嬤教的很好,不用換人了。”杜雲蕾坐立不安的挪動着身子道。
範安陽看她一眼,沒說話,大少奶奶接過黃媽媽遞來的茶,慢慢的喝着。
杜雲蕾愣神了好半晌,才似想到了什麼,起身對大少奶奶賠不是,大少奶奶放下茶盞,柔聲道:“二妹別怪我和你二嫂,我們都是這麼過來的,說起來,二妹妹有福氣!祖父是相爺,給二妹妹請來的嚴嬤嬤是京中數一數二的教養嬤嬤。”
“是。”杜雲蕾小聲的應道,自那天得知她娘連她也騙之後,她便對母親產生了嚴重的質疑。
嚴嬤嬤嚴格的閨閣教育更是讓她對母親教她的一切,產生了懷疑,這些天她一直處在腦筋極度混亂中。
嚴嬤嬤問她,可羨慕她二嫂和二哥,靠着一手傑出的畫技得到皇帝的青睞,當然羨慕啊!能得皇帝看重,那些往來的小姐妹們豈不羨慕死她?嚴嬤嬤又問她,小姐妹中可有人因會作詩,或女紅出衆,而特別受人歡迎、喜歡?
當然有!
嚴嬤嬤就問她,可知她二哥二嫂每天要花多少時間練畫技?那受人歡迎的小姐妹每日花多少時間在練習寫詩、繡花上頭。
不得不說,嚴嬤嬤的問題問住了杜雲蕾,她不知道二哥和二嫂每日練習作畫花了多少功夫,但她卻是知道,她那女紅出衆備受人拍捧的小姐妹,曾跟她抱怨,每天練繡花,她的手指頭被針扎破過無數次,繡不好,師父要求她拆掉重繡。
她娘是疼她,事事順她,初次學繡花,被扎破手後,不待她吵,她娘就免了她繡花的功課,那時候,她還沾沾自喜的跟那小姐妹顯擺,說對方的娘不疼她,看着她吃苦頭還逼着她去學。
但每一次看到那小姐妹在人前出風頭,她就忍不住豔羨不已。
她悄悄的打量範安陽,聽說,二嫂學畫是二哥教的,二嫂也才大自己沒幾歲,還曾是個傻子呢!可她畫藝出衆,不只被大畫師嚴池收於門下,還被皇上點名接駕,她娘和她們兄妹都被摒除在外呢!
當事實擺在她眼前時,她真的不得不開始質疑,她娘真的疼愛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