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含着情慾的聲音在此刻聽上去沙啞魅惑,可晏亭卻覺得這聲音有如來自地獄的勾魂碎語,曲折迴轉之時將她的身心推入深寒。
“王,大王,臣……”
結結巴巴的回話,身子偷偷的向後縮去,此情此景自是不可能再說自己是個男子,其實很想告訴睿王她已經與蒼雙鶴成婚,卻又害怕自己的語言刺激了睿王,惹來更大的麻煩,立於權力之巔的王者,多半自負,即便是禮義廉恥亦不放在眼中,在他的思維中,只有他要與不要的區別。
小心權衡着,晏亭笑的諂媚,聲音阿諛着接敘道:“多謝大王擡愛,奈何臣此番身子尚未痊癒,望大王體諒。”
這個時候脫身爲上,管它什麼緩兵之計還是瞞天過海的,只要睿王信了便是上策。
被情慾充斥着的腦子已經分不出好歹,睿王顫抖的伸出另外一隻手,將晏亭的臉捧在手心,輕聲撫慰道:“無礙,只要一下就好,流雲,不管你允不允,寡人今日要定了你。”
晏亭覺得自己的面上的皮肉完全僵滯,卻還要恁般虛僞的笑顏如花,身子愈發向後面挪動,搜腸刮肚的找着亂七八糟、虛虛實實的藉口和理由,上至天子禮儀,下至周公之術,生生的搬來硬套,隨後還要附和上陰陽生息的囫圇概念,聽得人腦子暈陶陶的,倒是把壓在晏亭上頭的睿王給聽笑了,笑過之後愈發深刻的嘆息,遊移在晏亭眉目間的手指炙熱的輕顫,濃濃的嘆息道:“你越是如此,寡人越離不開你,或許寡人當好生想一想,到底該不該讓你去尋他回來,如果可以,寡人希望賭這一回。”
怎會忘記了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是精貴的道理,她本不欲如此,卻愈發的在不經意間散出了魅惑,臉上勉強堆砌出來的笑一瞬間傾頹,結巴的出聲道:“大王莫不是不想請鶴先生回來了,臣聽聞這幾日西申已然越過谷池,縱然衛都身經百戰,卻也不敵對方勇猛。”
只是提到這一句,睿王臉上的表情又開始不司,晏亭在心中暗自得意了起來,什麼綱常倫理拿出來不過是過眼虛境,對於睿王來說,天下才是最實在的東西,怏怏然的翻坐在晏亭身側,臉上的表情有着掙扎,終究伸手攬在了晏亭的肩頭,慨然而嘆道:“若然萬不得已,寡人允你用身子換他回朝,寡人也立誓,即便你失了清白,只要天下大定,依舊會用國禮迎你爲後!”
呸!合着睿王還沒怎麼樣呢便已經把她當成了他的,他還真是他爹的兒子!不管怎樣,瞧着睿王這意思,大概是要放過她了,雖然不懂他緣何肯定自己尚且還是‘清白’的,不過這個關口上,晏亭沒心思追究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此時謝恩的表情是真真的,纔想着順理成章的脫開睿王的手臂俯身施禮,卻被睿王攔住了,方纔是掩不住的情慾,此時卻是遮不住的痛苦,他只是那麼淺淺的說道:“寡人心氣虛浮,太過急功近利,父王曾一遍遍的交代過,天下不定,不得驅除鶴先生,寡人太過自以爲是,這是寡人該得的教訓,寡人認了,在寡人面前,你可以不必有那麼多虛禮。”
睿王竟然在她面前坦誠了自己的心聲,這一點實在出乎晏亭意料,一時竟然無法迴應,瞠目結舌了許久,慢慢的感覺攬在自己肩頭的手臂愈發的用力,這一刻倒是分不清楚睿王這樣待她的真實目的爲何,難不成是怕她請不回蒼雙鶴,而特別允她的酬勞——她幫他請回鶴先生,他允給她女人最高的殊榮。
如是想法之後,倒是放鬆了自己,晏亭伏在睿王懷中吃吃的笑,她不要他什麼後位,不管她與蒼雙鶴究竟有怎樣的糾纏,那也只是她與蒼雙鶴之間的事情,與睿王的天下無關,她不過是個小女人,不會爲了不相干的男人的利益犧牲了自己,綿軟的開口道:“臣不要大王的後位,臣只要大王這次放過卿玦。”
肩頭的力道倏地加重,令不及防備的晏亭吃痛的輕哼出聲,耳畔傳來睿王飽含着盛怒的聲音,陰沉的問道:“流雲,寡人只問你這一次,在你心中卿玦到底是什麼位置,難不成寡人不如他,他除了長了一張不男不女的臉之外,究竟哪裡比寡人好?”
“因爲臣欠了他的。”
這一句是實話,說出來之後倒也緩和了睿王的怒火,只要她不說愛着卿玦便好,睿王知道晏亭心中的那個人不是自己,卻要自欺欺人的安慰了自己,只要她沒親口跟他承認究竟愛誰,那麼她的心便是屬於他的,這天下的一切都該屬於她,何況是一個早在她出生之前便已經被定給他的女人。
睿王從不覺得央安王的一生有過多少值得肯定的舉動,卻在這一
瞬覺得央安王是最明智的先知。
如果有這個可能,他希望可以擁養她到天明,即便先前晏亭與蒼雙鶴還有卿玦同榻而眠的事情早已經傳揚開來,或許他第一次聽見這樣的事情的時候還曾有過嗤笑,只當蒼雙鶴與卿玦兩個都壞了眼神,竟忍得下她那樣一張難看的臉,若是換做他,對着晏亭那一張實在牽強的臉,想來夜裡睡覺都不安生,可是如今卻覺得他們真真的有先於他的遠見,他嫉妒他們——是的,他發自內心的嫉妒。
饒是如此,終究是花叢中摸爬滾打過來的人,雖然傳言那麼真切,可他直覺的認爲晏亭如今還是清白身子,他摸着她的時候,她的反應是恁般的生澀,所以他想得到她,發了瘋的想,卻害怕得到了這短暫的片刻,將要失去更多,掙扎間理智戰勝了情感,在晏亭說過她欠了卿玦的之後,他終究不再逼她,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睿王十分清楚,卿玦差點爲晏亭丟了命,晏亭說欠他的也合乎情理。
在睿王心中,這一刻恁般的難得,地面很涼,他卻不想起身,將纖細的晏亭攬在自己的懷中,不及清理的下巴生出青茬,輕柔的抵靠在晏亭柔順的髮絲上,突然生出了恍惚的感覺——若是能一直這樣下去,倒也不錯!
對於睿王來說,眼前是享受,可對於晏亭來說,此時是折磨,貼在睿王胸口呲牙喇嘴,暗暗的立誓,如果這個時候有人救她於水火,她將來必拿他當救命恩人看待,不過心底卻是明白,這個‘救命恩人’
恐怕不會出現,睿王先前那氣勢十足的咆哮,想必沒幾個人能充耳不聞。
會忌憚了睿王先前那話,因爲畏懼了他的身份,自然也有不畏懼他身份的,一如萱草雅,蹦蹦跳跳的闖進了晏亭的房間,聲調拔高的呼喊着:“民女參見大王。”
睿王背對着房門而坐,晏亭被迫趴在睿王的胸前,聽見萱草雅的話,微微掙扎的直了直身子,透過睿王的肩頭看着萱草雅笑得狐狸一般,對着晏亭比劃着她的恩惠,得到晏亭眼神的感激之後,愈發的得意洋洋。
她二人心頭快慰,睿王眼底現出欲殺人的狠覺,恨恨的轉回頭盯着萱草雅.咬牙道:“你三番五次壞寡人的好事,當真不想要命了?”
萱草雅縮了縮脖子,裝出一畫惶恐的樣子趴跪在地,且身子也還要配合着自己的聲音戰戰兢兢的抖動着,一句快過一句的說道:“大王英明,民女也是逼不得已,宮裡頭來人傳了消息,說西申那頭又來了人,一大羣呢!大家都不敢過來,民女知道大王是以天下爲己任,若然知道咱們晏府知情不報,恐將怪罪晏府,因此民女斗膽來此,大王明鑑啊!”
記不得這一招用過多次了,卻是屢試不爽,到頭來萱草雅也懶得找理由,見睿王來了,那頭就吩咐別夕找人去刺激西申的使臣,再然後她便過來報信。
睿王看着伏在那裡看不出絲毫破綻的萱草雅,心底多少也有此懷疑,卻當真如最開始蒼雙鶴所算計的,即便是風吹草動,睿王也要確定當真沒事才安心,何況是這種明晃晃的攪擾,睿王定不敢當真放任有可能發生的後果成爲現實,也便是瞭解睿王的個性,蒼雙鶴才走得那麼幹脆。
良久,睿王只是輕緩的說了一句,“你當真是鶴先生的好師妹。”
萱草雅和晏亭皆是一愣,隨即便聽見睿王服軟一般的口吻說道:“罷了,下去吧。”
萱草雅眨了眨眼睛,努努嘴,狀似恭謹的出聲道:“民女告退。”
隨即站起身子,看着已然轉身的睿王,扮了個鬼臉,對着晏亭露出一個莫可奈何,自求多福的表情,隨即溜溜的下去了。
“如果早些年遇上你,會不會是另外一番場面呢?”
如夢囈般的聲音在晏亭耳畔響起,那廂晏亭還沉寂在如何脫身的想法中,並沒有聽清楚睿王的話,隨口追了句:“什麼?”
睿王笑道:“沒什麼。”
似乎突然明白了當初央安王的無奈,若然真的被他在先前便遇上了晏亭,那麼蒼雙鶴當真要同他爭,在那樣飄搖不定的時期,內憂外患夾擊下,閉上眼沉思,若蒼雙鶴站在他面前同他要求,他的選擇是什麼,大概,也會讓出王榻,將她送給那個天賦異稟的男子吧!那樣的話他不知道怎樣堅持,外面要受着盛康等人的悶氣,回到內殿卻又要面對着心愛的女子承歡在別的男人身下……
想到這點,睿王脣角竟現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幾不可聞的說了一
句,“幸好先前沒遇上你。”
其實真的不想走,可最終還是放弄了她散着暗香的身子,姒塔很香,那是濃郁的胭脂水粉味,十分俗豔;趙娥黛較之姒塔要高明許多,大概出身不同,愈發的懂得讓自己勾人的雅緻,所以趙娥黛身上總飄着一股子鮮花的幽香,即便是冬日裡也不曾間斷,聞香識女人,偌大的尚晨宮中,卻尋不到一個如晏亭這樣的味道,他先前怎麼就沒發覺,淡淡的香甜,初初聞來不覺怎樣,待到發現之時,那味道已經沁入心脾,再也戒不掉了。
晏亭綻
開笑顏送他離開,前腳踏出門之後,終究忍不住,霍然回身,跟在他身後的晏亭驚愕的站住了腳步,睿王看着晏亭眉眼間涌動的錯愕,魅惑的笑,趁着晏亭不及防備的時候,探出手扶住她的臉,深深地擁吻,頂着帝王的身份,終究脫不開是個青年男子,遇上了喜歡的女人的時候,也想讓她爲他傾倒,不惜犧牲色相相誘,只要她能有一點點心動。
落寞的放了手,她終究沒有迴應,輕嘆一聲,辭別道:“明天一早就上路,寡人便不送了。”
然後毅然轉身,留下懵懂的晏亭,老半天才回過神來,隨即嘴角掛了笑,她怎麼可能等他來送,他說讓她一早走,她想自己稍後便會走,先前就怕睿王會臨時反悔,她是不信他的,卻原來他自己也信不過自己,怕送她會忍不住攔下她,怕她走得遲了,他也要臨時攔下。
看着睿王走了,萱草雅婀娜多姿的晃到晏亭身側站定,伸出玉白的
手臂搭在晏亭的肩頭,嫵媚多嬌的說道:“流雲啊,你又欠了我一
回。”
晏亭斜着眼睛看着萱草雅堪稱清涼的裝扮,顰眉出聲道:“你都不嫌冷?”
這一句把萱草雅的嫵媚頓時敲沒了,只見她立起身子,亂手亂腳的拾掇着胸前的衣襟,甕聲甕氣的說道:“這羣腌臢,聽說樓裡的姑娘是男人都喜歡,姑奶奶也想着去見識見識,好給勝乙一個驚豔,給了那紅牌好些金子,她才告訴我說男人都好這口,姑奶奶就照着穿了,竟不想方纔竟被那個有眼無珠的呆子好生取笑了一番,姑奶奶吃力不討好,反倒凍了個半死,今天晚上姑奶奶就去砸了他們的招牌,騙人的,呆子瞧見我沒有雙眼顯出狼光,只是擔心的問我是不是壞了腦袋。”
聽着萱草雅這前言不搭後語,亂七八糟的一頓抱怨,晏亭感嘆自己
的思路如此清晰,竟也搞明白了背後的緣由,忍不住掩着脣吃吃的笑,笑過之後纔不無惋惜的說道:“是啊,勝乙兄就是這麼個不解風情的呆子,對了,睿王似乎偏好你這一口,不如你去試試吧。”
“呸!我還不如穿着男人的衣服巴着勝乙呢。”
晏亭擠擠眼睛,嘆息道:“既然這樣,你留下今晚去砸招牌,咱們上路。”
萱草雅眨了眨眼,驚呼道:“啥,今天就走?”
晏亭笑道:“遲則生變。”
萱草雅撫着下巴點頭道:“有道理。”
事先準備的恁地齊全,走得倒也快,晏忠駕車,曾勝乙騎着烏驪馬,萱草雅騎着肥妞,他二人遠遠瞧上去,便是一幅恁般和諧的畫面,這一行人趁着夜色離開了大梁。
臨別之前,晏痕縱橫老淚,聲聲的唸叨:“老夫的決定是正確的,當真不能將你嫁給大王,若然要嫁了,待到必要的時候,你也會成爲第二個盈姬。”
晏亭只是笑而不言,她心中分明,即便晏痕讓她嫁,她也不可能順從便是,雖然許多人說她像盈姬,可她終究不是。
子夜,尚晨宮中,睿王處理完了西申使節前來滋擾的雜事,又命令宮衛將公子野、公子舒和盛康幾人轉了地方,恁般疲憊卻難以入睡,思來想去,直接令張效將紅夫人招了過來。
紅夫人是一副盛裝的樣貌,千嬌百媚的,可躺在榻上的睿王瞧着覺得甚是不得眼,一丁點的性致都沒有,略一思索之後,竟要求紅夫人換上了一身男人的衣服,紅夫人心中莫名,不敢多問,出去換了。
再回到睿王跟前的時候,睿王眼睛一亮,竟然翻身下了榻,從未見過睿王這樣的舉動——他從來都是躺在榻上等着她去服侍的,因此驚得紅夫人不由自主的叫了一聲,睿王卻嫌惡的命令道:“不管寡人做了什麼,你都不要出聲,不然剮了你。”
紅夫人一向怕睿王,聽了這話當即不敢出聲,只是拼命的點頭,睿王倒也不理會她的態度,心中明白她會聽話,將她身上的男人袍子拉高蓋住了她的頭,隨即解開了她內裡的束縛,將她壓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那一刻或許達到了極致,可之後的空虛愈發的難捱,身下的人即便再像,卻終究不是那個,腦子裡全是晏亭的一顰一笑,憤恨的推開紅夫人,惡聲道:“怎麼這般難聞。”
不理會受挫的紅夫人,光裸着身子就向外頭走去,遇上了當勤的內侍,冷聲吩咐道:“備車,去晏府。”
夜晚的想法總是與白天的不同,錯過了白天,也失去了夜晚,那一
夜並不溫暖,睿王站在晏亭空蕩蕩的院子裡,從深夜到天亮…
幾天之後,太行山桃花澗,這一年的春當真早了許多,漫眼紅雲中,淡紫色的衣袍隨風輕擺,恍若隔世的笑容一瞬間扎進了心底,捂着嘴角,淚水晶瑩,無聲的嘆息:“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