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蒼雙鶴這涼水澆得真是時候,晏亭上一刻的欣喜因這寥寥數語頃刻間化爲烏有,她便知道那廝瞧不得她開心,這等認知果真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一己之見。
風起雲涌時,於他和她之間來說,便是賭局正式開盤之際,煞有介事的問她可有準備,晏亭倒是開始揣摩起蒼雙鶴那看似隨意的問話之後到底藏着何等算計--莫不是想探探她的口風?
即便他們如友人一般煞是熱絡的並肩徜徉在春日的暖陽裡,可畢竟是對貌合神離的冤家,挖心掏肺,爲彼此兩肋插刀之事那是做不出來的,不插對方兩刀倒也算是他們相處融洽了。
即是對手,若對方知己知彼,對於己方來說便是最大的威脅,要想知道她的真話,那便是她暫時還對邊城之事瞭解的甚是籠統,那消息遠不及蒼雙鶴來得詳細,更不必說虞國藏着的那鼎到底有沒有拿到手中的把握了,不過實話跟蒼雙鶴說了,那她纔是真昏了腦子。
略一沉吟之後,晏亭狀似不甚在意的說道:“流雲既是下山入仕便時時準備着,先生莫不是看不起流雲的本事?”
晏亭說話之時並沒有看着蒼雙鶴,即便如此,蒼雙鶴還是從她的口氣了然了一切,她到底準備好沒有不是他欲知曉的,即便晏亭做了萬全的準備,對於蒼雙鶴來說,也沒有絲毫的改變,他會有此一問,只不過是提點她一下--如今是該在心中做個準備的時候了。
素雅的羊脂玉還在修長的手指間翻轉着,映着暖陽,成就一副瑰麗的畫面,不經意的回眸,那畫面便刻在了心尖子上,說不出的悸動隨着蒼雙鶴手指間的羊脂玉翻轉,牛晌,猛地別過了頭閉緊了雙眸,竟不敢再多看一眼。
見晏亭如此表現,蒼雙鶴僅是微微頓住了手指,那玉便流轉到手心,緩緩的收攏了手指,輕攥了那玉,負手於身後,莞爾笑道:“非風動樹不止,乃心不靜也,怨不得外物。”
聽蒼雙鶴平緩的語調,晏亭察覺自己又在其面前失了常態,不甚歡喜,半睜開那雙杏核眼,悶聲道:“不過有風迷了眼罷了。”
蒼雙鶴輕笑着點頭道:“今日的春風當真惹人嫌。”
蒼雙鶴半垂在身後未全攏起的墨黑長髮隨風輕擺,並肩而行,晏亭尷尬的擡手之時,那柔順的發稍便拂上了晏亭的手背,心頭又是一悸--今日的風是從身後吹來的!
不知玥謠用了什麼辦法,終究擺脫了別夕的阻止,快步跑到晏亭和蒼雙鶴身邊站定,話是對着晏亭說的,眼睛卻一直偷偷的窺着蒼雙鶴的臉.“上大夫,我們要去哪裡?”
晏亭皺皺眉頭,心頭卻有些開懷了:我是漏洞百出惹人笑,回頭再看癡心女,更甚於我!
對於玥謠的注目蒼雙鶴並沒有特別的表情,似乎未察覺到她的存在一般,不管玥謠的言行現在看上去多麼可笑,總也是大央最得寵的公主,晏亭不是是蒼雙鶴,可以對旁人的問話時答時不答,出聲應道:“要去恭候公子野。”
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玥謠撇嘴道: “那個野人也要去恭候?
得了這個回話,晏亭小心翼翼的窺了蒼雙鶴一眼,他臉上還是那副輕笑着的表情,想想自己是有些反應過度了,她能從他臉上窺探出什麼來呢,先前馬車一事已經很清楚的表明了蒼雙鶴對玥謠的舉動了解到了什麼程度,如今玥謠就站在這裡,即便再怎麼掩飾,想必也不可能瞞住那雙總也半吊着的重瞳便是了。
公子野是個好面子的,卻是不想未等他們去候着,他已經帶着隨從向養心苑這裡走來.好巧不巧的就與晏亭和蒼雙鶴走了個對面,晏亭方纔聽玥謠那等有些近乎沒腦子的問話喜了眉梢,如今又瞧見了公子野,只覺得今天頭頂上的日頭可愛的緊,果真是個適合出門的好日子。
原本信步而行的公子野見了晏亭之後,臉上那等自在逍遙的表情頃刻間轉成惶恐,步調較之方纔也少了一份悠哉,添了幾分凌亂,慢吞吞的好像受了重創一般。
終歸頂着貴客的名號來的,公子野這廂慢騰騰的裝模作樣,晏亭偏偏不遂他拖拉,拱手揚聲甚熱絡的打着招呼道:“當真與公子甚是有緣,這都能遇上!”
公子野見躲她不過,尷尬的扯着嘴角,可那笑臉比哭還難看,輕咳着掩飾道:“上大夫來得如此之早,倒是令本公子佩服,本公子可是聽說過的,睿王的朝臣,日頭沒上三竿高是不可能起來的。”
即便心十帶着莫名的恐慌,可那嘴上卻硬要佔幾分便宜,連譏帶諷的把睿王這一船的人一干子都打到水裡去了,蒼雙那妖孽的氣她正沒處發呢,偏偏這公子野又這麼不識相的再次跳出來了,晏亭豈會放過了這送上門的傢伙!
極力忽視了那原本就不怎麼在意着她的蒼雙鶴,晏亭笑着迎着公子野快步上前,同旁人相見,要拱手作揖的,同公子野卻不盡然,若看不見公子野連連後退着的腳步,晏亭直接伸出手甚是親暱的搭在了公子野的手腕上,對於他先前冷嘲熱諷大央上上下下的懶散並不直接出口反駁,反倒興沖沖的講了開來,“公子野對我大央的風情如此瞭解,令流雲甚是佩服,既然公子問出聲來,流雲不怕公子笑話,平日裡是要散漫,可想着流雲有幸能承下親自招待公子之職,榮耀之至,腦子裡全是公子野的翩翩風度,果真不虧天下第一公子,如此風采,流雲恁般仰慕,以致這腦子裡縈繞的全是公子您的一顰一笑,夜不能寐,早早的便起了,就等着公子您呢!”
這番勾得晏亭自己都覺得汗毛直立的話再配上那一副可以裝扮出來的羞怯表情,震撼效果甚是強烈,不但公子野面色緋紅的如木樁子一般定在了原處,就是公子野之外的那一干人等也顯出了不同的反應。
公子野身後幾個隨從極力剋制着臉上表情的變化,那一張張臉走樣的甚難看,皆以爲晏亭那臉難看,照比如今這幾個走形的隨從看來,實在要好上太多了。
玥謠小嘴大張,愣愣的盯着晏亭煞有介事的臉,眼神中閃着不可置信,她是沒見晏亭昨夜是怎般的戲耍公子野,如今見到了,一時難以接受。
別夕還好,畢竟聽見晏亭那一聲高呼後便了然,晏亭打算故技從施,心頭有些同情公子野,晏亭言語中偶然間摻着的笑意明明已經泄出了她真實的想法,可公子野是關己則亂,竟完全忽視了這點。
蒼雙鶴方纔負於身後那攥着玉佩的手又拿到了身前,輕緩的把玩着那羊脂玉,半吊着眸子中映着晏亭的側臉.微微勾着在日光下光澤更好的脣瓣,並未遮掩了自己眼底的玩味--今日的晏亭,很不同!
緩緩的呼出一口氣,公子野終於有了反應,似被蠍子蜇了一般伸手甩開了晏亭的拉扯,猛然間向後跳了一步,輕掩着脣掩示自己的尷尬道:“本公子不甚榮幸能得了上大夫如此擡愛,對了,本公子方纔聽人說貴國大王眼下正在此養心苑中,可否讓本公子見見大王,本公子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他商量商量。”
盤算着要在晏亭進宮前尋睿王商量東西,此時西申還不屑同大央商量國與國之間的事情,看他那一臉嚴肅,外加遇見晏亭之後眼底顯出的惶恐,不必多想也知道他所謂的商量究竟打了什麼算盤,想見睿王,不必多費心思量,搪塞之詞那是信手拈來,“真不巧,大王方纔還在養心苑,公子野您這趕在日上三竿前出門的人竟遲了一步,實在可惜了,這會兒大王應該和姒夫人在一起,嗯--公子對我大央如此瞭解,那應該也知道大王和姒夫人在一起的時候,咱這些小小的臣子可是不敢去說些什麼的。”
當真的恨,恨倒牙癢癢,臉上還要堆起笑臉,公子野心中憤憤不平的想着:稍後本公子回國了,等着收了你這央國之後,首先便除了你這比閹人還娘娘腔的傢伙!
晏亭也看得出公子野笑得牽強,不再伸手去抓他,惹惱了免子,也是會咬人的,何況公子野不過是闖進了地頭蛇領地的猛虎,總不可能一直沉默便是,要懂得適可而止。
晏亭笑着點頭,這個時候若是沒用過早膳,那公子野想必也同他口中的央國臣子一般,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了,不過也只是虛應着緩和了氣氛的話罷了。
“公子可用了早膳?”
這個問題很安全,果真聽了晏亭收斂了聲音之後問出這話,公子野的防備也鬆了幾分,連連點頭道:“多謝上大夫關懷,本公子已經用過了早膳。”
當真的恨,恨倒牙癢癢,臉上還要堆起笑臉,公子野心中憤憤不平的想着:稍後本公子回國了,等着收了你這央國之後,首先便除了你這比閹人還娘娘腔的傢伙!
晏亭也看得出公子野笑得牽強,不再伸手去抓他,惹惱了免子,也是會咬人的,何況公子野不過是闖進了地頭蛇領地的猛虎,總不可能一直沉默便是,要懂得適可而止。
“公子可用了早膳?”
晏亭笑着點頭,這個時候若是沒用過早膳,那公子野想必也同他口中的央國臣子一般,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了,不過也只是虛應着緩和了氣氛的話罷了。
心情微微鬆懈了之後,公子野的視線便遊移在了蒼雙鶴身上,最開始的時候他先見的便是蒼雙鶴,隨後才瞧見晏亭的,蒼雙鶴的存在感太過強烈,令人忽視不得,昨夜見過別夕,他心頭已經開始生出不舒服來,今日見到了比別夕還出色的蒼雙鶴,放下了對晏亭的惶恐,又升騰出了對蒼雙鶴的不滿來了。
睿王長得好看,那是姬氏一族的傳統,若不是睿王登基之後,六國第一公子的名號本該是那個時候還頂着公子昊政名號的睿王的,可蒼雙鶴不是姬氏一族,比他生的好,實在礙眼,要笑不笑的問着:“上大夫,您身邊這位紫衣公子是?”
晏亭眼角轉了轉,緩步走到蒼雙鶴身邊,忽略了那淡淡的甜香,用平和的聲調道:“此乃大王的帝師,鶴先生!”
眯笑起了那一對閃着光芒的杏眼,毫不意外的看見了公子野再一次失態,晏亭承認自己有些不同與常的興趣,那便是瞧着旁人失態,心頭甚歡喜,特別是瞧着自己不喜歡的人失態,是可以撫平自己先前屢屢失常帶來的尷尬難受的。
公子野眼角抽搐着,伸出一隻手指着蒼雙鶴,結巴道:“這--這怎麼可能,本公子聽說過蒼雙鶴,年歲比本公子小不上許多的,怎麼看上去比睿王還要年輕,莫不是戲耍本公子,本公子倒是想知道這人弱冠沒有?”
晏亭挑着眉稍斜睨着蒼雙鶴,那眼神便是讓蒼雙鶴自己解釋,她幸災樂禍的想要站在一邊瞧好戲。
見晏亭這樣的表情,蒼雙鶴停下手中轉着羊脂玉佩的動作,抱拳輕笑道:“多謝公子盛讚,不才正是蒼雙鶴。”
公子野一張俊臉此刻全然失色,晏亭撇嘴盯着公子野,輕喃道:
“可不要受不住死過去!”
不知何時挨着晏亭身後的別夕同樣輕聲道:“先前已經氣得半死,如今若是他也是個耳力非常的,怕當真要氣死過去了!”
晏亭猛地回身,看見別夕墩和着的笑臉,晏亭只吐出了個‘你'
宇,便無法繼續,別夕淺笑着搖頭,亦是不說旁的。
公子野老半天回神,依然垮着臉,無精打采道: “原來那些沒用的東欺騙了本公子,哈哈,睿王不過爾爾,竟尋了個比自己還年幼的師傅來。”
即便公子野狀態看上去不好,蒼雙鶴卻還是給他心頭再添上一個堵,聲調不快不慢道:“鶴甚感激公子的誇讚,鶴不過只這面有些浮輕罷了,至於年歲,總也要虛長王幾載的,不過照比公子您,是輕了 。”
公子野圓瞪着眼睛,伸手指着蒼雙鶴,半晌一句話也沒說出來,蒼雙鶴添堵,晏亭便火上澆油,出聲道:“公子,您竟不知鶴先生的年歲,莫不是同咱們說笑,您如此神通廣大的,連咱們大央的臣子什麼時候起身都一清二楚的,怎麼見了咱們鼎鼎大名的鶴先生要如此驚詫,雖然先生他比您年歲輕了幾分、長得俊了幾分、謀劃似乎也好上那麼幾分,但是他真的比不得公子您在流雲心裡頭的風姿非常,真的。”
晏亭不強調還好,她這頭一強調,公子野再也隱忍不住,轉身拂袖而去。
呸!老子是爲了氣那廝才違心說你生得好,至於笑得那麼燦爛麼,當你深不可測,倒也是個聽不得讚的,只幾句假話便飄飄然了--是假話麼?恩,好吧,不是假話,心頭也是這麼看待的,那又如何?
晏亭瞧見了蒼雙鶴明顯比平日裡歡喜的臉,心頭就是不順暢,即便那些話真的出自自己的口,她也要憤憤念着,似乎這樣便能收回了那些話去!
不管公子野如今怎麼不待見自己,晏亭是不能忘記了自己如今的任務的,只遲疑了片刻,便放聲喊道:“公子,等等流雲。”
邊說邊跑着追了上去,玥謠也將要擡步,卻看見蒼雙鶴與別夕並沒有移身的意思,想了想,也住了腳步。
蒼雙鶴不說,別夕卻不會任着如今扮作侍從的玥謠纏着蒼雙鶴,因此口氣柔和卻堅決道:“這位小哥,你家主人已經追出去了,你不必隨侍左右麼?”
玥謠明白別夕的本事,因此知道她還留在原地倒也不覺得奇怪,咬了咬牙看着蒼雙鶴的側臉,終究還是點頭應道:“多謝別總侍提醒,我這便去了。”
說完還是戀戀不捨的深深看了蒼雙鶴一眼,才擡了步子向晏亭追着公子野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直到沒了玥謠的身影,別夕纔對上了蒼雙鶴的臉,不解的問道:
“爲何一定要給自己尋這個麻煩呢?莫不是先生對她……”
原本捏在蒼雙鶴手指中的羊脂玉突然斷了開來,聽見了斷玉聲,別夕頓住了接下去的問題,躬身道:“是別夕逾越了!”
蒼雙鶴依舊攥着那剛好從中間斷開的羊脂玉,聲音冷淡的說道:
“這玉還是不經攥,比不得那塊紫玉。”
別夕點頭道:“畢竟是上佳之物,尋常俗物怎能比得?”
“因此晏亭身邊需要有那麼一塊非常之物?”
聽見蒼雙鶴的解釋,別夕不解的側了臉,更用心的傾聽蒼雙鶴的話,唯恐自己漏聽了什麼去,“先生對晏亭?”
蒼雙鶴擡了眼看着遠處的荷花池,勾着脣笑道:“那紫玉,除了特別之外,古捲上也有記裁的,便是同時持此物,總也會讓彼此生出牽連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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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夕愣怔了半晌,隨後喃喃道:“先生是想讓晏亭徹底的脫不開你的掌控?”
蒼雙鶴不置可否,隨即揚手,那兩塊斷了的羊脂玉佩便飛離了手心,彷彿看得見一般,別夕伸手靜靜的接住,垂頭體會着那玉佩上的溫度.即便蒼雙鶴一直把玩着,可還是冰冰涼涼的,彷彿是從冰水中撈出一般,別夕瑟縮了一下,隨即呢喃道:“可那紫玉並非誰都能佩戴的,若是傷了他可怎麼好?”
扔完了碎玉的蒼雙鶴已經起身循着晏亭他們離去的方向走去,聽見別夕的話,頭也不回道:“祥龍星亦無法佩戴之物,這世上便無人可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