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長!”巴察爾依舊如同往昔那般,對邢少陽恭恭敬敬,可心底卻已經在懷疑他的動機。山河不動石,三救大晉,碧血丹心鐵,還有多次伐晉未果,杜希文之死,樁樁件件都透着詭異……巴察爾越想越是這麼回事,並思索一個問題: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這個術士言聽計從的呢?
回憶在這一刻打開,往事歷歷在目,不斷倒放着。“明白了,我明白了!”巴察爾在內心高興地呼喊,自己知道了,終於知道爲什麼這些年來對童少鷗這個術士言聽計從,終於知道自己爲什麼敬重他,終於知道這傢伙耍的陰謀詭計了。起因都是這四個字,堪稱石破天驚的四個字,正是因爲這四個字,自己纔會認定這個仙長。
永不加賦!這四個字本來沒有錯,可從這個藏頭術士嘴裡說出來,就是一種謬誤!他是設計好的,就是用這四個字,他讓自己聽命了五年。想想也是,五年來,他從未出現過驚世之言,試問,一個能說出永不加賦的能人,會只有這麼一點墨水嗎?
答案顯然是不會,巴察爾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心思急轉,想到這個人的威能,不禁暗自擔心,不知道這個把月招來的術士,是不是這神出鬼沒的藏頭術士的對手。而且,這個傢伙爲什麼突然穿了一套紅衣?非常不安啊,總覺得有什麼特別的事要發生。
“問吧,只要我能回答的,我一定回答。”三救大晉,即使察達不說,諾怒和巴爾曼也會說,倒不如寬了你的心思,不然我的計劃很難成功啊。雖然我聽不出你言語中的真假,但是國家大事,你這個明君一定心生警覺,碧血丹心鐵和三救大晉,都湊到一塊兒呢。
巴察爾被這麼一說,反倒不知該如何開口。這一說看似普通,實則內藏玄機,關鍵就在於這第一問,如果第一問問錯了,那麼接下來就別想知道真話,或者這藏頭術士不在回答。“我能回答的,我一定回答。”真是好陷阱啊,必須要思量再思量,慎重再慎重,才能問出這個問題。
思前想後,約莫半柱香功夫,巴察爾終於問出:“敢問仙長,山河不動石成就之日,能否與持有碧血丹心鐵的令師弟匹敵?”山河不動石、碧血丹心鐵、三救大晉、還有最重要的奇詭的這師兄弟,全部、都……巴察爾心中猛然一顫,還有自己月餘前纔看到的饕餮紋飾,怎麼沒有把它算計進去。那件奇寶,能惑人心智,若是給予敵國,那麼不出幾年,這國家將會是我大周版圖之內的一個行省。
好煩,不會一個一個問啊,連一個關鍵的地方都沒問到,這皇帝是怎麼當的!比……當然,這傢伙的精明比不過那老兒。“山河不動石,能保五百年氣運,但若大周有天怒人怨之事,可不是這一塊碑文能鎮住的。”如果誰都像你這般清明,別說五百年,就連一千年都可能。
“一塊破石頭,能鎮住五百年氣運,笑話,笑話!”一個聲音突然冒出。那塊石頭,自己去看過,有什麼特別的!凡人就是凡人,這麼容易被騙,不過出門在外,也不好把人得罪死了,不然,依我的性子,早就讓那東西化作灰飛。
“若要與七日照世的碧血丹心鐵匹敵,我是沒有這個能力,但是有東西有這個能力。”又來一羣佔功德的傻子,宮廷供奉是不錯,不過看起來也不是特別好混。真是的,看來這地方真的不能多呆。別以爲我在乎這點東西,如果不是答應了杜希文,誰管你們。
“我說,藏頭術士。身懷絕脈的你,有本事修行嗎?該不會是某個大臣買通了你,和你一起演的戲碼吧?”語帶譏諷,毫不客氣地諷刺邢少陽。聲音中帶有一絲惱怒,暗道這個傢伙竟然敢無視自己,等會兒一定要給他好看。
“就是它。”饕餮紋飾在巴察爾面前再度晃起,“碧血丹心鐵雖強、雖橫,但也並非不可破壞。只要齊聚水氣、土氣、日氣、火氣、米氣、人氣、穢氣,”迎着巴察爾的目光,邢少陽繼續說道,“加之以貪、嗔、癡三毒爲首的諸般惡、污、邪、厲、魔,方能破壞碧血丹心鐵。”只要在凡間,饕餮紋飾就是不滅的,不滅對可滅,雖然歲月長遠,但誰勝誰負,時間會證明一切。不過,那樣的虛耗,太長,我等不了。
“一派胡言!”碧血丹心鐵,什麼東西?說它是七日照世的主因,打死我都不信!如果你們師兄弟有此等寶物,這修士界早就是你們兄弟二人的天下了,哪還輪得到我們插手干涉,“小子,如果你現在認錯,我還能放你一碼,否則修要怪我不客氣!”
不過,這個修士卻沒想到更深一層,如果是那些老一輩的修士,則會懷疑邢少陽的用心,有這麼好的利器卻不使用,如果不是不能使用,而是完全能使用則不用。那麼這師兄弟圖謀的事情,絕非等閒,不可不防,不得不防,最好不要輕易得罪,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當然,這要你說的那東西確實是七日照世的主因。
“塗泥半朝,蒸漚歷瀾,時則爲土氣。天地有正氣;雨潦四集,浮動牀幾,時則爲水氣。沛乎塞蒼冥;駢肩雜遝,腥臊汗垢,時則爲人氣。上則爲日星,含和吐明庭。”顛來倒去《正氣歌》,縱使鬼神也難測!邢少陽將一首正氣歌,前前後後,上上下下翻來覆去,每一個詞,每一個字都沒有改動,只是調換了位置,不少詞句被刻意隱去。
“快念下去,快念下去!”聽完這詞句後,不論巴察爾還是隱身在幕後的修士,都說出了這句話。不過前者在心中,後者在口中;誰的心計更高,一辨就明。憑藉這短短几句詩詞,他們頓時心生感應,那一絲細微卻磅礴的能量,令人難以動彈,甚至連覬覦之心都不敢生出。那感覺,沒有錯,確實是那天的感應;既然有了這種感應,那就說明他的話可信,而且這消息絕對不能外露。
“碧血丹心鐵在誰手裡,我不能說。不過三救大晉,其實很容易破解,只要兵臨黎晨,那傢伙就一定會出手。這麼多年了,我知道他的想法,只要在同一日兵臨城下四次,晉朝就會滅亡。不過,那要沒人打攪我的興致才行。”話可不能說滿,不然這場戲就演不下去了,碧血丹心鐵也不會承認。
突然,巴察爾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這心悸的源頭,正是換了一身的紅衣的邢少陽。這股心悸非常特別,該怎麼說呢?就好像自己的命運被別人牢牢把握住一般,半點由不得自己做主。和從前穿白衣的童少鷗完全不同,就好像……等等,師弟,紅衣,難道說,他們不但是同一師門,還是胞兄胞弟的關係,其中一人爲了區別,故意着紅衣前來。沒錯,就是這樣,察達說過,童少鷗將饕餮紋飾給了他的師弟。
“哦,方纔那些詩句,是想要被碧血丹心鐵承認的人必須會的詞句。”邢少陽猶如一個抱薪救火者,慢慢引誘着修士走進自己的陷阱,“不過,你們六個人,給我出來。我和巴察爾講話,你們插嘴也就罷了,我根本不介意,但是,你們竟然也說要解決我。真是太好笑了,知道嗎?修士不能殺凡人,可是,修士能殺修士啊!”嘴角露出一抹殘忍的笑意,手中的饕餮紋飾閃着妖異的青綠色光芒,邢少陽緩緩轉過身子,“巴察爾,如果他們師門問起這幾個人的下落,就說是我——童、少、鷗,所殺。”緩緩步出大殿,而沒有像往常那樣消失。
按捺住心中所思,巴察爾硬是等到了退朝,當回到房間,發覺那位仙長已經逝去,而怎麼死的,卻完全不知道。什麼樣的東西最令人恐懼,巴察爾心中突然有了一個答案,卻並不知道是否正確——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