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凌言便回了屋子,朝着楚雲晗耳語了一番。
聞言,向來冷靜自若的楚雲晗,即便泰山崩於眼前也面不改色,此時臉上卻流露出一抹笑容,忙道:“快請他們進來。”
說罷,房門便被人打開,太醫院的所有太醫全都已經到齊,這其中也包括醫術最是精湛的陸太醫。
永南王一愣,繼而便明白了楚雲晗的意思,許是他讓底下的人進宮求見皇上,這纔派了太醫院的所有太醫親自過來爲晴兒診治。
“還請各位太醫,趕緊爲晴兒診治一番,不知她究竟是中了何毒?竟是這般奇怪的臉色。”楚雲晗忙道。
聞言,衆太醫微微行了一禮,便立即上前察看,衛芷嵐面上也不由得現出一抹焦急之色,然而心裡卻緊了緊,希望不會被這些太醫看出破綻。
幾位太醫全都上前診治,然而似乎遇到了難題般,久久沒有言語,陸太醫也一直爲着衛芷晴診脈,眉頭緊皺,似是心中在沉思,直到過了好半晌,方纔站起身,朝着楚雲晗以及永南王道:“這毒我看着倒有點像百枯草。”
語罷,楚雲晗心中一沉,這百枯草他也是聽說過的,極是尋常,但卻毒性極烈,若一旦中毒,怕是很難活命,此時他萬萬沒有想到,原本這是自己與衛芷晴的大婚之日,她卻突然中了毒,且還是如此劇毒。
楚雲晗苦笑,眸光緊盯着衛芷晴,但見她依然昏迷不醒,不由得心便涼到了骨子裡,卻仍是極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滿是希冀的眸光看向陸太醫,艱難開口道:“若中了這百枯草,晴兒可是還有救?”
陸太醫搖了搖頭,嘆道:“有救是有救,不過能不能活過來,便要看她的造化了。”
聞言,楚雲晗眸光一亮,忙道:“既是如此,還請太醫爲晴兒配藥,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儘管說便是。”
陸太醫依然眉頭緊皺,心中沉思了片刻,復又道:“這百枯草的毒性極是厲害,我能配置藥材,但這活下來的希望卻是微乎其微……”
語罷,楚雲晗臉上的笑容一僵,這陸太醫話裡話外的意思,便是衛芷晴活下來的可能性很小,說這番話,也不過是想讓自己有個心理準備。
一時間,楚雲晗心裡竟很難接受,閉了閉眼睛又睜開,眸光滿是痛苦之色,若是真的救不回來,他心心念唸的晴兒以後便會離開自己麼?她是那般美好,總是笑意盈盈,溫婉如水。
楚雲晗只要一想到衛芷晴可能永遠離他而去,心便感到絕望,自己這一生有過許多女人,卻沒有誰能夠及得上衛芷晴,如今愛了她那麼久,真心想要娶的女人,此刻卻昏迷不醒,太醫告訴他,能活下來的機率微乎其微。
似是怕楚雲晗發現自己的異樣,衛芷嵐面色悲傷,連忙道:“陸太醫,無論如何,也總要試一試,哪怕只有一絲機會也不能放棄。”
聞言,陸太醫點了點頭,便又上前細細觀察着衛芷晴的臉色。
楚雲晗竟感覺自己有些站不穩,心中滿是痛苦絕望,期盼的眸光緊盯着陸太醫的每一個動作,希望衛芷晴能夠活過來,哪怕是恨他也罷,也總好過自己喜歡了那麼久的女人離開他。
面對着這突然發生的一切,楚雲晗便感覺心被刀子狠狠剜了個窟窿,大婚之日,他特意從汴楚來到西京,便是爲了迎娶他深愛着的女子,卻發生了自己此生最不願意見到的一幕。
楚雲晗向來冷靜理智,哪怕是在衛芷晴如今命懸一線,整個人陷入昏迷時,也絲毫不影響他對整件事情的判斷,爲何衛芷晴突然中毒,且還是在兩人大婚之時中毒?
唯有一個可能,便是衛芷晴從始至終便不想嫁給自己,她擺脫不掉,便用了這個辦法來逃脫自己,楚雲晗苦笑,心痛的越發厲害,腦海裡似乎回想起了一個多月前,他臨走前曾去過一次瀾月軒。
那時候,衛芷晴正坐在大樹下撫琴,整個人似是變了般,便連琴音都越發悽婉哀怨,再不復之前的輕靈,她曾說過,不會嫁給自己;然而那時候他卻根本不以爲意,從未放在心裡,如今回想起來,衛芷晴當日的反常以及言語裡的決然,楚雲晗這才感受到,衛芷晴當時心裡的絕望。
許是在那個時候,她便已經有了準備,便是死,也不會嫁給他,因爲這一切,都是自己逼她的,也是自己曾狠狠的傷害了她,曾親手摧毀她與陸離的大婚,原以爲自己尋到了幸福,衛芷晴便會成爲他的妻,卻沒想到,到頭來,她卻以這樣決絕的方式,想要擺脫自己。
楚雲晗臉色蒼白,腦海中回憶起往事,便感覺整顆心都痛到了骨子裡,面上滿是悲痛之色。
衛芷嵐眸光瞧了楚雲晗一眼,見着他此番,不免感到心虛,但仍是故作鎮定,表現出一副很是悲傷的神色,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好時機;如今,依着楚雲晗的性子,唯有讓他徹底心死,徹底感到絕望,楚雲晗尋不到破綻,衛芷晴以後才能尋得自由,再不會與楚雲晗有任何交集。
陸太醫又細細的爲衛芷晴診治了一番,這才朝着楚雲晗與永南王道:“小姐中的百枯草,毒性極烈,我這便去開個方子,但能不能救活,這一切都得看她的命數了。”
因着之前衛桁的死,已是讓永南王大受打擊,整個人都蒼老了許多,如今衛芷晴又中了劇毒,昏迷不醒,能不能活過來還很難說,永南王面色悲痛,輕顫道:“如此,便勞煩陸太醫了。”
說罷,永南王便轉身看向其餘人,沉聲道:“你們便先退下。”
聞言,府裡幾位姨娘小姐便全都出了屋子,一時心思各異,但臉上卻全都表現出一副沉痛的模樣,也不知倒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衛芷柔捂嘴嬌笑,嘖嘖道:“這小賤蹄子,果真是沒那麼好的命,還以爲她能飛上枝頭變鳳凰,結果這連命說不定都得給丟了。”
蘇姨娘也是一臉幸災樂禍,輕笑道:“可不是嘛,這死了倒也好,省得她與衛芷嵐同一個鼻孔出氣。”
語罷,衛芷柔含笑的眸光瞧了蘇姨娘一眼,兩人便繼續往前走,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小了下去。
待衆人都退下後,屋子裡便只剩下了永南王以及蘭姨娘,還有衛芷嵐與楚雲晗,永南王未發一言,繼續待了一會兒,似是還有事,便離開了。
倒是蘭姨娘,因着衛芷晴身中劇毒,便連臉色也變得青紫一片,整個人看上去極是駭人,便感覺心涼透了,用帕子捂着嘴嗚嗚咽咽的大聲哭了起來,心中很是悲痛。
方纔陸太醫所說的一番話,她自是也聽到了,再瞧着如今衛芷晴這般模樣,便再也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面上滿是淚水,便是聽着這樣肝腸寸斷的哭聲,便讓人聞之傷心。
衛芷嵐走近,擡手輕輕摟了摟蘭姨娘,柔聲道:“蘭姨娘,您別太擔心,姐姐定然是不會有事的。”
這番話衛芷嵐倒是沒有說假,衛芷晴的確能活,如今中毒不過是表象而已,但此時她卻不能將這其中一切緣由,給蘭姨娘解釋,若是她一旦知曉實情,定然瞞不過楚雲晗的眼睛。
聞言,蘭姨娘搖了搖頭,心中很是悲涼,落淚道:“晴兒如今昏迷不醒,方纔連太醫也說了,能不能活下來還得看她的命數,若她真有個三長兩短,可讓我如何能活?”
衛芷嵐一時無話,沉默了半晌,方纔輕言安慰道:“姐姐一定會醒過來的,她這麼善良的人,是不會有事的,我相信她,蘭姨娘,您也要相信她。”
蘭姨娘眼裡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因着心中太過悲痛,險些幾次,竟差點暈厥了過去。
衛芷嵐心中一驚,怕她真因着傷心過度而出了什麼事,便立刻讓丫鬟將她扶了回去,也總比如今在這面對着衛芷晴的生死讓她感到心痛。
待蘭姨娘走了之後,屋子裡頓時便只剩下了衛芷嵐與楚雲晗兩人,自方纔太醫離開之後,楚雲晗便未發一言,沉痛的眸光始終一眨不眨的盯着昏迷不醒的衛芷晴;他靜靜坐於衛芷晴身側,擡手輕輕撫摸着她溫婉的容顏,然而即便楚雲晗如何冷靜,但眸光觸及她青黑的臉色之時,心便狠狠抽痛。
衛芷嵐眸光定定凝視着楚雲晗,極是平靜的語氣道:“當初姐姐不願意嫁給你,但你卻執意要娶她,如今這便是你想要看到的麼?”
即便是如此平靜的語氣,但衛芷嵐說話的時候,爲了不讓楚雲晗發現端倪,也落了兩行清淚,極是悽楚。
聞言,楚雲晗面色一痛,似有刀子狠狠扎進了他的心窩,衛芷嵐此番話無疑是最尖銳的利器,刺得他硬生生疼,原以爲大婚之後,自己便可以永遠擁有衛芷晴,卻沒想到她最終卻以這種方式擺脫他。
即便楚雲晗極力剋制自己不要去想,但大腦卻不受控制,想起衛芷晴溫婉淺笑的容顏,再看着她如今氣息微弱,似乎隨時都要離去般,楚雲晗便感覺心裡極是痛苦絕望,便連呼吸都感到很是困難。
衛芷嵐冷淡的眸光瞧了楚雲晗一眼,繼而視線看向衛芷晴,語帶哽咽的道:“楚雲晗,你若是當初放棄了姐姐,沒有強迫她與你大婚,如今是不是姐姐好好端端的活着?”
語罷,楚雲晗身軀一僵,便連臉色也越發蒼白,微微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向來深不可測的眸子隱含着濃濃的痛苦,卻仍是悲傷一笑,自欺欺人道:“晴兒是愛我的,即便我逼她,也是願意嫁給我的。”
“是麼?”衛芷嵐似有些嘲諷的勾了勾嘴角,心知只有讓楚雲晗徹底心如死灰,他纔會將衛芷晴真正放下,便冷聲道:“楚雲晗,你何必欺騙自己?依着你如此精明的性子,難道還看不出來姐姐爲何中毒麼?這一切都怨你,是你將她逼得太緊,若不是你阻止了姐姐與陸離的大婚,又傷了她的心,非逼得姐姐嫁給你,讓她感到絕望,姐姐又何至於服毒?”
聞言,楚雲晗臉色煞白,似是仍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搖頭道:“不會的,晴兒不會這麼做,我不相信……”
衛芷嵐嘲諷一笑,又道:“爲何你明明給不了她幸福,卻非要如此逼她?姐姐性子溫婉柔弱,若非被你逼到了絕境,又怎會如此?楚雲晗,難道這便是你對她的愛麼?如今,你的愛早便成了一把重重的枷鎖,將姐姐困於其中,也困死了你自己,姐姐無法擺脫,這才生了死志。”
楚雲晗悽然一笑,大手顫抖着撫摸着衛芷晴溫婉的眉眼,眸光滿是痛楚,對於衛芷嵐說的話,他即便不願意相信,也不得不相信,原來他的愛早便成了一把重重的枷鎖麼?將兩個人都牢牢困於其中,傷透了衛芷晴的心,也讓自己感到絕望。
瞧着楚雲晗如此悲痛的神色,衛芷嵐竟有些於心不忍,但又知道自己這番話便如最尖利的劍,狠狠的刺傷了他,然而卻又不得不說,眸光深深的瞧了楚雲晗一眼,衛芷嵐便轉身出了房間,回了沁雪閣。
如今,太醫診出衛芷晴是中了百枯草這種劇毒,但只有衛芷嵐知曉,這一切不過是表象,爲了掩人耳目而已,衛芷晴並非中毒,不過是爲了阻止這場大婚,暗地裡使了些手段而已。
大婚之前,衛芷嵐曾特意去過景王府,趙胤便給過她能讓人假死的藥丸,只要衛芷晴服了這種藥,便會臉色青黑泛紫,呼吸也會漸漸微弱,整個過程持續七天,直到氣息全無,便能僞造假死的表象。
這整個過程,無論服什麼藥都不會有任何起色,七日之內,也會昏迷不醒,等到沒有絲毫生還的跡象,到時候衛芷晴下葬之時,趙胤便會找一具與衛芷晴身形極是相似的女子易容,再將真正的衛芷晴從永南王府換掉。
這種能讓人假死的藥丸,一旦服下,便很難被人發現其中端倪,即便方纔太醫院所有太醫都已到齊,尤其是醫術最爲精湛的陸太醫也沒有發現絲毫破綻,便知這藥其中的厲害之處了。
因着衛芷晴懷有身孕,衛芷嵐不放心之餘,還特意問了趙胤,幸得這藥丸能讓人假死,但卻對身體沒有損害,即便是有了身子,也不會傷及;但衛芷嵐此時心中卻不免感到擔憂,即便這能讓人假死的藥丸,不會傷及衛芷晴的身子,但她如今因着有了中毒的跡象,這陸太醫開了方子,爲了救治衛芷晴,定然會讓她喝藥。
若真是如此,這腹中胎兒因着受了藥效,怕是會殃及,思及此,衛芷嵐心不由得緊了緊,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衛芷晴將這藥喝進去。
心中沉思了片刻,衛芷嵐便又立即去了瀾月軒,幸得陸太醫還沒離開,將方纔開好的方子,給了下人去取藥材。
衛芷嵐見此,不由得鬆了口氣,便笑着走近,輕聲道:“陸太醫。”
聞言,陸太醫擡頭,便見衛芷嵐正緩步走來,淡淡笑道:“芷嵐小姐可是有事麼?”
衛芷嵐微笑頷首,繼而頓了頓,似是有些不好意的道:“倒是有點事想要麻煩陸太醫。”
語罷,陸太醫笑了笑,很是溫和的道:“芷嵐小姐若有事不妨直說,但凡我能幫得上忙,定會盡一番心力。”
這陸太醫雖不在朝堂,但卻是個心思深沉的,自是知道如今朝堂已是分化成了兩派,一派以丞相沈愈以及軍機大臣胡大人爲首,極力扶持景王,因此朝堂之上已有大半官員乃景王所用;另一派則以少數大臣仍然支持太子趙煜,但太子近段時日,行事作風比之以往越發荒誕,怕是廢太子趨勢時日不遠。
然而這永南王府的芷嵐小姐,又是景王心儀的女子,若是皇上一旦廢了太子,冊封景王爲新任太子,這以後站在自己面前的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后,思及此,陸太醫便對衛芷嵐越發和顏悅色了三分。
衛芷嵐淡淡一笑,自是明白這陸太醫心裡在想些什麼,輕聲道:“陸太醫,你應是知曉,我自小便有體弱這毛病,所以常年便不曾出府,尤其是近段時日,身子更是不大好,你可給我開個方子,用些藥材補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