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大霧,街上行人顯得少了些,可也正好,本來小六子趕車就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快了會不小心撞到人了。
到了城南武家之時,比着預計的時辰要約略晚了一些,只因着他們出發早,這時候上門拜訪倒不顯得失禮。
豈料到了武家門前,卻是見得已經停了數輛馬車,自門口一直排出去好遠,良辰的馬車便是沒法過去,只得遠遠停在了後頭。
小六子皺了眉頭停下車,花錚便是當先跳了下去,示意小六子留着別動,她走過去問問是怎麼回事。
不多時,花錚也皺着眉頭回頭了:“小姐,門房說是武家老爺子身子不舒服,武家請了好些個大夫上門來。”
“喔?”良辰挑開簾子朝前頭看去,若是爲了做給她看,還不必大張旗鼓召了這麼多人吧?
只是哪就這般巧,江左等人探來的消息,可是不曾聽得武家老爺子有什麼頑症需要請這許多大夫。
“小姐,咱們還進去嗎?這武家可是故意要咱們知難而退?”花錚皺着眉頭,顯見得是與她有同樣的懷疑。
“爲何不去?咱們先頭遞了帖子,武家也一直不曾派人來說要改了時候,大老遠過來,即便是生病,也要進去探望纔是。”良辰笑了笑,卻是徑自跳下了馬車,開口說道。
花錚明白小姐的意思,只是還有些擔憂,便是小聲道:“早知道叫上寶少爺一起來了,那武家老爺子若是不曾生病,寶少爺必定一眼就看出來,若是果真病了,寶少爺出馬,他們還不感恩戴德?”
良辰失笑。如今這幾個丫頭被元寶給帶的,對用毒醫術比先前可是用心了不少,只是她卻覺得未必有那個必要,便是笑着眨了眨眼道:“將咱們備好的禮取出來,走吧,或者你家辰少爺我出馬也能令老爺子藥到病除也未可知?”
被良辰的樣子感染,幾人也都笑了,花錚花鎔便是去馬車裡將備好的禮取出來,雙手捧着跟在良辰身後,主僕幾人便是朝着大門走去。
門房小廝方纔見過了花錚。這會兒見得她隨着主子一同過來,便是跑了出來,態度恭謹地問道:“不知這位公子是……”
良辰笑笑。語氣溫和地道:“我們送過帖子來,在下名喚蕭九。”
“蕭公子請稍等,小的這就進去爲您通傳。”門房見得良辰幾人衣飾舉止都不似尋常人,加之言明送過拜帖,趕忙喚過一旁的另一個小廝招呼着。自個兒進去告知家中老爺。
良辰等人便是被迎進門房一處佈置得甚是古樸的屋子坐着稍等,不多時便是有個中年男子腳步匆匆地進來,見得良辰便是不住致歉:“蕭公子久等了,在下武城啓,家父身子抱恙,本以爲不過小事。便是連我們也都瞞着,誰料今兒個早上竟是瞧着嚴重了,這才請了大夫上門。因着府中忙亂,我等失了禮數,還望見諒纔是。”
“武伯伯客氣,晚輩不過是聽得祖父說起從前與老爺子相交,如今路過兗州。自是要來拜訪,是晚輩打擾了。也未曾料到會如此。只是身爲晚輩,雖不好在這時候打擾,卻也想要盡一份心,晚輩算得粗通醫理,若是不嫌棄,可否方便過去探望老爺子?”良辰說得極爲客氣,語氣不疾不徐,好似今日拜訪因着這事便是自然而然換成了探病一般。
良辰口中說着無妨,實則不着痕跡地打量着對方神色,見得武城啓臉上急切不似作僞,眉宇間滿滿都是擔憂,且許是因着太過着急,如今人都顯得有些憔悴。
“果真?那便有勞蕭公子了,若果真能治好家父的病,蕭公子的恩情我武家自是不會忘的。”武城啓一聽頓時喜形於色,便是雙眼含着希望地看着良辰。
原本若是個少年人這般說,武城啓是不會放在心上的,又兼之這少年公子雖是遞了帖子過來的,雖不知近年來已經不見外客的父親怎麼會突然應了這拜訪,可臨到上門又說會醫術,怎麼想都不能叫人相信。
可如今卻不是尋常時候,家中爲着老父的病,上下已經都是忙成一團了,偏生滿城的名醫幾乎都請來了,卻是根本束手無策,人來了一個又一個,可根本沒有見效的機會,老父不信這些大夫,根本不叫他們靠近,任憑他們說破了天去也沒用。
如今只盼來個什麼大夫,只要能叫肯服藥,他都願意一試,更何況這人還是老爺子允了要見的,雖看着委實年少,可到底該是有不同的,少年神醫他也是見過的。
只可惜他着實想錯了,少年神醫是有,只是那神醫如今正呆在客棧裡頭細心爲花錦調整方子,眼前這個還實在稱不上是神醫。
良辰含笑道:“武伯伯客氣了,能爲老爺子盡力是晚輩的榮幸,只晚輩能力有限,惟願盡力而已,相信家中祖父也希望如此。”
她看得出這武城啓對父親的病是真的擔憂,看人要看眼睛,他眼中的關切讓人無法忽視,良辰不由暗笑,怪道老爺子這般年紀,卻仍是爲着家人殫精竭慮,有這樣重親情的家人,誰都會很是珍惜的。
至於說祖父與武家老爺子相識?相互聽過彼此名號該是有的,可相識卻是良辰隨口說的,不然怎麼瞞過這些現在看來還一無所知的武家人。
只是良辰覺得奇怪,這武城啓是武家現任當家人,可瞧着他對自個兒的來訪,好似真的不知道到底是爲何而來,莫不是老爺子連他都瞞着?
“哪裡的話,蕭公子願意幫忙我武家已經感激不盡,蕭公子快請。”因着擔憂父親病情,武城啓也不再拖着寒暄,便是歉意一笑,隨後急忙在前頭引着良辰等人進去。
一路被引着進了老爺子的“正德院”,正見得迎面幾個花白了鬍子的老大夫無奈地搖着頭出來,顯然也都是被老爺子不相信的。
良辰失笑,這些老大夫該是有真本事的,只不知這武老爺子到底是得了什麼病,卻是這麼些個人都束手無策?
出來的大夫及院子裡頭的下人見得武城啓都見禮,隨後有些好奇地看向良辰主僕幾人。
武城啓朝着良辰拱了拱手,請她稍等後便是掀了簾子進去,隨後很快就出來:“蕭公子,家父有請。”
院子裡頭還不曾離開的大夫們頓時驚了,武老爺子連裡屋的門都不讓他們進,怎麼就讓這麼個小公子進去了,瞧着樣子也不似大夫,更不會是什麼神醫纔是,隻身上倒是依稀聞得出一些藥香就是了。
良辰含笑,對那些好奇的懷疑的諷刺的眼光視而不見,步態從容地跟着武城啓進門。
屋子裡頭圍了不少武家的親眷,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呼呼啦啦塞滿了半個屋子,見得良辰進來,忙分開來讓路,畢竟這是老爺子說了要見的人。
其實良辰進來一打眼,便是見得這老爺子不像是重病之人,可確實人顯得憔悴不堪,思及今日武家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便是大略心裡有數了。
她治病救人雖比着元寶差得還遠,可師父說過她在某些方面有些奇異的悟性,或者說是本能,比如能判定人生死,當然,也不過是在極少的時候罷了,便如如今看見武老爺子不過是有些虛弱之時。
可她自個兒知道不成,這一屋子的人還都眼巴巴地瞧着她,良辰只得告罪一聲,上前坐了,手一搭,開始給老爺子診脈。
半晌,良辰收回了手,閉目沉思,武家人也都惴惴不安地看着她,誰叫這是唯一一個被老爺子允許接近的大夫,如今只能等着聽她是如何說的了。
良辰對那些眼光視而不見,沉吟片刻,便是開口說道:“老爺子,你這病症,不知可否單獨與你講講?”
衆人對良辰突兀提出這一要求都是非常不解,武家老三性子急,正想開口拒絕,就見老爺子手一揮:“你們先都下去吧。”
一衆子孫見老爺子發話,知道不得抗拒,老爺子這脾氣向來是說一不二的,這纔有些不情願地下去了。
良辰自不管那些,她本來就是爲了找武老爺子而來,有那許多的閒雜人等,自是不好說話的,是以有老爺子在,誰都得聽話。
待人都出去,良辰便也收起那嚴肅的神色,兀自在一旁坐了下來,輕笑着說道:“武老爺子,恕蕭九冒昧,素聞老爺子頗通醫術,不知可是真的?”
武老爺子聞言便是笑了,自嘲道:“老夫算略有涉及,可正所謂醫者不自醫,這不正求教小友了。”
老爺子倒也痛快,知道良辰這是話裡有話,便是也不曾藏着掖着,順着良辰的話說道。
良辰笑了,既然老爺子有這態度就好,便是笑着說道:“不瞞老爺子,若說通及醫理,我便不如隨行的師弟,可在下以爲,瞧着老爺子這病怕也還不需要請名醫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