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周太妃冷聲道:“請各位大臣先回去,哀家遲些一定給各位一個合理的答覆。”
“臣等請太妃娘娘現在就給一個合理的答覆。”月恨水不依不饒,“微臣以爲,衆位大臣跟微臣的想法也是一樣的。”
他身後的幾位大臣面面相覷,這多少有點逼宮的架勢了,但是隨即,他們眼中又多了幾分堅定之色。
反正這麼多人在,不差他們一個,法不責衆,逼也就逼了!
想到這裡,幾個大臣各自點點頭,齊聲道:“臣等請求皇上,太妃娘娘立刻給答覆!”
……
這次輪到武帝和周太妃訝然了,武帝甚至看着周太妃道:“你到底跟他們說了什麼?”
“哀家不過就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宣佈,餘揚便自告奮勇去傳懿旨。”周太妃小聲回答。
餘揚!
武帝眯起眼睛,看着北宮馥,又看看月恨水,他一直知道這二人感情很好,而且餘揚還是北宮馥推薦給他的,難道這二人,早就連成一線了?
可是餘揚不是北宮馥從軍營中選出來的嗎,他可是親眼看到的,據說當時餘揚在軍中也已經服役幾個月了,表現良好,纔會被送來徵選。
他們是之前就聯繫好的,還是後來纔在一起的?
武帝很清楚,餘揚是個真實的男人,平時寡言少語,所以看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聰明人。
但總的來說,不管給他什麼任務,他都能完成,從來不會留下任何後遺症。
這一點,一直是他欣賞這個下屬的原因。
但是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個餘揚,不止能幹,而且聰明。
這個世上,懂得藏拙的人,其實是最聰明的。
文武百官就這樣跪着,彷彿願意陪着他跪到天荒地老,不死不休。
這個餘揚,到底給他們吃了什麼迷.藥,竟然聽話至此?
想到這裡的時候,武帝只覺得體內一陣氣血翻騰。
剛纔北宮馥那一下,讓他受了很重的內傷,又沒有及時調理,此刻幾乎要失去全身的力氣。
北宮馥看到這裡,走上前道:“皇上,你若肯下一道詔書給我,我可幫你結了這次危機。”
果然是他們連成了一線搞出的事情!
武帝瞪了她一眼,心知肚明,但是他若再跟百官們糾纏下去,他必定會吐血身亡。
也許他可以不要江上要美人,但如果因此喪命,那不是江山美人兩空?
“你要什麼詔書?”雖然心裡已經在吐血了,武帝終究還是問出了口。
北宮馥輕笑:“我要一道空白詔書。”
“空白詔書?”武帝睜大眼,既然是空白的,那她寫他將皇位傳給她都行了?
“皇上,不可!”周太妃趕緊拒絕。
沒想到武帝卻笑起來,他知道北宮馥並不在乎他的江山,她要的,是他放她走。
一道空白詔書在手,不管是她要救她大哥,還是要讓自己自由,都完全可以做到了。
“好,朕給你!”武帝苦笑一聲,這一仗,他敗得確實有些狼狽。
但北宮馥,你只要今生今世還在人世間,總有辦法讓你再次來到我身邊!
想到這裡,武帝抿嘴一笑,起身,到後堂準備好一封聖旨,蓋上私章和玉璽,遞給北宮馥。
北宮馥抿嘴而笑,緩緩走上朝堂,對月恨水展顏一笑:“其實,今日皇上要宣佈的事情是,下官乃是異釵而扮,只爲找出當日殺害我的兇手。”
此話一出,舉衆譁然。
月恨水知道事情已經解決,不由問道:“不知護國侯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犯下這欺君之罪?”
“當年有人追殺我,至我墮崖而亡,還矇蔽聖上多年,爲此,我雖爲一介女子,也要戳穿她的陰謀。”
北宮馥說着,已經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來。
立刻有人認出了她:“慧敏郡主,不是已經死了嗎?”
“不錯,我大難不死,一定要指證那個殺害我的兇手。”北宮馥大義凌然地道,“那個兇手,就是皇上身邊的丫鬟妙君!”
“是妙君啊!”
“是啊,看不出來啊。”
有人議論紛紛,不過很快有人想起當初北宮馥在帝京城掀起的風浪。
似乎那一年所有的皇子都對她有意思,她此刻女扮男裝而來,是找一個女子復仇。
難道……是爭風吃醋?
“妙君暗戀皇上多年,跟太妃娘娘感情亦好,見我與皇上親近,便以爲我要奪走她的地位,所以對我痛下殺手。”
北宮馥說着半真半假的話,轉頭看向周太妃:“太妃娘娘,這件事,你應該也十分清楚。一個丫鬟,敢對一位郡主下毒手,如果背後沒有人撐腰,恐怕怎麼都不敢吧?”
她不能戳穿妙君的身份,畢竟是紫霞山的人,也算給掌門師伯留點面子。
還有一點就是,帝王保鏢,一直都算是紫霞山和帝王之間不外傳的秘密。
雖然坊間也有傳聞,但畢竟都未經證實,所以這個秘密,自然需要長久地保存下去。
衆位大臣的目光全部投向周太妃,北宮馥微笑地看着她。
她只有兩個選擇。
一,拿出先帝遺詔,廢掉兒子,垂簾聽政!
二,應承下來,永留憶雲殿當做懲罰,保全兒子的帝位,從此不再過問政事。
這兩種選擇,到最後全部都是兩敗俱傷,得益的那個人只能是北宮馥。
如今她已經公開了身份,君娶臣是不可能的。
周太妃深吸了一口氣,看了武帝一眼。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於是她最後還是做了一個決定。
“慧敏郡主,你看着哀家,是想告訴衆位愛卿哀家就是那個幕後黑手嗎?”
北宮馥輕笑:“臣女從未如此說過,太妃娘娘若是要這麼以爲,那臣女也無可奈何。”
她說得不卑不亢,但看周太妃的模樣,不承認也不否認,很多大臣們心中就已經有了答案。
一個高高在上的人,何必擺出這麼*的態度?
周太妃沉默了,她的沉默幾乎等於是默認。
但上位者就是如此,你不說,又沒有證據,就無法定你的罪。
但是你的威嚴,就已經不見了。
威嚴消失之後,就容易政令不暢。
更何況,這一次召集羣臣頗有戲弄之意,若不是北宮馥主動出來說明,羣臣便要無端端進宮,再無端端被驅逐。
而武帝,則可以名正言順將一切罪過推到周太妃身上,重新樹立自己的威信。
就這點而言,北宮馥等於變相幫了武帝。
“臣女犯了欺君之罪,若皇上要治罪,臣女雖死無憾。”北宮馥跪了下來,看着武帝。
武帝看着她,心中一嘆。
她是認定自己不忍心真的殺了她,所以他閉上眼睛,良久之後才緩緩睜開:“北宮馥,你是認定朕不會殺你是嗎?”
“臣女從不敢如此認爲。”
武帝冷笑一聲:“來人,將北宮馥推出午門斬首示衆!”
立刻有侍衛如狼似虎地走了過來,北宮馥竟然也不反抗,起身道:“我自己會走!”
說着,轉身便往宮門外走去。
武帝盯着她的身影,慢慢走遠,終於忍不住叫了一聲:“慢着!”
北宮馥轉頭看着他:“皇上還有什麼話要對臣女說?”
“你爲什麼……不用剛纔那件東西?”武帝盯着她,眼中頗有些不解。
拿道空白的聖旨,此刻完全可以用來救她的性命,可她爲什麼不用?
“那道聖旨我自然有其他用途,此事不用皇上操心了。”
說罷,她轉身看着那兩名侍衛:“帶路吧!”
一名女子,對待死亡如此輕鬆,令人不由有些意外。“等等!”武帝又叫住她。
北宮馥微笑轉頭:“皇上不會是捨不得殺臣女吧,要知道,君無戲言!”
月恨水也跪了下來:“皇上,君無戲言!”
文武百官也開始磕頭:“皇上,此事有一就有二,決不能開此先河。”
“牝雞司晨,乃是國家不祥之象徵,還請皇上三思!”
“處死這個敗壞朝綱女子!”
大臣們你一句我一句,北宮馥一臉譏笑看着武帝,彷彿在說:皇上,我就算準你不捨得殺我,就算你不殺我,你也得不到我!
武帝忽然覺得心頭一股無名火升了起來,心中彷彿有個人在不停地對他說:你得不到她,就要毀掉她,毀掉他!!
她頓時感覺怒火中燒,竟毫不猶豫地下令:“帶她出去,斬立決!”
周太妃有些遲疑地看了他一眼,沒想過兒子竟然會如此決絕。
隨即,她又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如果兒子下定決心殺這個女人倒是好事,至少不會再受她左右情緒,他的江山,也會做得更加平平穩穩。
所以,她鬆口氣,即使將來她需要在憶雲殿度過餘生,也值得了。
北宮馥被帶了出去,很多年之後,大潤的百姓還記得那一日,陰雲密佈,卻有萬丈金光照射下來,落在受刑臺上那個女子身上。
劊子手在大刀上噴了酒,便狠狠往北宮馥脖子上砍了下去。
可惜了一位絕世美人兒,就這樣香消玉殞。
當北宮馥的頭顱被送上政和殿的時候,武帝才忽然感覺自己剛纔好像被什麼驅使一樣做了不該做的決定。
然而北宮馥的頭就那樣鮮血淋漓地擺在托盤之上,這讓他體內忽然一陣氣血翻騰,一口鮮血噴到了地上。
百官們頓時慌了神,宮女太監忙着過來攙扶皇上,大殿上頓時亂作一團。
沒有人注意到大將軍餘揚慢慢退了出去,從那天之後,再沒有人見過大將軍餘揚,自那日之後,便掛冠而去。
周太妃果然長住憶雲殿,從此不再管世事。
妙君自那日之後據說回紫霞山休養,從此也沒見下山,武帝只對外宣稱是已經處死了。
北宮馥被處死之後,武帝大病了一場,病好之後,變得喜怒無常,文武百官都完全猜不到他的心思,讓人畏懼。
北宮馥被處死後大約一個月,大潤歌舞昇平,似乎一切都恢復了常態。
此刻,一名婦人走在一條小巷之中,看她表情慼慼,衣着也算樸素。
她往前走了幾步,旁邊沒有其他人,只有中間靠牆站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背對着她,一動不動,卻正好擋住了她的路。
想往旁邊走走,但女子卻移動了幾步,正好擋住她,她往左,女子就往左,她往右女子就往右。
終於,婦人嘆了口氣:“姑娘,麻煩你讓一下路。”
“我爲什麼要讓路?”女子緩緩轉過身,笑顏如花,“蔡姨娘,你說呢?”
“啊!”婦人大叫一聲,一下坐到了地上。
原來她就是被北宮家趕出府的蔡姨娘,此刻見到眼前的女子,臉色慘白,一邊慘叫:“鬼,鬼啊!”
她叫了一聲,直接昏死了過去。
女子嘆口氣:“唉,真是太簡單了,連迷香都省了。”
說着,她一把拎起蔡姨娘身體,她的身後,走出一名男子,一身素色的衣衫,摟住她的肩道:“這種體力活,怎麼能讓你幹?”
說着,他用袋子將蔡姨娘一裝,一拎就走。
兩個人都是直接上了屋頂走的,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就之後,紅葉醫館,遊紅葉迎接了他們的到來。
“成了嗎?”
“放心吧,我跟師父出馬,連皇上都騙了,還能拐不到一個婦人?”
原來這兩人居然是北宮馥和月恨水,而北宮馥竟是沒有死。
在他們身後,跟了一個女子,穿着黑色的斗篷,幾乎遮住整個身子和臉。
“晴紅,這個女人,就交給你處理了。”北宮馥看着那黑色斗篷的女人,輕笑。
女人解開斗篷,露出一張俏麗的臉龐,竟然是已死了許久的晴紅。
蔡姨娘被冷水潑醒,醒來卻看到一堆“死人”。
“莫非,我到了陰司?”她有些不明白,看看萬里無雲的天空,莫非這陰曹地府,跟人間一般模樣?
“夫人,你還記得葉家嗎?”晴紅搬了把凳子坐在她面前,輕柔地問。
蔡姨娘愣了一下,有些不解:“葉家?”
“十年前,爲了讓你的弟弟高升,陷害葉家滿門抄斬,從而給你弟弟創造了一個政績,可還記得嗎?”
蔡姨娘這纔想了起來:“葉家人都下了地府,你們……不,我不怕,既然已經做了,你們葉家人統統都來吧,我不怕!”
她色厲內荏地叫起來,但明明臉色嚇得毫無血色。
晴紅輕笑:“讓你失望了,你沒有死,所以,我當然也沒有死,如果有可能,我真的想找葉家上下三十六口的冤魂來給你看看,只可惜,我沒有這個能力。”
蔡姨娘愣了一下:“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你斷的氣。”
“你也看到我被砍頭了,是麼?”北宮馥走到晴紅身邊,“但是很明顯,我也沒有死。”
蔡姨娘鎮定了一下心神,想了想她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所以有些疑惑地問道:“你們……都沒死?”
“晴紅是吃了我的假死藥,當年連端王都騙過,以爲先皇真的死了,晴紅吃了,你當然分辨不出來。”北宮馥很好心地答疑解惑。
“那你呢?”蔡姨娘看着她。
“我在紫霞山練的玄術,一個幻像,加上我用實物做出來的頭,當然可以騙過天下人。”
蔡姨娘聲音有些發抖:“你們想做什麼?”
“不是我想做什麼,是晴紅想做什麼。”北宮馥輕笑,“我已經將你全部交給她發落了。”
晴紅看她一眼:“我要她爲葉家三十六口償命,可惜她沒有三十六條命,不過她有三十六塊肉!”
她說完這句的時候,雙眼泛紅,帶着幾分嗜血的味道:“你知道一個才十歲的女孩就被定爲官妓,這麼多年,我到底是怎麼過來的嗎?*時時刻刻要我接客,我幾近辛苦才保下清白之身,爲了復仇,我委身仇敵,爲的就是有一天手刃仇敵。”
她說到到這裡,手中的匕首已經出鞘,看着蔡姨娘,眼神冰冷:“這是你作惡多端的下場!”
說着,她一刀剜過她手臂上的一大塊肉,痛得蔡姨娘哭爹喊娘地叫了起來。
晴紅毫不猶豫地在另外一邊手臂又是一刀,剜出第二塊肉,蔡姨娘只想着逃跑,事實上,她也沒有被縛,可以在院子裡自由走動。
晴紅也沒有攔她,只是看着她爬出幾步,地上拖出了長長的血痕,她走前兩步,白色的衣裙沾了紅色的血漬。
她今日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衫,頭上戴着白花,是爲了葉家人戴孝。
她蹲下身子,步步緊逼,一刀扎到了她的大腿之上。
“啊!”蔡姨娘慘叫起來,已經爬到了牆角,不再有地方逃。
晴紅不再猶豫,一刀接着一刀,口中一不停地數着:“三,四,五……三十,三十一……三十六!”
不多也不少,一共三十六刀,爲葉家滿門報仇。
最後一刀,晴紅對着她的脖子,手起刀落,蔡姨娘已經斷了氣。
北宮馥和月恨水只在一旁看着,這是他們答應給晴紅的酬勞,所以並不在意她如何處理。
“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我們也該走了。”北宮馥看着蔡姨娘的屍體,語氣清淡。
“你不想再見一個人嗎?”月恨水太過了解她。
北宮馥深吸口氣:“其實,若想見,早就見了,若讓他們覺得我死了,也是好事。”
月恨水笑笑,並不答話,只是對紅葉道:“這裡,要麻煩是打掃了。”
北宮馥看着晴紅:“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晴紅笑道:“帝京我是待不下去了,嫁人也不適合,不過爲了葉家人,我總會好好活下去的,小姐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