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華在香籮苑中玩兒了半天,終於等到了有人來喊她,到了擎蒼院中,就看見柳氏和言修坐在廳裡,龔姨娘紅着眼睛,一邊擦眼淚,一邊走了出去,和言昭華正好對面碰上,龔姨娘看了言昭華一眼,便往旁邊讓了讓,她能在後院中這麼多年沒被柳氏幹掉,做事小心,不留把柄也算是一個優點,在謝國章的那麼多姨娘當中,她也算比較得寵的,可是表面上卻沒有給人抓住任何不恭敬的把柄,對誰都很謙讓的樣子。
言昭華看了她一眼,在她讓出的路上與她擦肩而過,目不斜視的就走入了廳內。
柳氏和言修的臉色都不是太好,言修臉色越發蒼白,似乎又牽動了傷口,坐在下首陷入沉思,看他這個表情,言昭華似乎有預感,謝氏這件事定然沒有她想象中那麼順利,走到柳氏身邊,被柳氏拉着坐下,說道:
“你家太太那件事,可能沒法交給順天府去做了,兩家顏面是小,但背後還夾雜着太多道不清,說不明的關係網,休妻也只能暫緩,不過我和你父親都主張讓你家太太到豫州的莊子裡去休養,反正她近來身子不是很好,正好可以去那裡養病,外界聽起來也不會有什麼不好影響,最多是問兩句,應付過去也就成了,你看這樣的處置,還滿意嗎?”
言昭華鬆了一口氣,她多怕柳氏和她說謝氏不僅休不了,還要繼續回長寧候府做太太,那她這段日子就等於是白忙活了,不僅沒處置到謝氏,還給自己埋下了一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劈到她的雷,如今聽來,幸好不是那樣,只要謝氏不回言家,隨便她去哪個莊子裡靜養,言昭華都沒有意見。
“但憑外祖父,外祖母和爹爹做主。”言昭華由衷的謝天謝地謝柳氏,她能這樣順利的將謝氏這個硬釘子拔掉,柳氏的幫助是最關鍵的,很多事情,如果柳氏不相信,那麼言昭華根本就做不成。
柳氏見言昭華並沒有對這個結果哭鬧,心中甚慰,更加覺得這孩子識大體,越發心疼,摸着她順滑的烏髮,一隻手在她的後背輕拍,表示安慰。
言昭華覺得鼻頭有些發酸,柳氏和顧氏的懷抱都讓她覺得很溫暖,這種溫暖似乎很陌生,卻又讓她感覺非常舒適。
言修扶着椅子站起來,對言昭華說道:
“事情處理完了,她過兩天就會出發去豫州,你回去大度些,別理會她的叫囂便是了,聽到什麼,只當沒聽到。”
言昭華見言修起身了,她也從柳氏的懷中坐直了身子,似乎有些貪戀這種溫暖,卻知道此時不合時宜,對言修回道:“是,我知道了。”
謝氏要被送去豫州的莊子裡,這兩日在府中定然不會消停,言修也是提早和言昭華打了招呼,免得到時候猛地聽見一些污言穢語而吃驚。
柳氏見言修對言昭華是真的疼愛,連這些小細節都能在意到,心中對他的不滿才稍稍的緩解一番,言修要走,言昭華和柳氏告別,柳氏挽留:
“這兩日要不就住在這裡吧,等她去了豫州,你再回去也不遲。”
言修不說話,對柳氏的挽留不置可否,完全一副等言昭華自己做決定的樣子,言昭華想了想之後,對柳氏說道:“還是不了,太太要走,我總要相送的。還要回去給她準備一些常用的藥材,豫州那邊不比京城,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言昭華知道柳氏不滿謝氏不被休棄這件事,用她自己的方式對柳氏安慰,柳氏哪裡會聽不出來,忍不住嗤笑了一聲,點了點言昭華的鼻頭,說道:“回去吧。過兩日我再接你過來小住。”
桂嬤嬤親自送言昭華到大門口,言修先上了馬車,言昭華跟桂嬤嬤道謝之後,也爬上了車,夕陽之下,一輛馬車往西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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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公府後院,範文超正拿一根竹籤子逗籠子裡的鸚鵡哥,盼着它能出個聲兒,給了樂子,可這紅嘴綠鶯歌愣是高傲的很,不僅一聲不乏,還似乎對範文超很看不上眼的樣子,連他給的東西都不屑一顧的樣子。
範文超在這鳥兒身上憋了些氣,回頭看見某人躺在搖椅上閉目養神的閒適模樣,心裡就來氣,走過去故意撞了他腿一下,裴宣才緩緩的睜開了雙眼,範文超瞧着他這模樣,心中不住的惋惜犯嘀咕,這容貌,要是生做女子,他一定想盡一切辦法給弄進自己的後院兒藏起來,可偏就這顛倒衆生的樣子,生錯了性別,成了男兒身,美則美矣,可味道就不對了,更別說,還投了這麼一個兇殘的靈魂在這軀殼裡,簡直暴殄天物啊。
點漆般的瞳眸瞥向了範文超,範文超立刻就滿臉堆起了笑容,賠笑道:“喲,不好意思,撞着了。”
裴宣不和他計較,美目顧盼,橫了一眼,沙啞着聲音問道:“什麼時辰了?”
這妖孽的模樣,要是被京城裡的閨閣千金,大家閨秀們瞧見,一個個的還不知道要怎麼瘋狂呢,他要有這人的容貌,非要娶一百零八個小妾在房裡,可這人倒好,十七歲的高齡,身邊連個伺候的都沒有,真是白瞎了這麼好的皮相。不過範文超立刻想到了這人喜怒無常,古怪高冷的脾氣,心中又是一陣嘆息,將來也不知道是哪家倒黴的小姐要倒黴啊。
“還早呢。沒到出門的時候,您老再睡會兒也不遲。”
範文超將手裡的鳥食罐兒放下,拍了拍手裡的殘餘屑,實在的說道。
裴宣懶洋洋的從躺椅上坐了起來,用指背碰了碰茶杯,確定還溫熱着,這纔將青花瓷的三才杯端了起來,揭開碗兒蓋,撇開茶葉喝了一口。
這茶一喝就知道是泡了有一會兒,入口苦澀,要是講究一點的,肯定當場就吐了,可裴宣倒是不介意,咕嘟咕嘟的一杯茶就下肚了,範文超看着說道:“唉,要是給王妃看到你在我這兒喝涼茶,還不得揭了我的皮啊。”
裴宣不理會他信口雌黃,喝完了水,又躺下了,彷彿這天下再沒有能讓他坐起來的人和事,懶的模樣叫人髮指。
“你真想好了要替二皇子再殺一次言修?現在風聲多緊,皇上那兒派兵看着呢,你就不怕背後漏了餡兒?”
範文超這樣對裴宣問道。上回裴宣截殺言修,範文超也是跟着的,知道裴宣那晚其實是故意放言修一條生路的,要不然怎麼會在那兒和一個小丫頭嘮半天嗑兒,就爲了拖延時間,等譚城找去?所以,範文超知道,裴宣其實是不想殺言修的,只不過架不住二皇子和言修有仇,而裴宣這段時間被皇上吩咐做的事,就是聽從二皇子的一切吩咐……只不過,可能連二皇子都不知道,一直替他做事的人,竟然就是裴宣。
範文超是大理寺少卿,和裴宣又是一起長大的瓷兒,裴宣所做之事,少不了要驚動錦衣衛和大理寺,範文超也算是他的掩護吧,所以知道裴宣不少事情。
裴宣聽了範文超的話,呼出一口氣,聳肩說道:
“露餡兒也沒辦法,老二上趕着要動手呢,我不動手,自然也有旁人動手,這樣一看,還不如我動手呢。”
範文超只覺得裴宣的話聽起來似是而非,好像是對的,又好像是錯的,說道:“那皇上派的兵就不管了?”
二皇子和言修不對付,要殺他,是因爲言修在朝是主戰派的首腦,二皇子的外祖是主和派的首腦,兩人在政見上大有分歧,而最近南疆不太平,朝中爲此事也在熱議,聽說言修在朝上就直接嘲諷過二皇子的外祖是縮頭烏龜,二皇子身後只有他外祖一脈扶持,哪裡肯讓外祖家的勢力受損,這纔想出這種損招來對付言修,而這些損招的實施者,居然就落到了,受皇命隱藏身份,潛伏在二皇子身邊的裴宣身上。
勾脣一笑,傾國傾城:“又不是我和那些兵對上,怕什麼。該怕的言修,誰讓他倒黴呢。”
裴宣說這話的時候,腦子裡倒是想起了言修家的那個大丫頭,模樣生的挺好,就是心眼兒太多,不可愛,嘴巴倒也挺能說的,運氣也不錯。
範文超知道裴宣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們晚上要去東郊密林剿匪,當然也不是單純的剿匪……
看着裴宣的樣子就知道他定是想起了那天晚上舌戰羣雄,稱他們一口一個好漢的小姑娘,那是言修的女兒,範文超還記得,眼前這位壞公子的劍,還把人家細皮嫩肉的下巴給戳壞了呢。真是不懂憐香惜玉,好好的小美人兒,最重要的臉上,就被他做了那麼個難看的記號。
“言修要真倒黴了,你猜她閨女會不會恨你一輩子?”範文超故意這麼說活了一句。
裴宣眼眸一動,轉而看向範文超,思慮一番後,說道:“她恨我又如何?我也沒指望她會喜歡我呀!”
範文超被裴宣這句話給噎到了,真不知這人怎麼好意思想人家閨女的,也不想想他接下來要對人家父親做什麼,連範文超都覺得言家無緣無故的惹上這麼個閻王,實在太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