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岸汀把玩着手中珍貴晶瑩的瑪瑙,沒有絲毫頭緒。看來瑞香的主人是個行事極小心之人,而且,據瑞香所言,她從未見過她的主子。她和她主子之間,一直都是通過某個中間人聯繫。
如此說來,她的主子決然不是柳姨娘,那女人,有賊膽卻沒有計謀。那麼,究竟是誰在暗中操縱這一切呢?是誰處心積慮的佈局,步步小心,用千鍾醉這種惡毒的藥物來折磨一個女子?她實在想不通。
若不是因這一年來府中要事甚多,她幾乎要忘記莫姨娘這個人了。以莫姨娘要強的性格來說,她死前定會拉柳姨娘下水,揭露她的罪行,怎麼反而自己一人承擔了所有罪名呢?既然她承擔了,白岸汀也不好再說什麼徹查的事,而且有父親的命令,府中人對這事諱莫如深,她就是想徹查爲莫姨娘申冤也沒地方查啊!
咦?等等,她似乎想到了什麼,腦海中有一絲線索浮現。白岸汀曾派人打聽莫姨娘家人的消息,小斯只與說,莫姨娘還有個欠下百萬賭債的弟弟,不日前失蹤。白岸汀當時並未在意這條線索,故而一直疑惑。如果,如果……她腦海中有一個大膽的假設。那麼這一切,就都能解釋的通了。
“啪”瑪瑙不小心掉在地上,白岸汀似笑非笑的彎起嘴角。白岸汀雖沒有莫氏那傾國傾城的容貌,但她的舉手投足,她的溫婉賢能,更爲她增添了一番別樣的韻味。瑪瑙發出一響聲,倒是把跪在地上的瑞香嚇了一跳。瑞香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婢女,她受人指使,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即使是在莫姨娘衣服上灑千鍾醉,也不是她所願的,而且,如果她知道千鍾醉是什麼東西,知道莫姨娘會變成那個樣子,就是打死她,她也不敢做這等害人之事啊!
瑞香正在地上不安的跪着,突然聽見一陣響聲,她從未擡頭,不知那瑪瑙是不小心滑落在地,而以爲白岸汀聽了她所說的真相極爲生氣,氣的把瑪瑙摔在地上。不因別的,只因她低頭的餘光掃過那瑪瑙,認出這是前幾日老爺特意送姑娘的玩意兒。
“姑娘饒命,姑娘饒命……”,瑞香一邊哭泣,一邊磕頭。在這些大戶人家,隨便死一兩個奴婢,往枯井裡一扔,從此就只有天地知道。她磕的有些急,額角已經破皮,有點點血星粘在額頭上。
“你且起來,我不是那般不明事理之人。”白岸汀雖不過及笄之年,可舉手投足之間,盡是一種成熟的韻味。說實話,若不是瑞香突然扣頭哭喊,白岸汀還是思索。一隻白玉瑪瑙不能引起她的注意,但一個人,就不同了。
白岸汀看看地上的瑪瑙,再看看哭成淚人兒的瑞香,瞬間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她本想安慰她幾句,轉念一想,倒不如趁這個機會,好好敲打敲打她。看看她是否還隱瞞了什麼。瑞香聽見她的話,剛剛待要起身謝禮,被白岸汀接下來一句話嚇的重新跪在原地。
“我是個明事理的人,既然你不說實話,那我也就沒必要與你客氣了。”淡淡說完,白岸汀纖手伸向右邊的桐木匣子。
“萬萬不敢欺瞞姑娘,我那主人實在謹慎,只安排他人與我傳遞消息,至於主人的面,我從未見過啊!”瑞香看見白岸汀驟然轉怒的面色,立刻跪地討饒。她瞅見白岸汀伸向匣子的手,眼睛一點也不敢眨,哭的越發厲害。瑞香只是個小女孩,她的年齡還沒有白岸汀大呢。她彷彿看見了莫姨娘,莫姨娘先時對她極好的,而她卻做出那種大逆不道的事情。她看見莫姨娘在向她招手,罷了,待她去了黃泉路,再與莫姨娘賠罪吧。畢竟,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如果你不想死的話……”白岸汀伸向右邊匣子的手停下來,但沒有縮回去,她拿起了匣子的同時,說出了那句意味不明的話。“過來。”白岸汀對瑞香一笑,道。瑞香不敢違揹她的話語,只得戰戰兢兢的上前。瑞香疑惑,她如果沒聽錯的話,那她確定自己聽見了姑娘說的,不想死的話,這麼說來,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她抱着一絲僥倖的心理。雖然她對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爲感到罪孽深重,但可以選擇的話,沒有人想去死的。
白岸汀起身,她的個頭只比瑞香高出那麼一丁點。她看見面前的瑞香,彷彿看見了天真爛漫的妹妹白岸址。她抹去瑞香眼角的淚水,又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這些動作沒有絲毫的做作,顯現的她成熟了很多。瑞香被白岸汀這麼一弄,倒想起了自己仙逝的母親,剛剛止住的啼哭又不斷抽噎起來。
“好妹妹”白岸汀脫口,她自己都沒想到會說出這句話。可能是下意識的吧,看見這個小女孩哭泣,就忍不住想要安慰幾分。“這個你拿着吧。”她把手中的匣子推到瑞香懷裡。不必分說,這個匣子裡的,定不會是七日散。瑞香感激的看着白岸汀,比起百兩銀票,她更感謝白岸汀的不殺之恩。
“不過,今天的事你若敢泄露絲毫,那麼,另一個匣子,遲早爲你候着。”白岸汀仿若不經意的說道,卻着實把瑞香嚇個不輕。
“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白岸汀勞累的揮揮手。瑞香道了聲“姑娘安”就退下了。這一天的經歷,說是從生到死也不爲過。瑞香顫抖的告退,甚至在出門時因爲踩到了裙角而不小心摔了一跤。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沒有什麼比生命更加重要,經過今天這一遭,這纔是瑞香感受最深的。
“等等”隨着白岸汀突然的一句話,瑞香的心又揪在了一起。莫不是姑娘變卦了?還是又有什麼其他的事?
“吶,你的匣子掉了。”白岸汀淡淡道。瑞香低頭一看,由於自己剛剛摔了一跤,匣子不小心掉落。而她處於極度緊張的情況,自然也沒有關注這些事。瑞香低頭撿起匣子,小心翼翼的退出去。
瑞香退去好久,白岸汀嘴角揚起一絲得意的微笑。她打開手邊的匣子,匣子中的,不是一百兩銀票是什麼?
其實,哪有什麼七日散?這兩個匣子中盛放的,都是一百兩銀票。不管白岸汀前世經歷過什麼,她始終不會對柳氏和欺負她們的以外的人下手,哪怕是一個卑微的丫鬟。現在的她,雖然冷漠,可更加懂得了生命的可貴。沒有什麼人的生命是無足輕重的,每個人的人生都有它存在的價值,不管是爲了自己還是親人。上天給她重生的機會,她相信,神明不是讓她草芥人命。況且,這個丫鬟也是受命於人,不得不做。如果就因爲這樣而判處瑞香死刑,那她與柳氏那個賤人又有何區別?
眼看黃昏將至,翠兒來服侍白岸汀用了晚膳便退去了。白岸汀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就是無法入睡。白扶雨生死不明,瑞香受何人指使,這一樁樁案件,是同一個人所爲嗎?白岸汀閉上眼,眼前突然浮現扶雨抓週時的場景。扶雨抱住她,然後,本該撕扯她的衣服玩,然而沒有,扶雨哭的撕心裂肺,“阿姐救我。”白岸汀猛然驚醒,原來是一個夢,而看看窗外的夜色,大概還未及三更。而她再也沒有了睡意。
白岸汀外衣未脫,她感覺自己後背嚇出一層薄汗。這個噩夢,會是預兆嗎?
她不知道,也沒有細看,她房屋的橫樑上,有個人已經呆了幾個時辰,注視着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包括她因噩夢驚醒時的那聲低喊。那位樑上君子,正在當朝三王爺祁景書。祁景書爲了不使她生疑,一直隱忍着未弄出絲毫動靜,當然,他的武功上乘,他的隱忍是看見白岸汀緊張焦躁後依舊未有動作的隱忍,這對他來說,纔是最困難的。
他好想下去告訴白岸汀,別怕,不管兇手多麼強大,你都有我。不是你面對,而是我們一起面對。但祁景書不能,一旦下去暴露身份,只會給白岸汀帶來更多的麻煩。現在一切還太早。他瞅準時機,在白岸汀翻身的剎那,悄悄從窗口飛走了。就像前幾天一樣,每日悄無聲息的來看她,再悄無聲息的溜走。祁景書開始以爲這是爲了報答這個女人的救命之恩。但是現在,看見那個女子有一絲不高興,他的心就會跟着痛,他對白岸汀已經不僅僅是興趣,那是什麼?這些紅塵瑣事真不如快馬縱歌來的痛快。祁景書搖了搖頭,但那抹身影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白岸汀仍舊在牀上思考今天瑞香吐露的真相,即使那真相都是模糊的,零散的。對於莫姨娘,她只有同情,柳氏抓了莫氏的弟弟,以此威脅莫氏承擔罪責。而千鍾醉,應該也與柳氏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