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歌從看臺上面出來,緩步往自己的住處慢慢走去,走得極慢極慢,最後,乾脆在花廳旁邊駐足停了下來。
月色皎潔,寒意四下漫起,身邊丫鬟婆子跟了好幾個,沒人能夠看出她其實很緊張,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
整個夕顏殿,看不出一絲異樣,只有她知道,一場她親手策劃,由沈秋親手主辦的陰謀,正在夜色的掩映下面上演。
成,或者不成,都在今晚了!
從戲院到這裡,只不過短短半盞茶的距離,雲歌卻覺得身子有些疲極發軟,走過去在花廳裡面坐下來,對身邊的人說:“你們都下去吧,我一個人在這裡靜一靜!”
一個丫鬟上前,將一件輕裘披在她的身上:“沐姑娘,夜裡涼,別坐太久了!”
她嗯了一聲:“你們都下去歇着吧!”
丫鬟婆子告退下去,花廳周圍夜風拂繞,雲歌不由得將身上的輕裘裹緊了一些。
目光定定的看着花廳旁邊的那條青石小道,沒過多久,果見司春遲疑着,謹慎的往花廳這邊走了過來。
雲歌脣角微微揚起,目光當中漾起喜色,直了腰背:“司春!”
司春身子一頓,隔着好幾步遠的距離停下腳步:“雲,雲歌小姐,初畫說你找我?”
雲歌點點頭:“你過來坐!”
司春其實是從來不怵她的,從小就不怵她!
雖然沐雲歌那時候貴爲沐王府嫡女,可是卻是人人可以取笑的草包廢物,是一個成天就知道吃飯和睡覺的軟骨之人,還是讓人憎惡的煞星!
那時候,她和姐姐司秋一起,仗着有梅姨娘撐腰,沒少欺負她。
雖然沐雲歌后來發生了一些改變,可是司春依舊不怕她,從來看她,都只當是看一個笑話。
後來,沐雲歌害死了姐姐司秋,司春纔不得不重新來認識這個後院長大的廢物大小姐,可她除了滿滿的恨意,還是從來不怵她!
不管處在什麼樣的劣勢,司春從來都是不怕沐雲歌的!
只不過,今夜,她踩着夜色往花廳走來,遠遠的看見她身披輕裘坐在花廳裡面,心裡卻怵得緊。
走過來一些,在距離雲歌三步遠的地方站定,司春垂着雙手,低聲道:“不知雲歌小姐找司春,所爲何事?”
雲歌笑了笑:“司春,你是在怕我嗎?”
司春沒有答話,卻在雲歌起身走過來的時候,不自覺的往後面退了一步:“雲,雲歌小姐……”
司春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
沐王府後院欺負沐雲歌,那也是隨了大流,別人都欺負,她也只不過是隨手欺負而已。
姐姐投湖慘死,救命恩人梅姨娘被逼自刎,雲霞小姐無依無靠傷病之身,她能做的,只有僞裝起來,博取沐雲歌的喜歡和信任。
可是,心中那把仇恨的大火,卻從來都沒有滅過。
這段時間,她隨着樊雲霞一路身披仇恨戰袍而來,她很清楚,這一次,已經將沐雲歌逼到絕境了!
不管怎樣,司春覺得自己都沒有錯!
假如時光倒流,一切事情能夠重新來一遍,她依舊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絕對不會有所猶豫。
可是,爲什麼在沐雲歌往她面前站過來的時候,她會突然覺得害怕呢?
雲歌伸手將司春的肩頭一把抓住,蹙眉低聲問:“你在發抖?司春,你在怕什麼?”
“……”司春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夜色下的眼眸裡面,卻盛滿了驚恐。
雲歌笑了笑,手從司春的肩頭上面滑落下來,將她冰冷的手拉住:“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一個忠心又重情義的好姑娘……”
見司春兀自低着頭,身子微微輕顫,似是冷極。
雲歌將身上輕裘脫下來,披在司春的身上,沉聲說道:“我和梅姨娘之間,和雲霞之間的恩怨,是時候該結束了!”
司春驀然擡起頭來,驚慌問:“雲歌小姐找到解除蠱毒的方法了?”
“找到了!”雲歌拉着司春的手,從自己的手腕上面褪了一隻墨綠色鐲子下來,直接套在了司春的手腕上面:“司春,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夠放下仇恨……”
司春身子明顯的抖索了一下,低頭看着手腕上面那隻價值不菲的墨綠手鐲:“雲,雲歌小姐……”
雲歌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目光越過重重花影,看向自己的住處方向……,怎麼這麼久還沒有動靜呢?
沈秋莫不是失手了?自己拖司春也拖不了多長時間呀!
司春用手指緩緩撫摸那隻瑩潤手鐲,顫聲說道:“雲歌小姐,你真的不恨司春嗎?”
雲歌收回心緒看她,很認真的說道:“司春,仇恨會毀了你的!我不希望你一直都抱着對我的恨意生活!你姐姐司秋的事情……”
話未完,突然從遠處傳來樊雲霞極其慘烈的叫聲,嚇得花廳裡面的雲歌和司春同時站了起來。
“雲霞小姐出事了?”司春脫口驚叫了起來,不顧身邊的雲歌,自己三步並作兩步,往叫聲傳來的方向奔了過去。
雲歌沒有跟過去,她如釋重負的輕輕一笑,仰頭看了看天上的那輪皎皎滿月,很好,很好,今天晚上的事情,圓滿了。
如果一切正常的話,現在,賀蘭子徹正趴在樊雲霞的身上,他身上的純陽之槍已經刺破了雲霞的身體……
換心蠱,就此解了!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往花廳外面走了兩步,卻最終沒有走下那臺階,復又返回剛纔坐處,正準備坐下來,突然看見花園裡面,一人身姿峻拔,分花拂柳而來,那樣子說不出的輕鬆。
那人一身賽雪白狐裘罩於淡藍錦袍之外,於沉沉夜色之中格外惹眼,峻拔身姿這些時日已經清瘦了好多。
雲歌霍一聲站了起來,卻不是子徹是誰?
她臉色鉅變,急忙從花廳裡面衝出來,將賀蘭子徹的手臂一把抓住,幾乎是吼叫了起來:“你怎麼會在這裡?你這時候不在牀榻上睡覺,你在這裡遊蕩什麼?”
心中原本有滿滿的希望,在看見賀蘭子徹衣衫完好,神志清醒的出現在花園裡面,這種希望變成了成倍的失望,讓她情緒失控,暴怒起來。
不容他說話,抓着他的手臂就是一陣猛力搖晃,竭斯底裡的咆哮道:“我問你,爲什麼會在這裡?你爲什麼不在房間裡面睡覺,你在這裡瞎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