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不管我如何犀利如何狠絕,都逃不過那柄出神入化的長槍,直到東方破曉,她才收了手中招式,說只要我留下身上一樣東西,便放我離開!”
“那是我人生當中的第一場敗仗,敗在了一個女子的紅纓槍下面!”
“我心裡擔心你的安危,本來就耽擱了一整夜的時間,更怕耽擱下去,會追不上你,情急之下,我將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拿了出來,讓她隨意選取一樣!”
“她卻一樣都沒看上,說這些東西一點兒價值都沒有……後來,我動手寫了那本三十六計詳解……”
事情過了兩三年的時間,賀蘭子徹想起那場敗仗,神色之間還有挫敗之氣:“我在那裡寫的時候,那個叫錦覓兒的則在旁邊謄抄,等我寫完,她也就抄了整整一本!”
“她要了我的那本,又將她謄抄的這本硬塞給我,這才放我離開!”
“我在洛澤鎮上追上你們的時候,手中那本三十六計詳解,便是錦覓兒謄抄的……因爲這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所以這麼多年,我也一直沒有對你提起!”
“這次若不是她突然冒出來,劫持衍兒,我也根本就把這個人和這段經歷都忘記了!……我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能放寬心,我對那個叫錦覓兒的女子,永遠都是敵對關係,絕對沒有你想的那層意思……”
賀蘭子徹摟了沐雲歌,溫言軟語說了很多。
可是懷裡的沐雲歌卻半點兒迴應也沒有,他低下頭,看見她眼睫輕合,竟是睡着了。
子徹輕籲一聲,調整睡姿之後,慢慢的也睡了過去。
身旁燭火跳躍,不時發出嗶啵的一聲輕響,牀榻上的鴛鴦交頸而眠,端的是和諧甜蜜。
半個時辰之後,子徹的呼吸聲愈加沉重綿長,沐雲歌才輕腳輕手的摸索從他的身邊起身。
從牀下拽出早就準備好的包袱,雲歌擡手從楠木架子上面取了昨夜脫下的外衣,爲了不弄出聲響吵到子徹,她一手抱了外衣,一手拎了鞋子,輕腳輕手往外面退去。
牀上的子徹似有沉鬱的心事,長長的悶嘆一聲,呢喃出聲:“雲……歌……”
雲歌只當是自己吵醒他了,嚇得僵在原地不敢動彈,過了須臾,不見他有何動靜,還傳來輕微的鼾聲,這才又踮着腳尖,往外面走去。
出了房門,站在屋外廊檐下,這才穿好外衣,又彎腰摸索着穿上鞋子。
離別的夜晚,沒有月亮,果然是比任何一個晚上都要黑!
視力雖然不好,不過她這幾日已經將穿過院子的路徑閉着眼睛走了不下十餘遍,現下雖然是天光暗淡,卻也還不至於磕碰到什麼不該磕碰的東西。
悄無聲息的,往院門前面走去。
夜深人靜,所有人都在酣睡,沒人想到她會趁着夜深獨自離開。
眼看着宮門就在前面,雲歌伸手入懷中,取了令牌在手中,加快步伐往前面走去,突然從身後傳來腳步的踢踏聲。
雲歌只當是子徹醒了,往這邊追過來了,心中一急,幾乎是小跑起來。
身後傳來的卻是司春的聲音:“夫人請等一等!”
雲歌收住腳步,站在一株不知名的花樹下面,看着遠處一團模糊影子往面前跑過來。
靠近宮門的地方,檐下掛着整整一長排的宮燈,光線比起剛纔那個花園,要明亮不知道多少倍,可是雲歌卻還是看不清楚,只感到眼前不斷有洋洋灑灑似飛雪一樣的東西落下來。
伸手揉了揉眼,司春已經到了跟前。
她的肩上也挎着一個包袱,微微喘着氣對雲歌說:“夫人,我跟你一起走?”
“走?你要去哪裡?”
司春突然冒出來,本來就打亂了她的計劃,她正在心裡編着瞎話,說自己是夜晚睡不着覺,在院子裡面逛逛。
卻聽見司春要和她一起走,忍不住驚疑起來:“司春你怎麼不爲房間裡面陪衍兒?這大半夜的,是要去哪裡?”
司春上前一些,對她行禮,壓着聲音道:“夫人就別騙我了,自從你遇險之後,我就看出來你是不想面對西郡王,也不想面對衍兒,我早就猜到你會離開……”
“你……”雲歌訝然,這個司春,還真不是簡單的丫頭呀,這都被她看出來了?
司春笑着伸手挽了她的手,親暱的往她身上靠了靠:“夫人,司春早就是你的人了,你要離開,司春自然也要跟在你身邊……”
雲歌伸手去扒她的手,乾笑兩聲說道:“司春,你誤會了,我沒有想要離開,你還是快點回去吧,衍兒醒過來見你不在,會哭鬧的!”
“這幾日都是初畫在帶衍兒,夫人你就放心啊,衍兒在皇宮裡,身邊又有十二死士護着,是再安全不過的了!”司春語氣堅決的又道:“夫人你若要離開,司春便陪着你,你若要回去,司春就送你回去!反正我是跟着夫人你了!”
雲歌擡起頭,看了看天空飛雪一樣落下的東西,她看不真切,不知道這到底是盛夏飛雪還只是絨絨花瓣。
司春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道:“夫人是捨不得這垂絲海棠麼?要不我還是送夫人回寢宮吧?”
“海棠?”雲歌喃喃問着,伸手接了幾片簌簌花瓣在掌心,果然是海棠的垂絲花瓣。
她垂下眼睫,心頭苦笑,這麼近在眼前的東西,她都分不清楚,若孤身一人離開,指不定會吃多少苦呢!
司春這丫頭伶俐又有膽魄,有她在身邊,倒是要方便很多。
因雲歌的身上有出入令牌,看守宮門的人雖然覺得她深更半夜的出宮有些奇怪,可是還是打開宮門放行了。
過了飲水亭,出了護城河,雲歌回頭看了一眼影影綽綽的層層宮殿:“司春,你知道我爲什麼要離開衍兒和西郡王嗎?”
司春一路上都攙扶着她的胳膊,聽見她問,便答:“司春不需要知道爲什麼,司春只需要跟在夫人身邊侍候着就好了!”
雲歌滿心荒涼還帶着隱憂,聽了這話也不由得對她展顏一笑:“走吧司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