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小豆子見她還保持着那樣的姿勢,一動不動彷彿是石化了一般,急忙上前想要將她扶起來:“雲歌小姐,我送你下山吧!”
手還沒有碰到她的身子,司春板着臉從旁邊走了過來:“小豆子,我家小姐讓你不要出現在這裡,你怎麼還不走?”
她走過來,一直走到雲歌的面前,嘲諷的說道:“喲,雲歌小姐的臉色好難看!現在可是體會到了心疼的感覺了?”
雲歌起身:“司春……”
在記憶當中,司春是有情有義的丫頭呀,她曾經認爲,司春是一個值得託付的人,將雲霞託付給司春,她放心,將初畫託付給司春,她也放心……
可是,今日這般種種,很難說這致命的一擊裡面,沒有司春的功勞。
人家司春的重情重義,是對她自己的主人,很顯然,她的主人並不是雲歌!
雲歌看着司春眼神裡面的恨意,正在肆意的擴散,耳邊,司春的聲音冷如寒冰:“雲歌小姐大概不知道吧,我和司秋乃是同胞姐妹!雲歌小姐好手段,先潑我姐司秋一身髒水,讓她沒臉見人透湖自盡,然後又逼死對我們姐妹兩個恩重如山的梅姨娘,害得雲霞小姐身受重傷差點死掉……”
雲歌恍然一笑,世間萬事萬物,果然都是有果必有因,自從和梅姨娘後院鬥法開始,就已經爲今日的仇恨埋下了種子。
現如今,她清楚的看見司春和雲霞身上的仇恨,長成了一顆參天大樹,這樹上開滿了黑色詭異的花朵,花盞裡面盛滿了毒汁,只需要一點點,就能夠讓人絕無生還可能!
司春擡手掠了掠鬢邊髮絲,目光看向緊閉着的廂房門,淡淡開口:“回去吧雲歌小姐!我和雲霞小姐,會好好照顧你相公的!”
雲歌也隨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廂房裡面,子徹是用什麼樣的神情在面對樊雲霞,是笑着?還是脈脈的望着?或者,是用手在輕撫她的發?
小豆子輕輕的扯她的衣袖,小心翼翼:“雲歌小姐,我送你下山去吧!……時間不早了!”
雲歌收回目光,臉色慘白如紙:“好!”
……
雲歌跌跌撞撞的下山,青石階每走一步,都感覺到自己往地獄裡面又深墜了一層,天地之間盡是血色霧氣在縈繞,不見一絲清明之色!
正在神思恍惚,魂不守舍之時,沈秋大汗淋漓的從山下快步上來,遠遠的看見她,出聲叫道:“沐姑娘,可找到你了!”
伸手將雲歌扶住,感覺到她的身子冷得如同冰水裡面剛剛撈上來一樣,急忙將她扶穩一些,關切問道:“沐姑娘,你這是去了哪裡?要出門爲什麼不給我說一聲?你知道我送了西郡王他們之後,找不到你有多着急嗎?如果我把你弄丟了,如果你有什麼閃失,我家主子是要擰斷沈秋脖子的……”
雲歌回頭,看了一眼正慢慢隱沒入暮色的山門,恍惚開口:“沈秋,你剛纔,爲什麼不在我的身邊?”
“啊?”沈秋回道:“以後沈秋一定寸步不離的守着沐姑娘……,沐姑娘可是遇到了什麼麻煩?說出來沈秋或許還可以效些綿薄之力!”
雲歌卻彷彿氣力用盡一般,身子軟了下去。
……
一輪皓月高懸天際,三更過後的夕顏殿,就連草叢中的秋蟲都停止了鳴叫,安靜得能聽到風滑過樹梢的簌簌聲。
賀蘭子徹踩着月色靠近夕顏殿,身手矯捷的越過牆頭,他動作優雅的拂了拂衣袖上面蹭着的一點薄灰,夜色下辨別了一下方向,閒庭信步一般,往院中走了過來。
他熟練的穿過鍍着一層朦朧夜色的遊廊,經過流水淙淙的假山,看了一會兒水車咯吱咯吱轉動的方向,又緩緩繞過魚池,神態悠然,似在觀賞,又似在挑剔,一路往夕顏殿最僻靜的水榭當中走來。
水榭四面垂了層層紗幔,風將帷幔吹得飄起來,一層一層的白色紗幔被晚風吹得飄忽不已,或許就是這新添上去的紗幔讓他覺得礙眼,不舒服,所以,往這邊走了過來。
修長手指輕輕捻了紗幔,就着夜色細看,淡淡說道:“白色,我最不喜白色,看上去像喪色!……明日就叫人換了去!”
語氣極輕極淡,彷彿自言自語。
沒想到,層層紗簾後面,雲歌的聲音傳過來:“我知道你最不喜歡白色,所以,特意將這水榭用白色裝點過來!……若不是這白色紗幔,你又怎麼會走過來呢子徹?”
她從紗簾後面走出來,她的身上,今夜也穿了一身的白,就着天上月華,襯得整個人如同是冰雕一般。
那些熱情,那些歡喜,在那蓬萊山門當中,就已經全部用盡了一般,不會撲着上前抱他,不會想要不顧一切的親吻他!
——至少,今晚她是不想的!
她平靜非常的看向面前的賀蘭子徹,淡淡說道:“山路那麼遠,子徹你走得很幸苦吧?”
她看了看水榭唯一的通道,只見通道的盡頭,沈秋一身紫衣勁裝正執劍而立,不要說人了,估計就連一隻夜鴉也不能從外面飛進來!
雲歌上前幾步,曳地的裙裾行止間一陣窸窣輕響,她走到中間案几旁邊,在蒲團上面緩緩坐下:“子徹,你每天晚上都要來嗎?”
賀蘭子徹也走過去,站在她一步之遙的地方,附身下去逼問她:“我倒是想要問問你,你爲什麼會住在我的夕顏殿裡面?你不是宮赫蓮的女人嗎?爲什麼不去中原的皇宮裡面?”
雲歌手中剛剛給自己斟了一杯涼茶,子徹的話,讓她有種要將手中涼茶盡數潑到他的臉上去的衝動。
手指抖了抖,終是控制了自己的想法。
擡起頭,看着這個自己深愛不能自拔的男子,良久,柔聲道:“坐下來喝一杯怎麼樣?反正你都來了……”
她的目光浸着萬點湖光粼粼,像是懷了無限柔情在裡面。
她伸手,將他最喜歡的的金絲芙蓉酥往他的面前推了推:“上山下山的路其實挺遠的,你不需要補充一點兒體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