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裡面幽暗潮溼,到處透着腐臭氣息,越是到了夜晚,便越覺陰森恐怖,整個大牢裡面總共也就幾根粗短的白燭,燭光只能照到一米左右的範圍,鐵牢內的視線昏暗到連人的五官的大致輪廓都看不清楚。
墨雪清披着一身囚服,靜靜坐在天牢的一角,眼睛半眯着,聽着牢中偶爾傳出令人驚悚的尖叫聲,竟覺得心底出奇的平靜。
在這被黑暗包裹着的世界裡,才讓她覺得更加清醒,回想着最近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她總隱隱覺得皇后與龍天淵的關係太過複雜,有點似敵似友的感覺,母子間的關係亦有些似是而非,雖然表面上看去平靜無波,可她總覺得有些古怪。
甚至,她都已不確定自己此次隨他一同回北湘國究竟是對還是錯了。
母后去往東玄,現如今也毫無音訊,羽弟又在北湘受到刺激,此刻生死未明,而自己此刻又被押入北湘國的天牢,莫明地,她總有種被別人利用的錯覺。
心下猛地沉了半分,她驀地驚覺:若這一切只是龍天淵的一場陰謀,接下來,又將會發生多麼可怕的事情?
不!她情願自己永遠沒有料想到這一層!
龍天淵於她而言,就彷彿是黑暗中的唯一光源和溫暖,若連他都在利用她,她當直不知,在這世間,究竟還有誰值得她真心相待。
開始是被夜孤雲利用,害她國破家亡,現在,若再被龍天淵利用,她……還能失去些什麼?
性命?或是連帶着所有與她有關之人的性命?!
黑夜越來越深,她幾乎一夜未眠,每每總是在眼皮即將合上的一瞬,腦海中涌出一個充滿陰鬱的眼神,那其中透着令她看不透的光芒。
黎明的曙光照進天牢的某一角,似是帶着新生的希望一般,撞入墨雪清的眼底,她眨了眨微澀的眼睛,怔然盯着那明媚的光線,緩緩擡起頭,看了一眼高高的鐵窗。
突然,鐵門開啓的聲音傳來,緊接着是一陣焦急的腳步聲,和着牢卒恭敬的行禮聲,來人似乎不耐至極,直接一腳踹開鐵門,朝着關押她的單獨牢房中走來。
遠遠地,墨雪清看着那一抹晃眼的銀色,見他朝着她的方向望來,眼底盡是張狂的怒火,伴着焦急和心疼。
心下微暖,暗道:還好,至少他的眼睛還是清澈的!
微微勾脣,窗邊正好有一抹暖光照上她精緻到無法形容的俏臉上,盈白如玉一般溫潤的色澤,讓人幾乎就要忽略到那其上粘着的點點灰漬。
脣邊的笑意輕淺到令人心醉,雖然一身囚衣加身,卻絲毫不減她的灼灼光華,反倒令人不自主地升出一抹微疼,只爲着她眼底的倔強。
隔着層層鐵欄望着他,銀白色的袍色因着走得過快而微微飛揚,俊美到足以傾倒衆生的臉龐上,此刻焦慮一片,卻難掩其眼角眉梢的疲憊之色。
踏着大步而來,每近一步,她的心便覺得暖上幾分,只爲着他看她時的滿滿柔光和心疼。
所有的疑慮彷彿頓時消除一般,她靜靜地
等着,等他推開牢門,將她帶離這個黑暗骯髒的地方。
牢卒一路小跑着跟着他而來,一邊慌張地摸着腰間的鑰匙,一邊快步跑上前兩步,點頭哈腰似地彎着身子,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打開鎖鏈,復又將鐵門打開,發出一連串鐵器相撞引起的“咣咣”聲。
“雪清……”他快步踏了進來,一把便將她扯入懷中,深深地呼吸着,用力抱着她,彷彿要將她揉進身體一般。
脣邊泛起點點笑意,她伸出雙臂,環上他的腰,溫柔地依在他的肩頭,淺淺應了。
靜默良久,他輕輕將她拉離懷中,視若珍寶般地凝視着她,突然低頭,在她額間印上一吻,似帶着嗔怪地語氣道:“不是給了你令牌麼?爲何不用?”
墨雪清沒有回答,只靜靜地望着他,仔細凝視着他的眼睛。
良久,她似釋懷般地笑笑,隨即摸出腰間的令牌,道:“這點小事何需用它,我明知你快該回來了,等你回來,我自然也就沒事了。”
“傻瓜!我若再晚幾天回來,你豈不是還要在這裡再受幾天罪?”龍天淵的語氣中多少透着幾分責怪的意味,但眼底溢出的溫柔卻深深溫暖着墨雪清那顆冰冷的心。
心底似乎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告訴她:他是真心的,他沒有利用你……
“我的本事你應該清楚,在這裡,我不欺負別人就算萬幸了,哪輪得上別人欺負我?”笑着站直身子,任由他霸道地握着自己的手,墨雪清淺笑着說道,目光不自主地掃過曾經朝她揮鞭子的牢卒看了過去。
只見那人立時臉色慘白一片,下意識地將頭深深地埋了回去,生怕墨雪清一個不快,將他曾經的惡行上報給太子殿下。
然而,墨雪清也只是淡漠地掃他一眼,很快便隨着龍天淵一同離開了天牢。
整整一天一夜未見陽光,乍一看到外面刺目的光線,墨雪清下意識地重新將眼合上,這一細微的動作卻不曾逃過龍天淵的眼睛,他緩緩踏前一步,替她擋去奪目的日光,爲她罩下一片陰影。
緩緩張開眼睛,墨雪清正巧看到他修長挺拔的背影,眼底似有流光忽閃而過,脣邊笑意不由加深幾分,朝着遠方看了一番,視線已恢復如常,上前跟上他的腳步,與他平行。
單手執起她細弱的小手,龍天淵的視線卻變得有些飄浮,盯着她好看的側臉,眸光卻飄忽到彷彿在透過她看向別人!
心頭微驚,她這纔回想起來,他似乎已不是第一次用這種目光看她!
正這般疑惑着的時候,龍天淵的步子卻突然停了下來,墨雪清疑惑地隨着他的視線望去,卻見前方正好立着一人,紅衣似火,美如石榴花般的容顏上,泛着明豔笑容。
然而,那陽光下的明媚笑顏,卻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冰冷了下去,好看的眸子裡泛起一抹冷意,帶着幾分嫉恨的意味,狠狠地朝她剜來。
這樣的眼光她看得太多了,是以也並未覺得有什麼能夠打擾到自己的,當下便微微挑眉,眸光沉靜地回瞪了過去。
回瞪的同時,還不忘朝她拋去一個充滿挑釁性和勝利者的眼神。
三人間的距離不足十步遠,龍天淵的眸底寒冽一片,如冰一般的眼神彷彿直接冰封了周圍的一切,直接襲向鳳輕舞。
鳳輕舞驀地身子一僵,凝視着龍天淵那越來越近的身影,只覺得自己的全身彷彿被一種奇怪的東西束縛一般,動彈不得,只能任由他越走越近。
墨雪清站在十步外,神情淡漠地看着鳳輕舞越發蒼白的臉色,脣邊笑意依舊淺薄,眼中卻是泛着冽冽清輝。
鳳輕舞,先是看在你是無憂妹妹的份上不與你計較,可你如今竟意圖毒害羽弟,那便怪不得我下手不容情了!
園中早開的玉蘭散發着淡淡高雅清香,明明是陽光明媚的天氣,可立在陽光下的鳳輕舞卻彷彿置身於冰窟一般,全身上下,彷彿連帶着血液也跟着凝固起來般地寒涼。
龍天淵神色凜然地走上前去,微微擡眼,掃了一眼她指間夾着的一朵玉蘭花的殘瓣,突然不屑地笑道:“憑你,也配去損這朵花麼?!”
他的聲音冷冽中透着點點嘲諷之意,聽在鳳輕舞的耳中,使得她整顆心瞬間沉入谷底,俏臉上的笑冷硬地僵在了脣角,眼底原先的忐忑不安也跟着沉寂下去,臉上神情青白一片,與脣邊僵硬的笑容相襯,顯得十分突兀。
墨雪清遠遠站着,似局外人一般地看着兩人,神色無悲無喜。
“記住了,她是本王的女人,亦是東宮唯一的女主人!”龍天淵的聲音沉沉地傳了過來,伴着風兒傳入墨雪清的耳中,激起她心底的層層波滔。
“可你別忘了,皇上早下了聖旨,我纔是你的正妃!”鳳輕舞不甘的聲音緊接着便傳至墨雪清的耳中,她的眉心,突然緊蹙。
是啊!在這個時代,君王的聖旨是最具法律意義的東西了,鳳輕舞已經被下旨,即將成爲他的儲妃,即便他貴爲儲君,但離真正的君王,還有一定的距離,在這樣一個皇權至上的年代,他又如何與皇命相抗?
然而,當她聽到龍天淵接下來的話後,眼眶中竟不由泛起點點淚光。
他先是張揚一笑,隨即狂妄地道:“哈哈!聖旨!你以爲僅憑一張紙,就能逼本王娶你麼?憑你的惡毒心性和毫無愛心這點,本王有足夠的理由向父皇提出退婚的要求!”
“是嗎?”鳳輕舞氣得脣齒髮顫,心底將所有的屈辱全數算在了墨雪清的頭上,不甘示弱地傲聲道,“難道你不怕因此惹惱我父皇,使得兩國關係惡化麼?”
“你又如何這般篤定你父皇會因爲你一個人而與我整個北湘國鬧僵呢?”龍天淵的聲音冰寒中透着幾分不屑,彷彿鳳輕舞一直以爲所依仗的東西在他眼中不過是可有可無一般。
然而,墨雪清卻不若鳳輕舞那般無知,若他當真直接退婚於鳳輕舞,兩國關係必定會受到損傷,而夜孤雲一定會趁機拉攏西暮,到時若兩國成爲友國,再加上已經傾於南越的東玄國,北湘國的處境將會處於十分堪憂的境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