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依山叫燕玉去尋那副裝裱好的畫,他則請姐姐坐了下來,煮了茶與姐姐喝。
燕玉拿了畫卷,緩緩展開。
畫的構圖十分奇妙,一扇洞開的窗,像是相框一般,將畫面變得有深淺層次。
窗外是一株盛開的綠萼梅。
滿樹的綠萼梅燦爛無比,比梅花更絢爛的,是站在樹下那妙齡的女子。
女子淺笑嫣然,眼中波光流轉,顧盼生姿。
單看這畫作,就叫人對那女子心生嚮往。
“咦,這不是王妃麼?”寶春指着那畫上的女子。
陸依山輕咳一聲,竟微微臉紅,“姐姐看,畫得像不像?”
人像畫,一般要那人在眼前站着,臨着她畫才畫的像。
人不在跟前,全憑想象回憶,還能畫得這麼傳神……說明那人已經深深的烙進了他的心裡。
陸錦棠呵呵一笑,“畫比人美多了,趕緊收起來,拿回去給王爺顯擺顯擺!”
寶春和木蘭在一旁笑。
陸依山臉上更紅了幾分,神色略有些不自然。
“你畫的就是這窗外的景緻?”陸錦棠側臉,恰能看見窗外那一株綠萼梅。
一陣風過,吹入窗內淡淡的花香。
花香混着屋裡的薰香,味道十分奇妙。
陸錦棠忍不住深嗅了幾口,她神色一愣,擡手按着太陽穴。
“姐,你怎麼了?”陸依山看她臉色忽然不對,立時察覺,關切急問。
陸錦棠的目光落在那鏤空雕花銅香爐上,眉頭微凝,“你沒覺得不舒服?”
陸依山狐疑的順着她的視線看去,“這香是前些日子才送過來的,燕玉聽說這香提神醒腦,便點上了。這香有問題?”
陸錦棠讓人關上窗,立在那香爐前嗅了嗅。
“單嗅這香似乎也不覺得難受,綠萼梅是有毒性的,也可入藥。適才嗅着那花香與這薰香攪合在一起,我頭有些發緊發疼。”陸錦棠凝眸說道。
“這香是薛姨娘叫人送過來的。”燕玉目光幽幽的在一旁說道。
“薛姨娘?”陸錦棠頗爲意外。
“莫不是薛姨娘要對少爺不利?”燕玉的眼神冷的可怕。
陸錦棠卻是緩緩搖了頭,“她不會。”
燕玉狐疑的看着陸錦棠。
陸錦棠卻對陸依山交代道,“以薛姨娘的姿色才情,她原本有好得多的去處,可是她爲了給阿孃查清冤情,爲了照顧你我纔在陸家留下來。”
陸依山微微蹙起眉頭,他大約很不喜歡欠了旁人恩情的感覺。
“她如今沒有孩子,她與我講過,她是真心把你我當做她的孩子的。”陸錦棠幽幽嘆了一口氣,“小山,你仔細想想,若不是薛姨娘暗中相助,總是護着你我,你我可有命,在方氏手底下長大成人?”
陸依山沉默良久,垂眸說道,“阿姐放心,我不是知恩不報的人,她既對阿孃有如此深情厚誼,我必……把她當做自己的母親來供養。”
陸錦棠笑起來,重重的點頭,“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她常年喝避孕的茶水,只怕這輩子是不能有孩子了,我又不在陸家,你若能替我們兩個盡孝倒是讓我安心。
不過你也要記得避嫌,畢竟你年紀漸大,她風韻正好,爹爹多疑,你……”
陸錦棠覺得弟弟正值青春期,這話與他說,會不會過早?他聽得明白麼?
卻見陸依山唰的紅了臉,低下頭去,聲音悶悶又有些不耐的說,“我知道了!阿姐!”
還知道害羞了?
陸錦棠呵呵一笑。
“那這香……”燕玉擔憂的問道。
“那綠萼梅開的正好,單是綠萼梅的香氣,對人身體並無害處。這香就先收起來吧。”陸錦棠的眼中,添了幾分冷意,“陸家總是有人心不靜,我去看看薛姨娘,也好讓她有所防備。”
陸依山有些擔憂的看着她,“阿姐……”
“你放心,我如今可不怕陸家人。”陸錦棠爽朗而笑,輕拍了拍陸依山的肩頭。陸依山的臉,立時多了幾分不自然。
陸錦棠往薛姨娘的院子去。
她這次回來,本來也是要來探望薛姨娘的,快年節了,她帶了許多漂亮的布匹首飾和小玩意兒給薛姨娘。
“姨娘,二小姐來看您啦!”
丫鬟一喊,薛姨娘扔下手中的針線就往外跑,腳上的麂皮靴都沒穿好。
陸錦棠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她。
“見過王妃!”
“你與我客氣什麼?外頭冷,雪還沒化,咱們屋裡說話。”
陸錦棠扶了薛姨娘回到房裡。
薛姨娘正在繡手帕,荷包。
“姨娘繡這麼多?”陸錦棠驚訝道。
薛姨娘笑眯眯的看她一眼,“記得上次你說我繡活兒好,看你的樣子也是真喜歡,我便想着,你年節的打賞,總少不了。所以多繡一些,讓你拿出去打賞方便。這還沒湊夠一個吉祥數,你就回來了。”
陸錦棠驚得瞪大了眼睛,“這麼漂亮精緻的做工,叫我拿去打賞啊?那不是要心疼死我,我怎捨得?”
薛姨娘被她逗得眉開眼笑,自己的手藝被人這般喜歡,這般珍視,她心裡暖呼呼的。
“拿去玩兒,你喜歡我再繡給你就是了。今年晚了,明年開春,我給你繡個百子屏風,叫你天天看,看膩了爲止!”
陸錦棠忽而伸手握住薛姨娘的手,“我阿孃沒得早,我年少時被方氏欺哄利用,都快忘了親情是什麼滋味。姨娘卻是給了我阿孃一般的溫暖,姨娘,謝謝你。”
薛姨娘怔怔的看着她,被她兩句話說的眼眶都溼了,她連忙背過臉去,偷偷抹了抹眼角,扭過頭來的時候,臉上也堆滿了笑,“有二小姐這句話,我這麼些年,沒白熬。”
“姨娘別熬了,自己也生養一個孩子吧?柿子蒂水,沒有再喝了吧?”陸錦棠緩緩問道。
薛姨娘笑着搖了搖頭,“沒喝了,也不用喝了,喝了這許多年,早就……沒事,我不覺得遺憾,不必受生產之苦,還能兒女雙全,我挺欣慰的。”
陸錦棠抓過薛姨娘的手,要爲她診脈。
薛姨娘卻縮着胳膊,不肯叫她診,“你不必爲我醫治了,過了那個年紀,我心也死了,日後能看着你與襄王和和美美,看着小山娶妻生子,也就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