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棠轉身回了客房,卻有些坐立難安。
也不知她的病人,病的怎樣?開弓沒有回頭箭,她現在無論如何不可能啓程回去的。
莫說方氏會懷疑,便是爹爹也不可能饒了她。
陸錦棠來到這世界後,第一次失眠了,第一次發覺無助、無奈。
她甚至捫心自問,她究竟是把襄王當做一般的病人?還是別的什麼……
次日啓程,她眼下有了淡淡的青灰。
連寶春與她說話,她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哪知次日,他們晌午在路邊小館裡打尖之時,忽然被一行人給追上。
那一行人,都做江湖客的打扮。
翻身下馬的動作格外利落瀟灑。
爲首的那人,頭髮一絲不落的挽起,並帶了頂玄色帽子在頭上,把頭髮遮掩的嚴嚴實實的。
他一面將自己的馬鞭扔在旁人手中,一面眼神熱切的朝陸錦棠姐弟兩個走來。
姐弟兩個正在等小二上飯。
此時見他都是一臉的愕然。
陸錦棠請的鏢師們一看事情不對,全都嚯嚯站起,手落在刀柄之上。
“這兩位看起來面善,路上相遇也是緣分,可方便一起坐下吃個飯?”那“江湖客”笑眯眯說道。
陸依山連忙起身,本欲拱手行禮,但見他一身打扮,只好隨意的點了點頭,“這位大俠若不嫌棄,就請這邊坐吧。”
“公子……”鏢師一臉不贊同。
陸依山連忙擺手,“無妨無妨……”
這要動起手來……多尷尬!
那“江湖客”大大拉拉的坐下。
陸依山立即壓低了嗓音,“襄王殿下有禮,您怎麼……”
“你病了,是騙人的?”陸錦棠皺眉盯着他的臉,觀察他的氣色。
他這般丰神俊逸,器宇軒昂的,哪裡像是生病的樣子?!竟害的自己一夜輾轉難眠……下次給他施針的時候,定要叫他也嚐嚐苦頭!
“哼。”不等秦雲璋回話,她重重哼了一聲,別過臉不看他。
秦雲璋嘿嘿一笑,“不過是糊弄旁人……”
“您怎可出京呢?若是叫聖上知道,這可是大罪啊!”陸依山緊張兮兮。
“沒事,昨日不是病了麼,連太后娘娘都驚動了,可見我是病的不輕,沒有個把月,是下不了牀的。”秦雲璋微微一笑。
陸錦棠這才轉過臉看他。
立時撞上他一汪深情,熱烈如火的目光。
她心底一燙,“怎麼,你不能出京麼?”
“沒事,叫你們姐弟兩人獨自上路,我才真不能安心。”他衝她擠擠眼睛。
陸錦棠臉上大窘。
陸依山扭過頭,喚小二添碗筷,只當沒看見。
“爲何不能出京?”她有些擔心,“叫聖上知道了會如何?”
“別聽小山瞎說,沒有的事兒。”他隨意的吹了聲口哨,當真像是個浪蕩的江湖客。
陸依山卻皺眉盯着他姐姐,“莫不是你央求了襄王爺?你可知道,我朝有律,王爺無旨,不可擅離京城,更不可去往封地!倘若違背,以謀反論處!”
陸錦棠愕然愣住,她還真不知道有這種規定。
“爲……爲什麼?”
“你那般聰明,想不明白爲什麼?”陸依山語氣裡盡是諷刺。
見陸錦棠臉色陰沉下來。
秦雲璋立時清咳一聲,“小山,怎麼與你姐姐說話的?本王什麼都不怕!”
陸錦棠漸漸回過味兒來。
皇帝要加強皇權的控制力,自然不可能把王爺派往自己的封地上。王爺若是到了自己的封地,就如同當地的土皇帝一般。
王爺暗暗屯積自己的兵吏勢力,皇帝在皇位上又怎麼可能坐的穩呢?
給了封地,卻把王爺們都禁錮在京都,控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讓他們都只能在皇帝的監控中過日子,這樣皇帝才能高枕無憂。
所以,一旦王爺擅離京城,並且去往封地,那自然讓皇帝擔憂,也就會以謀反的大罪論處。
陸錦棠深深看了秦雲璋一眼。
他已經笑嘻嘻的拿起筷子,扒拉着碗裡的豬骨面,吸溜吸溜喝的歡快。
這分明是個脫籠而出的鳥,哪裡像個高高在上的俊雅王爺?
見姐弟兩人似乎都沒有心情吃飯。
“你們這是做什麼?本王還沒死呢,哭喪着臉,奔喪啊?”秦雲璋輕嗤一聲,“又不是第一次溜出來了,怕什麼怕?膽子比老鼠還小!”
陸依山張口想說什麼,立刻被襄王爺給堵了回去。
“特別是你,小山啊,男子漢大丈夫,一點膽量氣魄都沒有,日後怎麼成大事?比個小娘們兒還優柔寡斷呢!”他說完,豪氣的把腳往條凳上一踩,更大聲的吸溜麪條。
豪放的樣子,說是山匪只怕也有人信。
午飯之後啓程,廉清等人已經和鏢師們熟絡起來。
彼此一打聽,竟然都是去襄城的,這可真“巧了”。
鏢師們見他們一行豪爽,又不拘小節,甚是投契。且古時行路出遠門,就講究一個彼此照應。
秦雲璋順理成章的和姐弟倆個一同啓程,沒有引起鏢師們懷疑。
鏢師們還拍着廉清他們的肩膀道,“往後路上不必擔心,往襄城的鏢咱們也常走,這條路的熟得很,有我們照應,你們必定安全無虞。”
哪裡知道這話說的太早了,當晚他們就遭了殃。
夜深人靜,人畜都睡熟的時候,他們投宿的客棧裡卻突然着起了火。
本應該警覺的鏢師們,卻是睡的一個比一個沉。
就連濃煙、喊叫聲,都沒能把他們驚醒。
幸而秦雲璋身邊的人機警,瞧見火光,就往姐弟倆個住的院子裡奔。
在火勢還沒有進一步擴大時,就把姐弟兩人給救了出來。
陸錦棠起的太急,連外頭深衣都沒披,只穿了件中衣與寶春、芭蕉,站在風裡瑟瑟發抖。
陸依山匆忙間,倒是拿了厚厚的大氅出來。
他看了身邊的燕玉一眼,又看了看陸錦棠。
燕玉爲了救他,也只穿了中衣,寒風瑟瑟,她繃着一張臉,望着客房裡燒起的大火,眼眸中跳動着火光,不置一詞。
陸依山皺眉,猶豫片刻,到底應該把大氅給瘦弱的姐姐?還是給一直照顧他的燕玉?
他正爲難至極,忽見一襲華麗的狐裘披風落在了姐姐的肩頭。
那是火狐皮做的,映着大火,柔軟厚實的狐裘紅的發亮。
火狐極爲罕見,能用火狐皮做風氅的,這世上除了皇帝,也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