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摟着陸錦棠,似乎看到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親熱,“我兒啊,多年不見,你已經長這麼大了?快讓嬸嬸好好看看!哎呦,真是俊啊!”
袁氏帶着笑,嗓門亮,貼近了說話,能震得人耳朵嗡嗡響。
看起來是格外的親切熱情。
與她的反應相比,陸錦棠卻是冷淡的多。
她沒有笑,怔怔的看着袁氏,像不認識她似的,眼裡還帶着幾分驚慌防備,被她摟在懷裡的時候,神情有幾分僵硬和不自在。
袁氏退了一步,打量她,說她俊的時候——她忽然哭了。
眼淚撲簌而下,人卻是安安靜靜的,沒有袁氏乾嚎的哭聲悲愴。
可偏偏是這默默垂淚的樣子,讓人看起來格外的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真的一別多年不見二嬸……二嬸原諒,錦棠都快不認識您了……”
她聲音軟軟的,甜甜的,脆生生的帶着少女的緊張和忐忑。
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落下的樣子,讓旁邊帶着孩子的婦人,都忍不住跟着抹眼淚。像是眼淚也會傳染似得,滿條巷子裡都是傷感之情。
這般真情,倒反襯的袁氏那一番乾嚎,擁抱……顯得太做作,太假了!
“我瞧見了,他們去叫門,陸家門房砰的一聲,把他們給關在了門外頭!”一個挎着書包的小童忽而童聲稚氣的說,還指了指陸依山,“那小哥哥說要走的,是糖姐姐不讓走。”
“袁氏,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婦人們立刻對袁氏炮轟。
袁氏幾乎在人羣裡站不住腳跟,唾沫星子要給她洗了幾遍臉。
她舔着臉賠了好些的不是,說了幾籮筐的好話,那些個熱心的婦人才撒開陸錦棠的手,讓她跟袁氏回了陸家。
陸錦棠衝弟弟擡了擡下巴,微微一笑。
陸依山板着臉,輕嗤一聲,不搭理她。
姐弟兩人和陸二老爺一家,吃了一頓不怎麼愉快的晚飯。
可卻並沒有見到陸老太太,他們的祖母。
按說多年不見,就是當年發生了不愉快,有了隔閡,可是自己的親孫子孫女回來了,老太太也該招過去看上一看纔好吧?
哪裡知道,非但老太太沒有主動招他們過去見。
頭天晚上,他們去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就推說睡了。
次日,他們起了個大早又去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更絕,直接鎖閉了院門,說要靜心吃齋唸佛,誰也不見!
“瞧見了吧?”陸依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姐,“都跟你說了,祖母不是你能請的動的人。”
陸錦棠沒想到老太太能做到這份兒上。
“你說當年鬧翻,究竟是因爲什麼鬧翻的?”
陸依山翻了個白眼,“我怎麼知道,那會兒我才幾歲啊?”
他抖了抖衣袖,跪地朝祖母的院子磕了個頭。
“祖母既然不肯見,我們就不要勉強祖母了,當在外頭全了禮數。”
陸依山磕了三個響頭,起身欲走。
“你當真不知道?”陸錦棠又問了一遍。
陸依山輕笑一聲,“真幫不上你,勸你呀,放棄好了。”
他帶着燕玉,腳步輕快的離開,轉過了幾株臘梅花,他忽而停下腳步,回頭看着陸錦棠。
“二小姐還在老夫人院門前站着呢。”燕玉說道。
“不用管她。”
“二小姐當真能把老夫人請去京城,那不是件好事麼?”燕玉疑惑說道,“方氏上有婆婆管轄,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功夫給少爺添堵了。”
陸依山臉色一冷,“這我自然知道。”
“那爲何少爺還……”
“還處處揶揄她?不給她幫忙?”陸依山輕嗤一聲,“我是怕她鬥不過方氏,結果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祖母去了京城,和方氏連成一氣,豈不是更……”
燕玉哦了一聲,不說話了。
見陸錦棠沒有再叫門,提步往這邊走來。陸依山拽着燕玉趕緊跑了。
“老夫人不肯見小姐,這可怎麼辦?”芭蕉急道。
陸錦棠沒說話,望着那幾株鵝黃的臘梅,不知在想什麼。
芭蕉還要再說話,寶春拉了她一把。
“你幹嘛?”
“你操什麼心?小姐定有辦法的!”
寶春早已對陸錦棠佩服的五體投地,在她眼裡心裡,就沒有她家小姐幹不成的事兒!
但凡她家小姐想做到的,那就必然能成。
“咱們小姐,可是連狼羣都能擊退的人!比那羣鏢師還厲害呢!”
寶春語氣裡滿滿都是欽佩和自豪。
芭蕉笑着點頭,“小姐就是咱們的天,是我杞人憂天了!”
“我記得,從京城帶回來的布料,還有兩匹沒有被燒燬?”陸錦棠忽而問道。
芭蕉立即點頭,“是,原本是給老夫人留的。”
“不必留了,拿出來吧。”陸錦棠笑了笑,好似已有了對策。
取了布匹,她就往袁氏的院兒裡去了。
袁氏正在翻看家裡一個月的花銷,一筆帳還沒算完,突然她鼻子動了動。
“什麼味兒這麼香?茉莉花開了?”
“這哪是茉莉花開的季節喲!”一旁的僕婦說道。
袁氏起身,尋着味兒,走到門口。
一掀簾子,卻是看見陸錦棠主僕披着小雪而來。
“喲,下雪了!”她當沒看見她們,等着陸錦棠先行禮問安。
陸錦棠不計較小處,立即蹲身道,“二嬸在呀,這雪下的比京都還早呢!”
“是錦棠來了呀,瞧我這眼神兒,只顧看雪了。”
把陸錦棠主僕迎進門,袁氏發覺那清幽幽的香味兒更濃了。
她狐疑的看着陸錦棠。
“從京城來,本是帶了許多時新的布匹首飾,打算送給二嬸和家中兄弟姐妹呢!可是,路上不幸遇了大火,燒的只剩下這兩匹,這還是寶春拼了力氣才抱出的兩匹。”陸錦棠拍了拍那布匹。
袁氏眼睛直勾勾的看着。
“因太少了,昨日便沒好意思拿出來,今日特地給二嬸送過來。”
陸錦棠讓寶春把那布匹抱去給袁氏。
“二嬸可別嫌棄。”
袁氏立時瞪大了眼睛,鼻子貼在那布匹上,“香!就是這個味兒,一股子茉莉花開那清幽幽的香!”
“瞧瞧這緞面,這密度,這光澤……嘖嘖,襄城哪裡見過這樣好的緞子!”僕婦咋舌驚歎。
袁氏臉上訕訕的,本是很喜歡那布匹,她卻猛然往前一推,好似她多沒見過世面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