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大夫人範氏離開後,任府的正院似是突然間就安靜了下來。
任雲寄不再哭泣,反而是在後堂將臉洗乾淨了,素着一張臉,在任家老太太跟前服侍着。
任家老太太見着任雲寄拿了鎏銀的紅木小匣子,挑了一勺香料,放在香爐裡燃着,不一會兒功夫,廳堂內就有了淡淡的檀香氣。
任家老太太終於開口了,一直盯着任雲寄的樣子,冷笑道:“你這個模樣,難道是認命了不成?”
任雲寄脣角帶着抹笑意,看向任家老太太,福身說道:“如今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的,便是孫女不想嫁,也只得嫁了過去了,在這個時候,孫女唯一能做的,便是爲自己嫁過去,爭取更多的籌碼!”
任家老太太輕輕頷首,“不愧是我身邊出來的丫頭。”
任家老太太之後便沒了後話,閉着眼睛,端坐在羅漢榻上,似是在閉目養神。
不得不說,任雲寄方纔有一句話,是說的清楚明白的,任家老太太是個重男輕女的,唯一一個任雲寄,是指望着她攀一門好的親事的,若是任雲寄的婚事,就這般作罷,怕是隻能寄希望與任家的庶女任雲初了!
只不過庶女到底是庶女,能爭取來的婚事,便是好,怕是也只能是個貴妾罷了!
任家老太太的一番心血付諸東流,日後任雲寄嫁入了澹臺府,再想從任府借勢,怕是不能了!
不管任雲寄方纔那句話,是一時衝動,還是爲了迷惑澹臺大夫人的,都說對了!任家老太太是不會因爲任雲寄,就放過澹臺蓉的。
原本,任家老太太想着,澹臺蓉日後不能生子也就罷了,可如今任雲寄與澹臺懷鬆之事,分明就是澹臺蓉的手段,讓任家老太太如何能消得下去這口氣,定是要想法子,讓澹臺蓉後悔莫及的!
任雲寄似是瞭解任家老太太的心意,輕輕的跪在羅漢榻前的腳踏上,給老太太捏着腿,低聲道:“在孫女嫁入澹臺府之前,祖母可以暫時放過二嫂嫂嗎?”
任家老太太連眼睛都沒有睜開,依舊閉目養神着,說道:“爲了你在澹臺府日後能過上好日子,咱們府裡上下所有人,都要看着你二嫂嫂的臉色過日子麼?”
顯然任家老太太並不會因爲一個即將加入澹臺府,成爲棄子的任雲寄,就這麼放過了澹臺蓉。
任雲寄輕輕的搖了搖頭,想到老太太此刻是閉着眼睛的,定然是看不見的,便輕聲說道:“祖母誤會了,方纔孫女與澹臺大夫人說的分明,是一定要風光大嫁的,否則孫女寧願去了家廟。”
“二嫂嫂嫁過來的時候,也是十里紅妝了,可二嫂嫂卻是半分銀子,也捨不得拿出來的,孫女想着,咱們不能就這麼任那澹臺府白白的佔了便宜,所以孫女想,祖母就不必給孫女準備嫁妝了!”
任雲寄的最後一句話,終於讓任家老太太睜開了眼睛,老太太在氣什麼呢?
一是氣任雲寄沒有嫁一個好人家,沒能爲她們任家鋪路,再一個便是還要給她陪送了嫁妝送到澹臺府了,這兩種,每一個都讓任家老太太的怒火發泄的無窮無盡!
老太太輕輕睜開了眼睛,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任雲寄,想要從她的眼睛裡,瞧出什麼端倪來,可是老太太什麼也沒能發現的了,只得問道:“若是沒有嫁妝,京城那麼多的人盯着,豈不是讓人詬病任府?你這不是在給任府幫忙,你這是在害任府!”
任雲寄微微低垂着頭,面上瞧不出喜怒來,她知道,老太太之所以這麼說,不是因爲心疼她,而是因爲,老太太也想要這麼做,只是那麼多人盯着,無從下手罷了!
任雲寄笑着說道:“這也是不難的,等着澹臺府將彩禮送了過來,拿着澹臺府的一些彩禮充數也就是了,等着鎖在了庫房裡的時候,還有誰知道,裡面的金銀幾何?”
任家老太太很是滿意任雲寄的說辭,沒有說答應,也沒有說不答應,顯然就是默認了這樣說法。
任雲寄繼續給老太太捏着腿,輕言細語的說着:“這澹臺府,也算不得一無是處的,我想着,祖父當年定下二嫂嫂,一定還有着旁的考量,可不就正如祖父所料,這澹臺府,不過兩年光景便起來了?”
“雖說僅僅是個從四品的府邸,在京城也沒有什麼根基,可這兩年的光景,因着婚事,一下子成爲了京城中人,不敢小覷的府邸,且澹臺府的二老爺,如今是四皇子長史。”
“皇上只有三皇子與四皇子兩個兒子,如今兩位皇子的籌碼是一樣的,若是當真由四皇子繼承大統,那澹臺府怕是一下子便要成爲京城的香餑餑了,到時候,孫女再幫着二妹妹尋一門好的婚事,咱們任府依舊是屹立不倒的。”
任雲寄沉吟半晌道:“便是那四皇子做不成皇帝,澹臺府被牽連,那也只是二房,長房麼,最是瞭解二房的,到時候去揭發二房一把,說不得還能掙個從龍之功,所以說,孫女倒是沒什麼可擔憂的,當了澹臺府的長房嫡孫媳婦兒,孫女的前程是差不了的!”
“便是這些都不成,不是還有武博候府與文昌侯府呢麼,只要跟這兩個府邸走的近一些,還愁日後沒有生路可以走麼?”
任雲寄說完,便擡着頭,笑語盈盈的看向老太太,似是在撒嬌,又似是在問詢,嬌嗔的問道:“祖母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任家老太太深深的看了任雲寄兩眼,伸出一隻手來,將任雲寄拉了起來,低聲說道:“正如你所言,你日後的前程是差不了的,你且放心,在你大婚之前,我是不會動你二嫂嫂的,至於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也就是了。”
“只不過……”任家老太太微微停頓了半晌,看向任雲寄,一字一句的說道:“咱們任府也不是任人拿捏,任人擺佈的。”
後一句,意思很明白,等着任雲寄嫁入澹臺府,拿了澹臺府的嫁妝之後,老太太依舊會對澹臺蓉出手,到時候,任雲寄會不會被澹臺大夫人拿捏,那便是任雲寄的本事了!
任雲寄輕輕的笑着,與老太太說道:“祖母且放心吧,您原本不是給孫女算過命嗎?孫女是宜男之象,嫁入澹臺府後,一定會很快就懷有身孕的!”
老太太滿意的點了點頭,纔打發她道:“你也折騰了好幾個時辰了,回去歇着吧,我這邊不用你伺候着,你二嫂嫂在屋子裡閒着也是閒着,伺候我,纔是你二嫂嫂的責任!”
任雲寄在一旁笑着應是,被身邊的丫鬟攙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柳色與柳落都是有些慌張的,任雲寄要嫁入澹臺府,她們這兩個自小服侍着的丫鬟,自是要跟着去的,可……
任雲寄進了自己的屋子,便隨手擺弄着書案上的一塊上好的硯臺,那是那日在鋪子裡新得的,雖說不是任雲寄親手挑選的,但也是自己蠻喜歡的。
可一轉瞬的功夫,便將那硯臺投擲到了地上,貝齒咬的咯吱咯吱直響,幽幽的從櫻脣中吐出一句話來,“竟然敢這般算計我!”
柳色與柳落都知道,這話是衝着誰說的,兩個人誰也不敢說話,良久,柳色才試探着說道:“大小姐就這麼輕易的放過二少夫人嗎?”
柳落得了柳色的眼風,也上前說道:“大小姐嫁入澹臺府,二少夫人日後的日子倒是好過了,您可怎麼辦?”
若是到了這個時候,還沒有發覺,澹臺蓉的計策,那任雲寄還真真是個傻子了!
如今細細想來,從一開始,澹臺蓉在自己面前擺弄詩文開始,就已經是下了套了,偏她還沒有發覺,她自詡聰慧,只想着與那澹臺懷鬆玩一玩,將澹臺懷鬆的心思哄到手,讓澹臺懷鬆痛不欲生的放棄了永樂侯府的孫家二小姐去。
結果……結果卻是她自己被算計了進去!
任雲寄如何能死心,如何會輕易的放過澹臺蓉去!
“想要將我出賣了出去,換得她日後的平安喜樂,這算盤打得倒是精巧!”任雲寄狠狠的將一旁的筆洗也扒拉到了地上,怒聲道:“她害得我被逼嫁入澹臺府,我如何能讓她過的好了去!”
柳色與柳落對視一眼,看向上首的任雲寄,問道:“大小姐想要怎麼辦?”
任雲寄的面上帶着一抹陰冷的笑意,慢悠悠的問道:“聽說,這幾日,我二哥哥一直都留在我二嫂嫂的房裡?”
柳色不明所以,低聲回道:“正是。也不知道二少夫人是怎麼哄住了二少爺,自打二少夫人那日被老太太責打後,二少爺似是一下子轉了性,對二少夫人溫柔體貼了起來。”
柳落在一旁補充說道:“對面的平妻福兒被老太太禁了足,許是二少爺沒有地方可去吧!”
任雲寄笑得陰毒,“我倒二哥哥長大了,就沒有那種特殊的愛好了,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了,依舊是沒有任何變化!”
任雲寄笑着搖頭,輕聲在柳色耳邊叮囑了幾句,柳色詫異的看向任雲寄,任雲寄笑了笑說道:“你們怎麼會了解我的二哥哥呢?只有我是最瞭解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