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寧朝皇室有兩大驚人的消息。
第一,三皇子妃慕容冰,因連日照顧摔下馬車的三皇子,積勞成疾,一睡,就再也沒有醒來。
第二,二皇子蕭澤凱右臂受傷,需要安心靜養,皇帝憐愛,封其爲齊王,遠赴邊陲之地。
瑾悠這一日醒的極早,昨夜正月十五,萬家歡喜,而她則平靜的與沈珺昊在書房看了半夜的書,去年的正月十五,乃是莊郡王府出事的日子,一轉眼,一年過去,她和沈珺昊都變了身份。
莊郡王府的事兒,就像是壓在沈珺昊心頭的一塊兒石頭,這日一早,沈珺昊便去了火狐館和紅樓一夢,人們狂歡的時候,總是能透露出什麼……
“王妃,齊王妃來了……”素心隔着屏風,低聲回稟。
齊王妃,瑾悠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素雲在一旁輕聲提醒,“二皇子今個兒被封爲齊王,要趕往封地了。”
瑾悠微微頷首,輕輕的將一個金絲如意領釦,系在藕色散花水霧綠草軟緞外衫立領上,對着雕花銅鏡端詳了半晌,覺得裝束再無差錯,方纔就着素雲的手,站起身來。
瑾悠轉過屏風,溫聲問道:“齊王妃是一個人來的麼?”
素心在屏風後恭聲回道:“是,從後門進來的,馬車也是最普通的灰色帷帳。”
瑾悠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看着雲雪落這意思,是生怕旁人知道,她來了寧王府了。
“王妃……王妃……”雲雪落一見到瑾悠的身影,立刻就撲了上來,急急的說道:“還求王妃給妾身出個主意,妾身不想去了那邊陲之地啊。”
算計着時辰,雲雪落到寧王府之前,必然還是去了旁的府邸的,瑾悠面色帶着幾分憐惜,伸出手去,攔了雲雪落的下跪,柔聲安撫道:“雲妹妹快別這樣了,齊王殿下的事兒,本妃聽說了……本妃也沒有想到……”
瑾悠輕輕的嘆息,似是替雲雪落覺得不值,雲雪落確實是不值,她還這樣的年輕,她是寧朝的第一美人……她怎麼能去了那種邊陲之地,忍受日曬風吹?
說的好聽,是什麼齊王,去那邊陲之地,是爲了養傷,可那種嫋無人煙之地,怎麼可能能養傷?聽聞那邊只有風沙,便是連水源都是稀少的,那裡的人,一年才能沐浴一次……
只要想一想,雲雪落就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乾淨的,只覺得身上癢癢的很。
“嗚嗚……”雲雪落已經忍不住落淚了,她一早得知消息,就要去見了皇后娘娘,可是皇后娘娘避而不見,她只能回了雲家,希望能夠改變這種結果,可是她的親爹親孃,竟然要她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怎麼能?怎麼能?
雲雪落覺得自己是最委屈的那一個,她自小就是嬌生慣養的,她自小就知道,自己將來是寧朝最尊貴的女人……可爲什麼,爲什麼她會落得如此境地?
雲雪落不知道自己能求了誰?她的姑姑不管她了,她的父親母親放棄她了,她平日裡根本就沒有交好的人,是了,她是未來的皇后娘娘,自然有人巴結着,她不需要跟任何人交好!
直到這一刻,雲雪落才發現,她唯一能說上句話的,只有寧王妃瑾悠一人……
“雲妹妹,你先起來說話,你這個模樣,本妃也不忍心……”瑾悠顧不得自己身上逶迤拖地的鵝黃色芙蓉月華裙,用力攙扶着雲雪落。
雲雪落覺得自己的下半輩子都沒有了,如何還能被瑾悠拉拽的起來,素心和素雲見狀,一左一右的將雲雪落架了起來,雲雪落只知道一味的哭泣,拉拽着瑾悠不肯放,“你是寧王妃,你的位置堪比皇后娘娘,你幫着我求求情好不好?好不好?你說話,便是皇上也要聽的。”
瑾悠嘆了口氣,雙臂間的容黃色團花軟緞披帛被雲雪落拉拽的,已經落在了雪白的絨毯之上,看得身邊的雲珠有些氣惱。
先前雲雪落從沒有對自家王妃真心相待過,此時出了這樣的事兒,便想着自家王妃去求情,憑的什麼?
瑾悠一向厭倦旁人在自己身邊哭泣,眉頭微微凝起,“也不是全然沒法子,雲妹妹你別急。”
雲雪落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王妃你有辦法是不是?”
雲雪落求了一圈,便是雲家也放棄了她,寧王妃竟然有法子!
瑾悠見雲雪落終於不哭了,才覺得自己耳邊清淨了不少,正了正百花髻裡插着的編珠漢白玉鈿花,溫聲說道:“皇上是讓齊王去養傷的,又不是讓雲妹妹去,雲妹妹只要讓家族裡的人說上幾句話,留在京裡也就是了。”
瑾悠說的不鹹不淡,似是覺得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大事,雲雪落卻是急的險些哭了出來,“王妃不知道……我們雲家……根本不會有人幫着我說話。”
雲雪落哭得悽婉,雲家的女子自來是尊貴的,因爲已經連續五代,寧朝的皇后是雲家的女兒,她們生來就有光鮮的外表,她們生來就是尊貴的,但是沒人比雲雪落更清楚,一個容貌上不得檯面的雲家女兒,會落得什麼樣的境地!
她曾經親眼見過自己的一個庶妹,因爲玩鬧的時候磕破了額頭,被活活餓死在柴房裡,沒有美貌的雲家女兒,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雲家女兒,只有自生自滅的下場。
“王妃……王妃……妾身求求你,求求你救我一命,妾身知道,平日裡很多對不住王妃的地方,可我……我不想死啊!”雲雪落無端的就想起三皇子妃慕容冰。
慕容冰也是慕容府的嫡長女,可慕容冰死的那樣不明不白,慕容府居然一聲不吭,只因爲皇上給了慕容冰死後哀榮,給了封號,給了風光大葬,給了三皇子的哀聲痛哭!
瑾悠有些爲難,爲難的撫着腕上的赤金鐲子,“不是本妃不給你求情,只是齊王先前是算計了寧王的,王爺心裡頭有氣,若是本妃去替你求情,勢必要幫了齊王,本妃總不能爲了你,便連自己寧王妃的位置都不要了!”
瑾悠幽幽的嘆了口氣,狀似不經意的掃過雲雪落繫着半月水波宮絛的纖腰,皺眉道:“若是雲妹妹此刻懷有身孕就好了,這樣一來,便是爲了皇家血脈,皇上也得將你留在京裡養胎。”
瑾悠一句狀似無意的話,彷彿給雲雪落提了醒,懷有身孕,懷有身孕,她此刻是沒有身子的,她應該早些與禮部侍郎徐興文在一起的,這樣她就能早早的有孕了……
雲雪落恨不能自己再早一些與徐興文私通,如今卻是太晚了……
瑾悠見雲雪落被這樣的事兒打擊的狠了,自己都已經提醒到這個地步,她還是不能領會其中的意思,索性明白的指出道:“雲妹妹不如回府跟齊王殿下商議一下,尋了太醫,假意說你有孕……留你在京城之中替他周旋,好歹你身後還有云家不是?”
“至於服侍齊王的人,府裡頭那麼多的侍妾,也不差雲妹妹一個。”瑾悠說着,似是纔想起來,溫聲說道:“昨個兒雲妹妹不是剛剛把徐家小姐擡入府中爲貴妾麼?徐家小姐那樣一個嬌弱的美人,自然是能獲得齊王好感的,雲妹妹你說呢?”
雲雪落忙不迭的給瑾悠磕頭,她是第一次真心實意的感謝一個人,瑾悠表現的十分大度雍容,“都這個時候了,雲妹妹還與本妃客氣什麼,趕緊着回府跟齊王商議一下才是,否則若是不能安排好了太醫,一切都是空話!”
雲雪落幾乎是狂奔着出寧王府的,她還有活命的機會,還有活命的機會……
素心給瑾悠換了一盞溫熱的花草茶,淡淡的迷迭香味道在瑾悠的鼻尖蔓延,沖淡了雲雪落身上的濃烈香氣,“王妃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擡舉了徐家小姐。”
瑾悠展顏一笑,笑容明媚如五月朝陽,瞬間便見正廳都點燃了色彩,“否則怎麼對得起雲珠拉拽她那一把?”
徐興蘭一心一意做着攀高枝的美夢,如今瑾悠成全了她,不是麼?只是不知道徐興蘭這樣嬌弱的美人,能不能承受的住邊關的風沙和乾涸了。
雲雪落衝着回到了二皇子府,沒有任何顧忌的進入了二皇子的外書房,她要將瑾悠的法子告訴二皇子,她要二皇子幫她尋找一個太醫,讓她留在京城!
瑾悠說的對,她是雲家的小姐,她留在京城,二皇子纔能有機會重返寧朝京城,否則皇帝蕭宏峻怕是再也想不起來這個兒子了!
雲雪落就那麼急急的衝了進去,卻意外的沒有見到二皇子蕭澤凱,書案上的紫砂茶盞還冒着熱氣,可外書房卻是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都到了這個時候,二皇子還能去哪兒?
此刻的皇宮密室之中,二皇子蕭澤凱被人摘了眼罩,當他適應了昏暗的光線之時,意外發現,端坐在上首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父皇,皇帝蕭宏峻……
“父皇,兒臣不想要什麼齊王的封號,兒臣不想離開京城,求父皇網開一面……”二皇子蕭澤凱長這麼大,沒有一刻如此刻一樣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