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府的靈清軒內,桂媽媽正一下下幫着澹臺靜通着頭髮。
先用了寬齒的紫檀木梳子通了,又換了細密的篦子一下下的攏着,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將澹臺靜的髮髻挽成了別緻的垂鬟分俏髻,素心在一旁挑着珠花,一邊笑着說道:“媽媽的手真巧。”
桂媽媽斜睨了素心一眼道:“讓你跟着過來,是瞧着怎麼給小姐梳頭的,你可倒好,在一旁挑珠花便挑花了眼。”
素心抿嘴一笑道:“咱們小姐的妝匣裡,東西太多了,可卻只見小姐戴過幾個花樣,我可不是要挑一個小姐沒有用過的嗎?免得都蒙了塵。”
素心說着,拿起了一個回字紋的翠鈿道:“小姐不如貼了這個在眉間?我瞧着大小姐貼了這樣一個,可好看了!”
澹臺靜聽到大小姐,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確實在大小姐那邊看到過幾個翠鈿,大小姐似是很喜歡這樣的東西,時不時的要在額頭或是笑靨上貼了,只是僅僅喜歡翠色的,從不用金箔罷了。
澹臺靜想了想便道:“我記着庫裡有一整套的翠鈿,約莫有三十餘個的,把那個尋出來吧!”
素心以爲澹臺靜要貼,忙笑着說道:“奴婢一會兒子就去尋了素雲,開了庫房,將那整套的尋了出來,應該是一共三十六個的,取個吉利的數字。起先聽蔣嬤嬤說過的,說是小姐庫裡有三套,一套是翠鈿,一套是金鈿,還有一套是紅寶的,都是宮裡賞下來的呢,太夫人一直沒有用,給了先夫人,先夫人又留給了三小姐。”
澹臺靜歪着頭道:“那便取了那套翠鈿與金鈿備着,回頭給了大小姐添妝,餘下那套紅寶的,拿來我貼也就是了!”
素心一聽是要送個大小姐的,當即垮了臉,道:“三小姐何必白白送了人情,大小姐着實是個心狠的,梅青跟了大小姐那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大小姐可真真是下得去手!”
“素心!”桂媽媽輕喝了一聲,道:“禍從口出,蔣嬤嬤平日裡是怎麼教導你們規矩的,沒得在三小姐跟前失了分寸,這樣詆譭主子的話,豈是你能隨意說出口的?”
桂媽媽的輕斥,讓素心回了神,忙道:“奴婢知錯了,奴婢一時口快,說了不該說的話,三小姐別生氣!”
澹臺靜從妝匣裡拿了一個金黃琥珀色的迎春花樣的珠花,斜斜的插在髮髻裡,又尋了一支輕簡的銀絲包邊碧玉蓮花簪子挽住頭髮,方纔站起身來,“我沒什麼可生氣的,若說生氣,也不過是氣自己教導不善罷了,梅青的認罪書,當初是怎麼到我手裡的?不過是因爲管不住那張嘴罷了,若不是那張認罪書,她也不至於落得個身死的下場!”
“我是小姐,上有太夫人與老夫人護着,自是不怕的,可你是奴婢,若是哪一日說錯了話,辦錯了事情,說不得立時便沒了性命,若是你沒了命,我這個做主子的,又當如何,一是身邊沒了可心的人伺候着,二是憑白的擔了個教導不善的罪名,你總歸要記着,出了這個門,你便不僅僅是你自己,還是我澹臺靜跟前的大丫鬟,一舉一動都代表着我的意思呢!”
澹臺靜一字一句的說道,難得這般嚴肅,到讓桂媽媽也唬了一跳,以爲澹臺靜是當真動怒了的,可這會兒瞧着又不想,似是在好好教導素心規矩,生怕她日後行差踏錯了去。
素心連連應是,險些落下淚來道:“奴婢記住了,三小姐別惱了奴婢,奴婢日後再也不敢了!”
澹臺靜微微頷首,桂媽媽纔敢上前去拉素心,也在一旁說道:“你這個傻丫頭,可要記好了三小姐的話,如今有個梅青在頭裡的例子,你還能記不住不成,好好用心,又三小姐這樣的主子,可是你的福份,我與蔣嬤嬤都年歲大了,再看顧三小姐,還能看顧了幾年去,日後都要瞧你們的呢!”
素心連連點頭,澹臺靜這才鬆了口氣,素雲原本是從六小姐澹臺芷那邊過來的,因爲經歷了六小姐的陰狠,所以對於現如今的日子,甚是珍惜,管着澹臺靜的金銀,日日小心謹慎的,老成穩重,深得澹臺靜的心思。
反觀素心,因爲澹臺靜念及着素心前世裡的好,對其多有鬆懈,倒讓素心鬆了心思,可出了梅青的事情,澹臺靜心慌不已,生怕自己身邊的人,有一日會被旁人算計了去。
蔣嬤嬤與桂媽媽也就罷了,明心年紀雖小,但勝在機靈,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素雲話少,穩重,只有素心,空有一番忠心,但是行事卻不及這兩個,澹臺靜少不得要提點她一次。
素心被桂媽媽打發了,去找素雲收拾三套鈿花去了,桂媽媽煮了盞茉莉花茶,放在澹臺靜跟前的小几子上道:“靜怡師太已經去了澹臺府了,依着三小姐的意思,就是走個過場。”
澹臺靜輕輕的點了點頭,帕子在手腕上的一個赤金扭絲鐲子上撫過,道:“我倒是不覺得,大姐姐會被梅青的事情嚇成這個樣子,起先或許是怕的,可整個兒煙霞院燭火通明,內間又始終守着三四個丫鬟,如何還能怕的了?還至於在每日夜裡鬧騰?”
桂媽媽原本就有些奇怪,爲何澹臺靜會說,只是讓靜怡師太去走個過場,依着桂媽媽的意思,便應該實打實的,將大小姐也弄到水月庵清修一陣子纔是正經,回頭直接送上花轎,豈不安泰?
“那三小姐的意思是?”桂媽媽蹲坐在羅漢榻前的小杌子上問道。
澹臺靜端起一旁的粉彩茶盅,低聲說道:“大姐姐是故意的,想要因着這件事情,讓任家厭棄了她,讓任家老太太覺得,大姐姐身子骨不好,日後不利於生養,徹徹底底的退了這門親!若是我所料不差,任家老太太怕是已經聽到風聲了。”
桂媽媽急的從小杌子上站了起來,着急說道:“那可怎麼辦?難道就讓任家這麼退了親?然後讓大小姐繼續這麼鬧騰着,非要結了文昌侯府董爺的婚事不成?”
澹臺靜微微一笑,看向桂媽媽道:“我自是不能成全了大姐姐的,任家這門親,她結也得結,不結也得結,婚期都定下了,哪裡那麼容易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