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雲無雙有些不大相信的看了秦安祥一眼,低聲問道:“你當真是已經查探過了?”
秦安祥見到雲無雙一雙大大的鳳眼看向自己,就如年幼時那般,擡眸問他,“你是不是已經確定了?你當真確定過了嗎?”
不知怎麼的,秦安祥便覺得眼眶有些溼潤,輕輕的點了點頭,拿起竹著,又繼續用起膳食來。
雲無雙看到秦安祥低頭用膳,猛然想起什麼來,一手打掉了秦安祥手裡頭的筷子,焦急的說道:“這是不是寧王妃送進來的吃食?你方纔已經吃了多少了?趕緊吐出來!”
秦安祥看着大理石地面上的竹著,有些詫異的看向雲無雙,只看雲無雙那一臉焦急的神色,便明白她心中所想。
秦安祥微微俯身,將竹著撿了起來,用一旁擺着的素白帕子輕輕的擦拭着,溫聲說道:“無雙,你太多疑了,我方纔就說過了,寧王妃身邊的侍女是個高手,若是當真想要你我的性命,或是逼迫着你我做什麼事情,只要她出手,就能將你我制服,寧王妃犯不着在膳食裡下毒。”
“不過是個小丫鬟罷了,瞧着也就二十來歲的年紀,你我聯手,難道還打不過她不成?”雲無雙不相信雲珠有那麼大的本事。
秦安祥嘆口氣,沉默片刻,方纔問道:“你信不過所有人,難道還信不過我嗎?”
雲無雙因爲秦安祥的這句話,突然間就愣住了,當年秦安祥也曾經問過她這句話,她當初是怎麼回答的呢?
雲無雙甚至已經記不起來了,但是雲無雙不得不承認,她唯一信任的人,便只剩下身邊的秦安祥了,便是她曾經信任的父母親,也在她嫁給蕭宏峻爲後之後,她不再相信了。
當初她的父母是如何跟她說的呢?她們說蕭宏峻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子,再沒有比他更好的了,她們說,蕭宏峻會好好的待她,永遠不會委屈了她。
可是後來呢?她是成爲了皇后不假,但是她卻是獨守空房多年,蕭宏峻根本就是個好色的昏君!
她的父母又在哪裡?因爲她的皇后身份,雲家再次強大起來了,她身後的那些個妹妹,弟弟們,都因爲她這個皇后,過着滋潤的日子,沒有人問她過得好不好,沒有人問她是不是和樂?
她的父母每每求見她,都是跟她要東西!
雲無雙眼眶也有些溼潤,這些年的委屈,她都挺過來了,起先入宮的時候,她還會默默的躲在帳子裡哭泣,可是如今卻不會了!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在見到了秦安祥之後,她這二十多年的委屈,似是都翻涌了上來……
雲無雙默默的坐在了秦安祥的對面,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是實際上,她這輩子唯一能信任的人,就只剩下了面前的這一個……
雲無雙看着秦安祥,用一雙竹著,夾了一塊兒小小的蜜汁雞,放在她跟前的白瓷碟子上,溫聲說着:“記着這個是你愛吃的,特意叮囑了寧王妃身邊的嬤嬤,你趁熱吃吧,若是涼了,就不好吃了,你的胃口不好,用了寒涼的東西,要胃疼的。”
突然間有這樣一個人關心自己,雲無雙眼淚簌簌的往下落,她緊緊的抿着脣,不願意這樣的淚水,弄花了自己精緻的妝容,她老了,她蹉跎了二十年的青春,浪費在了那個金絲籠子裡,她不願意讓秦安祥見到這樣的自己。
看到雲無雙落淚,秦安祥有些意外,雲無雙乃是雲府的嫡長女,她從來都是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模樣,沒有人見雲無雙哭過,她似是無所不能的,可此刻……
秦安祥從袖籠裡拿出一方素色的絲帕,遞了過去,雲無雙不接,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秦安祥嘆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到雲無雙身邊,輕輕的在她臉上擦拭着。
曾經風華絕代的臉,已經變得有些憔悴了,可她依舊是美的,在秦安祥的眼中,沒有人能超越過她的容貌。
雲無雙好容易止住了淚,聲音哽咽着問道:“寧王和寧王妃有沒有難爲你?威脅你什麼事情,讓你來與我見面?”
秦安祥搖了搖頭,雲無雙似是有些不大相信,拉着秦安祥的手,追問道:“若是他們用什麼威脅了你,你不用怕,直接告訴我,我去跟她們做交易!”
“我如今是皇后,他們想要在寧朝站住腳,必須要與我做交易纔可以!”雲無雙生怕秦安祥有什麼事情是瞞了她的,忍不住將平日裡的風範擺了出來。
原本兩個人說話都很自在,秦安祥見到皇后雲氏後,只稱呼她爲“無雙”,而云無雙也沒有自稱“本宮”,只是你啊我啊的這樣說着話,彷彿又回到了當初在雲府的日子。
秦安祥依舊是雲無雙的貼身侍衛……
可雲無雙的這句下意識的話,打破了這種假裝的平靜……
秦安祥默不作聲的坐了回去,又用竹著夾了菜餚,送進嘴裡,方纔還覺着是難得的珍饈美味,這會兒送到嘴裡,卻是澀澀的,良久,才說道:“我知道你是皇后。”
雲無雙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讓秦安祥吃了心,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溫聲解釋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怕你受了寧王和寧王妃的威脅。”
“別瞧他們兩個年級都不大,但是真真是有些本事的,寧王抓住了蕭宏峻的把柄,寧王妃小小年紀,又拿捏住了你我的事情……”
雲無雙沒有說完,秦安祥就打斷了她的話,溫聲說道:“無雙,你知道嗎?”
“當初從你宮裡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心灰意冷了,覺得活着都是一種負擔,我從你手裡奪了夜明珠,原本以爲,你一定會追出來,這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帶着你離開,離開那個皇宮,離開那個母儀天下的位置!”
“可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你不惜火燒自己的宮殿,也不肯追出來,不肯從那個宮裡跑出來。”
秦安祥嘆了口氣,擡起頭來,看向雲無雙,眼中的痛苦之色,絲毫不掩飾。
雲無雙面對那樣的神色,眼裡是深深的愧疚,若是當初,當初她不那樣倔強,不那麼堅信,自己可以贏得過那後宮佳麗三千,不肯服輸,她是不是就能夠過得好一些,不用白白熬了這二十餘年?
“我當年……當年……”雲無雙有些說不下去,在這個時候,任何的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她若是對秦安祥的感情深,根本就不會在那個時候堅定的守在宮殿門外,爲着夜明珠的丟失,而尋了旁的出路。
她甚至利用那場大火,栽贓給了一個得寵的妃嬪,那個時候的蕭宏峻是要依仗着雲家的,所以蕭宏峻沒有任何猶豫的,處置了那個得寵的妃嬪,雲無雙以爲自己勝利了,可是實際上呢?
她輸得徹底,因爲她跟自己的夫君爭高低,最終的結果就是,她輸得一塌塗地,當雲家的兵權迴歸到蕭宏峻的身上時,雲無雙成爲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後宮管理者……
秦安祥爲自己倒了一盅酒,自嘲一笑道:“你知道嗎?當年你沒有追出來,我空捧着一個夜明珠,也不能得到你,我在大雨裡淋了一夜,酩酊大醉了一場,等着我醒過來……”
秦安祥頓了頓,笑看着雲無雙道:“我想着,你是雲家的大小姐時,我是你的侍衛,既然你選擇了成爲一國之後這條路,我要陪在你身邊,呵護着你,也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你是後宮嬪妃,身邊自然不可能有侍衛在內殿守着……要呵護你,只有……”
秦安祥又爲自己到了一盅酒,但是雲無雙卻是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什麼樣的男人能守在自己的身邊?除了蕭宏峻,那便只有,不男不女的……
雲無雙突然間想到,秦安祥的聲音,並不是她先前熟悉的沉穩聲線,秦安祥說話,有着一種尖利,這種尖利的聲音,她在宮裡聽到過多次……
“秦郎,你……”雲無雙震驚的站起身來,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秦安祥的下半身……
秦安祥見到雲無雙的神情,苦笑了一下,“別多想,若是我當年當真那樣做了,早就在你身邊了,不會與你二十多年沒有相見。”
“那你的聲音……”雲無雙雖然不願意面對這個事實,但是還是希望能問清楚。
秦安祥深吸了一口氣,酒氣上涌,說話也利索了一些,“我是當真動了手的,不過卻被人救了下來,這些年,我一直跟在他的身邊,日子久了,也將當年的事情想明白了,是我當初執念太深,想要守護你,有很多方式,沒必要一定選擇了最殘忍的方式。”
雲無雙鬆了一口氣,可疑惑的心思卻一下子升騰了起來,問道:“這麼說,是寧王救了你?”
“算是吧!是旁人救了我,但是這個人如今是輔佐寧王的,寧王與寧王妃並沒有你想的那樣不堪,他們是至情至性之人。”
秦安祥頓了頓,看向雲無雙,一字一句的說道:“寧王與寧王妃經歷的波折,比你我要多的多,可是他們還是堅守在一起,這個是你我永遠也比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