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用心
咸寧沒事,她哭喊着拿拳頭去砸謝遠,罵他:“你個混蛋!你是壞人,庭哥哥摔倒了,庭哥哥因爲你摔倒了!”
謝遠並沒有耐心應付她,聽見她哭喊個不停就厭煩的將她一把扔在地上的奶孃懷裡,沉聲道:“你夠了!再鬧就滾回去,別回遼北了!”
也許是他表現的實在太過疾言厲色,咸寧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就極委屈的癟癟嘴,埋頭在趙王妃懷裡大哭。
趙王妃也沒料到前幾天才談過心,跟他說了一大堆骨肉同胞他還是這個樣子,就有些惱怒的瞪了他一眼,但是到底是在這樣多人面前,又害怕趙王真的遷怒他,只好柔聲哄依舊哭個不停的咸寧。
陳王的臉色變了變,看了一眼握着右手的謝庭,再看看在馬上仍舊還滿臉怒色的謝遠,越發的覺得趙王實在太過偏心。
趙王也察覺到周圍人的眼色,心中暗罵謝遠不會看時候,就遙遙的衝謝庭道:“沒事就回去罷,我們這就動身了。”
顧昭看的分明,隨手放下了簾子,嘆道:“趙王對世子也太過嚴苛了。”
顧博齊又何嘗不是如此?
這天底下啊,多的是不負責任的父親。
顧滿往窗外看了一眼,謝庭臉上淡淡的,低頭間眼裡卻全是諷刺的笑意。
原來這世上還是有人比自己更慘的,上輩子再怎麼不好,至少自己有機會重來。
而謝庭,他似乎生來就註定了失敗,估計從來沒有過過好日子吧。
至少自己還有母親,而他,什麼都沒有,還要揹負着那樣重的包袱小心翼翼的過日子。
她覺得自己雖然有了還算硬的心腸。卻還是避免不了的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既視感。
謝庭覺得有很多目光落到了身上,擡頭不自覺的往左一偏,不知道爲什麼就看見了掛着定遠侯府牌子的馬車上,一閃而過的目光。
居然是顧滿,他有些驚訝,隨即就想起靜慧師太帶來的消息,說是王氏喜得貴子,想必是因爲這個去還願的罷。
已經決定不劍走偏鋒,他卻仍舊沒有放棄顧滿這個希望。
兩世爲人,他很明白顧滿對於王家的重量。也很明白越到了關鍵時刻,王家能發揮出來的能量。
說實話,他很想不擇手段的用盡一切辦法來讓王家幫助自己。
至少。這一輩子,不能死的那麼冤枉了啊。
大街上仍然傳來此起彼伏的痛哭聲,離別對於哪個家庭都不是一件開心的事。
顧昭讓沛音放下簾子,有些不耐煩的伸了個懶腰問顧滿:“何時才能進去啊。”
茶桌上的茶盞散發出一陣陣的幽香,有絲絲縷縷的霧氣升騰起來。
顧滿在發呆。她有一瞬間覺得在謝庭身上看見了上一世的自己,像一條落水狗被人痛打還不能還手,求天不應叫地不靈的自己。
顧昭隔着桌子拿秋扇打她,毛茸茸的觸感在臉龐劃過,癢癢的,像極了許久許久以前的某日。顧煙的波斯貓趾高氣揚的睡在她的榻上,揚爪抓向她的臉,她心有所感。本能的大力拂開團扇,唰的一下坐起身來打翻了茶桌。
顧昭被她的樣子嚇住,就問她:“怎麼了?”
還沒等顧滿想個像樣點的理由來搪塞,外邊忽然傳來陣陣疾馳的馬蹄聲,帶起的風將厚厚的簾子都吹的飛飄起來。過不多久,顧昭顧滿就聽見外邊傳來陣陣尖叫聲。
有婦人驚慌失措的哭聲、有男人們的吼聲。
二人對視一眼。彼此都覺得有些奇怪,緊跟着就察覺自己的馬車‘蹬’‘蹬’兩聲巨響,緊跟着居然塌陷了下去。
顧昭嚇得尖叫,顧滿伸手扯住她,將她往自己這個方向拉,才勉強在馬車內壁站住腳。
還沒等她們反應過來,馬車頭頂就又傳來重物錘擊的重響。
這可是在藩王赴封地的時候,難道也有人敢來搗亂嗎?
她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可是很快事實就告訴她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
馬車車頂連續的被重創以後,幾乎就要被掀開。
她們這才發現,外邊的人,好像是專門衝着自己的馬車來的。
居然有這回事?
還有人敢公然的行刺嗎?
顧滿跟顧昭正覺得莫名其妙又不可思議的時候,外邊傳來帶隊的林成着急忙慌的聲音:“三姑娘!九姑娘,你們沒事罷?”
正在這時候,外邊的敲擊聲好像也停歇了,馬車又從搖搖晃晃狀態下勉強穩定下來。
顧滿穩住了聲音答他:“我們沒事,不過馬車壞了!外邊出什麼事了?”
林成家的不敢多問,就回她:“小的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剛纔有隊黑衣人不知從哪兒冒出來,飛馬就朝着咱們的馬車來,將咱們隨行的家丁踩傷了一大半,還想掀咱們的馬車,幸虧小爵爺在,帶着人將他們都抓了。”
又從哪裡冒出來什麼莫名其妙的小爵爺?
她的聲音放低了一些,問他:“既是這般,不知道我們現在該如何回去?”
林成見車內沒半點動靜,就試探着問道:“小爵爺現已將這幫人抓住,九姑娘冰雪聰明,不知道是不是親自審問審問?再者,也該好好謝謝小爵爺。”
還沒等他說完,顧昭就先呵斥他:“混賬!說的是什麼話!縱然是小爵爺幫了咱們,該謝,難道就讓我們出去拋頭露面嗎?還有沒有規矩!她一個小姑娘,難道比官老爺聰明?你將人押到應天府去吧!”
這番大動靜早就吸引了衆人注意,幾個王爺的護衛也早已紛紛拔刀將他們團團圍住。
謝庭冷眼看着,詫異的發現那就是顧滿的馬車。
什麼人敢這麼大膽,公然在這樣的場合襲擊侯府的馬車,不要命了?
謝陵見他愣愣的出神,就伸手將他拽到自己旁邊,輕聲道:“想什麼呢?”
沒想到他會伸手將自己拉到安全地帶,謝庭有些吃驚,片刻的遲疑過後就道:“我好像看見熟人了。”
趙王跟陳王短暫的出神後,就對視了一眼,招來人問:“那是誰家的馬車?”
定遠侯府的標誌早就不知道被弄到哪裡了,下人看了一圈後回來,才道:“是定遠侯府的馬車,聽說裡面坐着的是顧家兩位姑娘。”
趙王就皺了皺眉,問他:“難道是顧行人的兩位明珠?”
謝陵聽見是顧家的馬車,就碰了碰謝庭:“你可知道定遠侯要回京了?”
謝庭搖頭,心裡有一絲疑惑一閃而過,轉頭就看見剛纔看見的熟人等在侯府的馬車旁,臉上帶着笑意在跟車內的人分說什麼。
謝陵見他目不轉睛的看着那邊,就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有些奇怪的問他:“那個是不是許知遠?”
是啊,許知遠。
車裡的顧昭看了一眼顧滿,就朝林成道:“替我跟那位小爵爺說這回倉促,下次一定重謝,咱們回府罷。”
連顧昭也覺得這次的事出的莫名其妙吧?
還有趕得這樣巧來滅火的所謂的小爵爺,真真是好笑得很。
車外久沒傳來林成的答話,過了一會兒,反倒是一個年輕的男子聲音傳進來:“在下建寧侯許知遠,兩位姑娘的馬車已經壞了,縱然馬沒跑,到現在想必也套不上了,不如換乘許某的馬車如何?許某也正好護送二位姑娘回府。”
真是藏也藏不住的心機。
顧滿聽的反感至極,就冷冷的道:“不勞煩了,我們就在此地等着家人再派車來,索性離得也不遠。多謝小爵爺搭救,我們兩個實在不方便現身道謝,改日家父定當登門拜謝小爵爺盛情。”
言罷就厲聲吩咐林成:“快馬加鞭往府裡報信!若是嫌遠就往我外祖府裡去,想必他們不會不捨得借輛馬車!”
沒料到一個小姑娘居然這樣厲害,許知遠眯了眯眼睛,就衝林成使了個眼色。
林成卻知道顧滿的脾氣,也知道顧滿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還只是稍稍遲疑了一會兒,就聽見顧滿的聲音又從裡頭傳來:“來人!”
後頭立馬就涌上來幾名家丁,顧滿就點名:“既然林管家不去,牛四你去!也別往府裡去了,去學士府走一趟,其餘的事也不用你管了!”
許知遠心中不耐煩,沒料到一個小姑娘這麼不好糊弄,就耐着性子柔聲哄道:“許某與顧世伯是忘年交,今日本來也是往醉仙居去赴世伯的約,想着既然幫人就幫到底,這才唐突了二位姑娘。二位姑娘不必緊張,若我是壞人,也就不會出手相救了......”
真是越描越黑。
顧昭若有所思,想了一會兒就擡頭道:“我聽舅舅說過,建寧侯與寶慶莊的付老闆很熟,咱們父親最近跟他們都走的很近,這回咱們出來還願,除了家裡人沒什麼人知道,又怎麼會有人特特的來行刺咱們的馬車?”
寶慶莊?
聽出她的言外之意,顧滿有些意外的問她:“你是覺得這個所謂的行刺,是有人安排的?”
“喏......”顧昭將簾子掀開極小極小的一條縫,露出個弓着背的背影來,道:“這個奴才的反應不就說明了一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