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章 內奸
謝景行默然了半響,他當然知道若是他不願意,有的是辦法不娶妻子,畢竟他的條件擺在這裡,趙王厭他煩他,甚至不肯正眼看他,他又沒有什麼強大的母族,而後母是個什麼人天下人都是有數的。別說少說也有一萬心眼子的高官勳貴,就是那普通的平民百姓怕都不願意把女兒嫁給自己這種人來受苦。畢竟,若是其他的皇孫們,嫁過去還能安享榮華富貴,嫁給自己,除了受苦受難,怕都沒有別的選擇。
嘆了一口氣,他淡淡一笑:“我說了也沒用,也沒必要爲這些事費神。反正我那好母妃也不會發好心,給我一個名門閨秀的。”
是啊,趙王妃如今把謝庭看作眼中釘肉中刺的,要她不在謝庭的婚事上動手腳都是難事,橫豎趙王妃都會插一腳,這個時候,去不去做努力都不重要了,還不如等結果出來再說,反正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顧成峰偏頭不經意的看了一眼門外,又重新去看謝庭。他深深的記得上一世謝庭的下場,被趙王綁縛上殿,親手砍死。
他不知道他的那位皇爺爺看見這場面會有什麼感想,他只知道沒過多久,自己跟妹妹們就如同驚弓之鳥,生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然後,他們沒等到任何人來殺他們,他們被自己生生的害怕死了。每天生活在恐懼裡的滋味真的太難受了,他死的那一刻,一點兒也不覺得痛苦。相反,當你害怕死亡到一定境界的時候,死亡真的來臨了,你反而會覺得有解脫感。顧成峰就覺得自己解脫了。
所以現在,顧成峰看着自己的這個堂弟兼難兄難弟,因爲有共同的經歷而覺得惻隱之心頓生,他猶豫了一會兒。忽然脫口而出:“你有沒有想過,當年雖然趙王污衊你外祖父行巫蠱之術,但是你外祖父是個正直的人,家裡斷不可能有這些東西。而且他家裡還多出了那麼多兵器-----這些都是死罪,你外祖父不蠢,怎麼可能會做這些事呢?或許,你們家裡出了內奸。”
謝庭猛地擡頭盯緊顧成峰,心中波濤起伏,到最後卻還是咬着牙憋出一句:“可是我外祖父家中上下人口。早就死的一個不剩了!”
“不。還剩下一個!”顧成峰看着謝庭慢慢蒼白的臉色。道:“難道你忘記了嗎?你那個小舅舅,他當年可是被你外祖父逐出家門了,後來換了姓氏。因此不在九族之列!”
陳繼元?!謝庭眼睛一亮,幾乎不能自持的想要跳起來。他爲了外祖父的事情奔波了這麼久。居然沒有想到這一條!他居然把這個陳繼元忘得一乾二淨了。是啊,那個對母親恨之入骨的小舅舅,後來因爲藉着陳起先的名頭在金陵招搖撞騙,收受錢財,被陳起先痛罵一頓,關在家裡,自此不准他出門亂晃。
他這個小人無利不起早,出了名的滑頭,後來在陳府出事前夕又做錯一件大事-----焚燬了陳家祠堂,燒燬先人靈位兩座,被逐出了府,從族譜上除名了。
現在想來,所有的事情哪裡會全部這麼湊巧?剛好在陳府出事之前他就燒了祖宗祠堂,然後借這個逃脫了被血洗的下場-除非......除非這些都不是巧合,而是蓄意爲之!
這麼多年來,謝庭做了這麼多努力,偏偏漏掉了這個人!這個敗家子加無情無義的渣滓!難怪後來陳繼元開始消失的沒有個影子。
義憤填膺完了,謝庭又很驚訝,他看着顧成峰的包子臉,怎麼也無法想象一個四歲的孩子能知道這麼多事情。何況是這個早就被逐出了陳家,幾乎再也沒有任何消息的陳繼元,自己都不知道,沈流年似乎也忘記了這個人,可是偏偏是顧成峰提出來了,這真的只是一個巧合麼?或者說又是王大人告訴他的?可是若是王首輔知道這些的話,早些年爲什麼不告訴顧滿呢?
顧成峰只當沒看見他審視的眼神,話說起來,陳繼元這個人他還是上一世快死的時候聽過名字-----那時候陳繼元已經改名換姓成了李元峰,是禮部右侍郎李睿的養子,後來被拔擢成了國子監教授,再後來更是被派去了齊王府做講官-----謝振軒那時候已經被封了齊王。按理來說,這一世這個時候,謝振軒早已經被封齊王了,可是王伯雍這一世沒有按着皇帝的意思來,公開表示先立太子,再分封三王,因此謝振軒也就一直不上不下的吊着。
皇帝不捨得把謝振軒放出去就藩,卻又不甘心他只能當個皇子,一直在跟羣臣較勁,如今朝廷裡許多人都能看出來皇帝的意向?,因此靠向六皇子的人還真的不少。可是顧成峰不喜歡整個人,這個人刻薄寡恩,而且錙銖必較,心眼小的跟針眼似地,別說他對顧滿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計,就算是沒有顧滿這回事,顧成峰也對他沒有絲毫好感的。
因此到現在,這個陳繼元還是沒有再次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世人面前。
就像是迷路的人陡的找到了方向,謝庭終於不再跟個無頭蒼蠅似地亂闖,他一下子明白了現如今究竟該做什麼,覺得整個人都如同一把火在燒。終於找到切入口了,這一瞬間他覺得無比的踏實,又覺得無比的幸運,他在這世上混混沌沌的又混了五六年,居然到現在才找到整件事情的關鍵!陳繼元,陳繼元......謝庭覺得自己的心被揪緊似地疼痛,如果真是這個人葬送了整個陳家,他覺得他可能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
關鍵時候,還是顧成峰一言再次把他驚醒:“光是他一個人也成不了事,你既然知道他背後站着你父王,就該知道,現在就算找到了他也不能動他。”
可是他已經忍了這麼多年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會被趙王妃滿是淚水的眼睛驚醒,會被陳府堆積成山的屍體驚醒,被沈流年渾身的傷口驚醒,他忍得心臟都在痛。
顧成峰拉住他:“你殺了陳繼元又怎麼樣?你外祖父一家都回不來了,說不定還會連累如今的沈流年。他好不容易纔可以娶妻,可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你真的要斷送陳家最後的血脈嗎?!何況你若是殺了陳繼元,趙王又該怎麼辦呢?!還有現在的那個趙王妃鄭氏,她恨不得殺了你而後快,中間有沒有她家的參與你又知道?你這麼多年都忍過來了,還差這麼一陣時間?!”
確實不差,謝景行只是覺得嘴巴里都是苦味,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看見了沈流年,不知道是不是這麼多年的痛苦都重新浮現在眼前,他忽然覺得無比的孤單,無比的無助。趙王勢大,如今在封地的護衛早已經不止五萬人,要對付自己這個廢物兒子簡直易如反掌。之所以這麼久都沒有行動,不過是因爲趙王想留着自己給謝遠當靶子而已。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要怎麼才能扳倒趙王,要怎麼才能替陳家報這一血海深仇?!他重新鎮定下來,端坐在席上良久不發一言,過了許久,他才伸手拍了拍顧成峰的肩膀:“多謝!”
這一聲多謝誠意滿滿,顧成峰喝了一口茶,展眉道:“不必謝我,你幫了我兩個姐姐許多次,這份情我一直記着。受人之恩,當涌泉相報。何況如今你我有着共同的敵人呢。”
謝庭不明白他說的共同的仇人是哪一個,正想開口相問,就看見常春推門而入。
常春臉上既喜又憂,朝着二人深深一拜之後又有些猶豫了,不知道是不是該在顧成峰面前稟報。
謝庭便揮手道:“什麼事?”
“沈公子託人帶信來,說是待會兒會來食神居。”常春瞧着自家世子神色複雜,心內也是又擔憂又歡喜,擔憂的是沈流年此人偏激的很,歡喜的是自家世子就是喜歡見這個沈流年。
謝庭果然微笑起來,笑容叫常春瞧着就心酸,忍不住低頭嘆了口氣。
顧成峰於是笑着站起來:“那我就不打擾你們敘舊了,記得,有什麼事好好說纔是。過幾日,咱們一同去拜訪一個人。”
遠在海城的趙王妃忽然覺得渾身都不對勁,只覺得心跳的飛快,似乎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美豔的臉蛋皺在一塊兒,忍不住伸手捧心,蹙眉喚人:“來人!”
很快就有兩個丫頭進來,碧荷後頭纔跟着進來,見趙王妃似乎有些不舒服,忙上前幾步勾起帳子,蹲在腳踏上,問道:“王妃,這是怎麼了,不舒服麼?”
趙王妃覺得心裡鉻的慌,莫名的就想起謝景行來,這個兔崽子不死,她總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沉甸甸的壓着。
謝庭就是一塊絆腳石,隨時有可能絆她們一跤,而這種絆腳石,趙王妃早就想砸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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