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或許他並非是你母親的良人,但是他卻是這世間最好的父親。”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蕭闕的聲音淡淡的說道。
傅雲書從蕭闕的懷中擡頭,眼睛紅紅的如同兔子一般看着蕭闕,嘶啞着聲音說道:“你騙人,既然他沒有死,爲什麼在活着的那些年中從未找過我。”
蕭闕笑了笑,如同安撫炸毛的小獸一般摸着傅雲書柔軟的頭髮,目光深遠幽長,說道:“天地下,大概沒有比他更好的父親了……”
見着蕭闕兩次都強調着他的好處,奇異的將心中那一種悲涼的感覺給撫平了,好奇的問道:“當年託你照顧我的人,是他嗎?”
傅雲書沒有忘記當初才認識蕭闕的時候,蕭闕對她百般的照拂,那時還在裴月帶來的陰影之下,傅雲書如同受驚的小獸一般,任憑誰靠近都十分不安,對於蕭闕的接近也懷疑他的目的。
當時蕭闕總是說,之所以處處幫助她,是因爲受人所託。而之前蕭闕在字裡行間莫不是透露出與公子陵的熟悉,所以傅雲書才這麼一問。
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後,傅雲書在震驚之餘更多的是一種被遺棄的孤獨感。若是她的父親、公子陵在當年並未戰死在洛原的話,那麼爲什麼知道她在寧州,從未看過她一面?甚至在前世,到死的時候她依舊被瞞的嚴嚴實實就這樣被所謂的親人害死,到死都糊里糊塗的。
若是可以的話,蕭闕寧願傅雲書這輩子都不會知道當年那一段往事,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既然帶她來了離國、在各路人馬都爲了那件東西聚集的離國,傅雲書的身世如何的會隱瞞的住呢,早知道這一天會到來,可是蕭闕卻又希望這一天能夠來的晚一點。
“雖然公子陵年長我許多,但是當年我隨使團出使離國的時候,曾有機會與公子陵長談一番,二人便成了忘年之交。”雖然蕭闕如今不過是二十多歲,但是性格早慧,是曦國第一智者顧叡弟子,縱然年幼的時候,也曾隨顧叡遊歷遍了東陸,與不少名動一時的人物結識,鮮衣怒馬的年紀,那樣精彩的人生,卻是傅雲書從未見識過的,心中未免會有幾分遺憾。
蕭闕三言兩語的便與傅雲書說着與公子陵相識的過程,“後來我也隨他遊歷了不少的地方,他教會了我很多的東西。他是個很有趣又很講義氣的人,這樣的人,想必是沒有人會不喜歡與他成爲朋友的。”
彼時蕭闕不到十歲,那時跟在公子陵身邊遊歷的那一段時間,深受公子陵的感染,他所爲人處世的方式對蕭闕有不少的影響。二人的關係,可以說是亦師亦友。
彼時蕭闕所說的話並沒有帶着一貫的、沒有任何情緒的語氣,而是用着一種叫做懷念的語氣訴說着當年公子陵相識的過程,但傅雲書知道,二人相識的過程,必然不會只是如同蕭闕這般三言兩語的說着這般簡單的。
“後來凰國國破,傳言公子陵戰死沙場,那時曦國也有很多事情發生……”彼時,他不過十歲的年紀,也
正是那一年,他的人生軌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悲痛之餘,根本就無暇顧及到凰國的事情。
“三年後,師父出門遊歷,我便成爲了毓塵閣的閣主,不久後意外的收到了他的來信。”彼時,蕭闕不過十三歲,卻已經名動京城,在收到昔日好友恩師的來信,蕭闕自然是十分驚喜的。
在信中約定的地方見面之後,蕭闕才知道當年凰國國破之後,戰場上公子陵雖然身受重傷,但是卻被忠心耿耿的手下拼死相救保住了性命,卻是身受重傷,等到公子陵重傷痊癒之後,得到的是裴湘難產而死的噩耗,若非是揹負着上萬的凰國遺民的使命,公子陵早就撐不下去。
公子陵找到蕭闕,是想請蕭闕幫忙安頓凰國的遺民。當年蕭闕雖然未到弱冠之年,卻已經是手握曦國第一情報網的毓塵閣閣主。
縱然二人如今立場不同,但是交情在那裡,蕭闕一口答應下了公子陵幫助凰國遺民躲避朝廷的追捕。
“之後我再也沒有任何關於他的消息了,只知道他帶着凰國的遺民在追查着蒼龍七宿圖的某個秘密——一個足以讓凰國復國的秘密,兩年後,他再次的找到了我,將七塊龍骨中的一塊龍骨託付給我,讓我將那一塊龍骨帶給你。”
傅雲書驚訝的看着蕭闕,問道:“龍骨……是你給我的?”
從記憶開始,似乎自己就戴着這一塊龍骨,還以爲是從一出生便就有的,卻沒想到,竟然是蕭闕帶給她的。也就是說,之前自己曾見過蕭闕,可是記憶中卻沒有一點關於蕭闕的記憶。
蕭闕的眼中難得的帶上了一抹笑意,說道:“那年你才五歲,五歲的孩子記不清楚是正常的。”
那一年初相見,蕭闕方纔到十五、一個沉默的少年,而傅雲書不過五歲、正當韶華過了頭簡稱是乳臭未乾的年紀。
那時,蕭闕帶着公子陵交代給他的龍骨到裴家的時候,家人前去通傳,他在大廳中等着,感覺有什麼在拉她的衣角。
低頭,對上的是一個粉妝玉琢的漂亮娃娃,方纔深秋,那娃娃卻已經穿上了厚厚的冬衣,粉粉的襦裙襖子上點綴着白色的小兔子毛,圓滾滾的,遠遠的看去,如同一個行走的粉色糰子一般。
那糰子見着他看着自己,咧嘴一笑,對蕭闕吐字不清的說道:“哥哥抱抱……”
蕭闕少年老成,因爲特殊的身份縱然在鮮衣怒馬的年紀卻是鮮少有笑容,冷冰冰的一張臉,別人都避之不及,很少有人與他這般親近。
也是第一次見到這般純真、真摯的笑容,蕭闕愣了愣,下意識的抱起了拉着衣角要抱抱的娃娃。
“吧唧”一聲,蕭闕感覺臉上一陣溫熱,卻見那娃娃在自己的臉上狠狠的親了一口,鼻涕、口水弄在他的臉上黏糊糊的。
少年的蕭闕錯愕的看着懷中的女娃娃一臉得逞的笑容,生平第一次竟然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給輕薄了……
“小姐,你以後少跟三少爺學這
些不好的習慣……”一個青衣婦人,應該是下人的打扮,一把從他的手中抱走了對着自己傻笑的小糰子,蕭闕抹了抹臉上的口水鼻涕,眼神複雜……
將手中的龍骨交給裴家老太君的時候,蕭闕方纔知道那粉色的小糰子,就是公子陵一直掛在口中心心念唸的女兒。
他是受人之託,也沒有多留,將龍骨留下之後便就告辭離開,離開的時候看見一個長的十分漂亮的錦衣少年不過六七歲的年紀吧,手中拿着一朵紅豔豔的海棠花,纏着一個侍女要胭脂吃。一個比他年長一些的少年過來將他拎走,老氣橫秋的教訓道:“三弟,你若是再胡鬧我就告訴大哥關你禁閉。”
十年前,不過是生命中的擦肩而過,以爲再也不會有任何的交集,沒想到命運這個東西那般的奇妙,十年後再次相遇,昔日的粉色糰子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再一次見面,性格不改當初的頑皮,誤將他當做了小倌捉弄的他哭笑不得。
當年堂堂的毓煙公子被一個乳臭未乾的糰子輕薄這般丟臉的事情既然傅雲書不記得了,蕭闕自然不會幫助她回憶起。
傅雲書沒想到她與蕭闕竟然在十年前都已經見過面,一面驚訝的同時,一面問道:“他……現在在哪裡?”
見着傅雲書問起公子陵,原本蕭闕帶着淺淺笑意的臉上,那一抹淺淺的笑意也收斂了幾分,語氣沉重的說道:“當年他將龍骨託付給我帶給你,說是要去遠方做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卻沒想到,他這一去,再也未曾回來過。”
雖然心中早就有準備,但是聽見蕭闕這般一說,傅雲書的心中似乎被什麼突然揪住了一般,生生的疼……到底,這世上唯一一個跟着她血脈相連的親人,也離開了她啊……
“那他爲什麼在活着的時候從未看過我一眼。”傅雲書的聲音有幾分委屈的在蕭闕的懷中說道,從出生開始,便被隱瞞了自己真正的身世,直到成年之後,才直到自己真正的父母是誰,他們的模樣,傅雲書見都未曾見過,只能單單憑藉着一幅畫卷來回憶,心中到底還是有幾分委屈和埋怨的。
蕭闕聽了傅雲書的話之後,長長嘆了口氣,說道:“他並非是故意不見你的,不見你,他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我想不出來有什麼理由,竟然讓一個父親狠心到一生都不見自己孩子一面。”傅雲書委屈的說道。
蕭闕知道,懷裡的少女心思纖細敏感,看重親情卻又害怕遺棄,壓低的聲音中帶着幾分安撫之意,說道:“能讓一個父親忍着一輩子不去見自己的女兒,肯定有自己不得已的理由,這樣不得已的理由,自然是與自己女兒的安危有關係。”
那一刻,傅雲書聽出蕭闕的聲音有幾分飄忽,沉寂的黑夜中,那溫和的聲音如同鋒利的刀子一般,將那塵封的秘密給割開:“其實凰國與姬家王朝有着最爲直接的聯繫……凰國王室並非姓王,而是姓姬,他們流着曾經東陸上最爲強大王室的血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