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春園中,青衣還在咿咿呀呀的唱着那一場隔世經年的舊戲,不過在方寸之地,一生的悲歡離合都演繹而盡。
君澤嵐喝着雨前的龍井,白瓷碗上浮着幾片綠葉,心情卻並未因爲這悅耳的曲子和茗茶的清香而有半分的紓解。
程冽來的時候,見君澤嵐這般,不由得奇道:“君公子如今已經得償所願,怎麼依舊是愁眉不展?”
君澤嵐聽見得償所願四個字的時候,只覺得茶盞中原本清香的茶水更加苦澀了,“若是你所珍藏的字畫、筆墨盡數的被人偷走,你還笑得出來麼。”
一句話是從牙縫裡面擠出來的,更令人可氣的是,明知道是誰做的,可是卻偏偏不敢去追究。他好歹是君家家主,何時窩囊成這般的地步了。
難得的見到君澤嵐這般吃癟的模樣,饒是程冽,眼中也閃過了一絲笑意,說道:“早就聽聞蕭闕極其護短,你動了他心尖上的人兒,只是取走了君家藏書閣中的幾本珍貴典籍而已又並非是你這大好頭顱,君公子也可知足了。”
被程冽的話嚥了咽,知道程冽的話雖然難聽,但卻是事實,君澤嵐也無從爭辯。淡淡的看了程冽一眼,問道:“莫非程大人此次前來梨春園只是爲了挖苦在下不成?”
程冽見君澤嵐這般,笑了笑,說道:“不敢,只是聽說君公子明日便就要啓程回洛原,畢竟你我二人也有交情,所以前來送送君公子,爲君公子踐行。”
也不知程冽是有心還是無意,總是提起君澤嵐最爲不愉快的事情。
君澤嵐與寒山先生此次在離國逗留這麼久,原本是有人給他們提供了關於傅雲書而來,一方面也是爲了避禍。原本以爲找到傅雲書承認了傅雲書的身份之後便就可以帶傅雲書前往洛原,只是他們千算萬算,算漏了傅雲書願意但是蕭闕卻是護短的性格,幾番交涉之下,他們只能先前往洛原將動亂平息。
程冽得到他會回洛原的消息君澤嵐一點都不驚奇,在君澤嵐看來,整個程家最爲厲害的並非是程家的男兒,而是程家的女兒。一個程瑤便將程家推上了權勢的巔峰,讓原本只是單純武將的程家在重文輕武的離國一躍成爲樂都第一世家。
程瑤什麼都好,就是唯獨對於情之一字太過於看重,爲情誤了一生,不然程家不可能就只有這麼點成就;而程冽比起當年的程瑤也絲毫不多讓,是以當在離國之時,君澤嵐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與程家的程冽合作。
他自然是不敢小瞧這個看似冷若冰霜的女人的,見程冽開口如此說道,轉念一想,摸了摸鼻子說道:“答應程姑娘的事情在下自然不會食言,只是如今形勢所逼,不得不先回洛原。”
程冽在幫助他拿到傅雲書的軟肋並且在那一日成功的在宮城中將傅雲書接回來的事情上立了不小的功勞,當時之所以能夠輕易的與清高自詡的程冽合作,是因爲他在無意間發現一個極其隱秘的事情——程冽喜歡自己兄長程知俞。
雖然程
冽尊稱程猛一生伯父,但是程冽是程家旁支的女兒,與程知俞並非是真正意義上的堂兄妹。只是因爲她自幼在程家長大,與程知俞兄妹相稱。
卻隨着二人漸漸長大,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又有程知俞如兄如父的悉心呵護,程冽對程知俞的兄妹之情漸漸變質成了男女之情。
只是二人年歲相差了整整五歲,程知俞當程冽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小姑娘,如同木頭一般並沒有察覺出程冽對於他的心意在慢慢的變質。
程冽卻又是個自尊心極其高傲的人,害怕程知俞會拒絕,是以從來都不敢將心事說給程知俞。如今程冽再過一年便就二十歲了,程家已經爲她張羅親事,君澤嵐也是子啊機緣巧合之下知道了程冽的心事,便以此爲籌碼與程冽做成了交易。
程冽聰明一世,到了這件事情上卻犯起了糊塗,倒是真的答應了與君澤嵐做起了交易。只是他幫了君澤嵐認回了傅雲書,君澤嵐事情辦成之後便就想抽身就走,程冽自然是不會答應的。
程冽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君澤嵐以爲程冽還是在生氣呢,便苦笑了一聲說道:“答應你的事情我可沒有食言過,你說英雄救美什麼計策都用過了,可是那程知俞愣是一點反應都沒有,而且程知俞到如今都還未娶妻也未曾聽過他與哪家的姑娘有什麼……”
說到這裡的時候,原本悽慘的神色忽然勾起了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對程冽說道:“你說他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果然,話還沒有說完,便被程冽一個眼神冷住了,君澤嵐訕笑了一聲,“既然與程姑娘合作在下定然也是有誠意在的,不然程知俞怎麼那麼容易在刑部天牢中脫身,而且並未受什麼皮外傷呢。所以程姑娘儘管放心好了,縱然我回洛原,但是定然會想辦法達成程姑娘的心願的。”
程知俞被設計關押在刑部,那一日寧王起兵,原本是準備除了程知俞。雖然程瑤也安排了人營救,但是在千鈞一髮之際還是君澤嵐派人出手救了程知俞。
是以就算是君澤嵐沒有按照之前與程冽約定一般達成程冽的心願,但是至少出手幫了程知俞一把,程冽也沒有怪罪君澤嵐的理由。
“不用了……”君澤嵐還在想着脫身的對策的時候,程冽冷冷的聲音開口打斷了君澤嵐的想法,“我與你同去洛州!”
君澤嵐好懸沒有將口中的茶水一口噴出來,驚訝的看着程冽,堂堂的離國五品女官、程家大小姐竟然要跟着他去洛州,不說前去洛州該有多危險,單是程冽跟着他去了洛州被程家人知道之後會如何的想他們。
千萬個拒絕的理由還沒有說出來,卻見程冽冷冷淡淡的看了程知俞一眼,說道:“你若是不答應,我便將你算計浮雲蘇的始末全部都告訴蕭闕。”
他收藏的字畫真的不多了啊!
程冽施施然丟下這麼一句話便就走了,君澤嵐臉色色彩斑斕。不知他是哪裡得罪了這位程大人,竟然做出如此陷害他的事情
。拐帶朝中重臣,又是皇后的妹妹,嫌他麻煩還是不夠多麼……
這也是君澤嵐不知道第幾次嘆氣了,素來算盡人心只讓別人吃虧的他,似乎在遇見蕭闕之後一直在做賠本的買賣啊……
不出蕭闕所料,第三日,本該是景宸禹與敬妃遣送出樂都的日子,終究還是出了變故。
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心情導致,那一日的天氣陰沉沉的,昔日受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大皇子與敬妃,因爲寧王謀反之事被牽連,遣送出樂都之時,所帶的侍衛與家奴不過是寥寥數人而已。
目送着景宸禹的馬車出了離宮,小玲連忙的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程瑤。
彼時程瑤正在院子裡知道着景宸昭練劍,昔日程瑤在程家程猛請了不少的名師知道程瑤劍法與槍法,是以如今雖然武功盡廢,但還是能夠足以知道景宸昭的。
這些時日景宸昭也格外的乖巧,整日的陪在棲鳳宮中陪着程瑤也不鬧騰,程瑤讓他作畫便就作畫,程瑤讓他練劍便就練劍。
此時雖然天氣寒冷,但是景宸昭自幼身子底子好,穿的並不多,額頭上還滲出了一層薄汗。程瑤眼中帶着笑意,像景宸昭招手讓他過來拿出帕子悉心的擦乾景宸昭額頭上的汗水。
母子二人從小相依爲命,自然感情深厚,只是在這天倫之樂的背後,小玲卻有種莫名不詳的預感,總覺得皇后似乎是在努力的彌補着什麼一般。
小玲搖搖頭,將心中的雜念給拋到腦後,如今大皇子與敬妃二人已經離開宮中了,再也無人能夠危險到娘娘的地位了,她怎麼會這樣胡思亂想呢……
小跑着過來,小玲連忙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程瑤。她知道程瑤這些時日未曾開展笑顏估計一部分原因是因爲處置敬妃與大皇子的旨意雖然下下來了,但是卻並未實施,所以小玲猜測是因爲程瑤擔憂青漓君會臨時反悔——畢竟這些年青漓君對敬妃母子的獨寵是有目共睹,就在旨意下來之前任憑誰都不會相信青漓君真的捨得將他們母子二人流放去獻州那樣的一個地方。
沒想到,那一日敬妃在乾清宮門口跪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最終還是沒有換回來青漓君的回心轉意。如今馬車已經出了宮門,青漓君今日早晨照常的去上朝,是以敬妃與景宸禹的流放是鐵板上定釘的事情,小玲自然是要將這樣的好消息告訴程瑤了。
程瑤聽見敬妃兩個字的時候,眉宇之間閃過了種種神色,卻沒有小玲以爲的開心。哪怕一絲喜悅都沒有流露出來——娘娘,或許真的對於如何處置敬妃不在意,小玲心中如此的想着。
果然,卻見程瑤幽幽一嘆,嘴角勾起了一抹似笑似哭的神色,無比的淒涼哀婉,如同秋天暮色荒野邊塞上的一抹殘霞般淒涼。
“不是還沒出城門麼……”程瑤喃喃的說道,語氣惆悵。
這一日,獻王的馬車方纔到樂都城門,便有大內侍衛手持聖旨追趕上獻王馬車,曰“特赦敬嬪回樂都,軟禁孤山行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