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之遠的話說的很明白了,上合需要一批去送死的亞述人擔任前期建設工作。而且,這批人和在地球人穿着PA監視下從事繁重勞動的亞述勞工不同,上合需要爲這批勞工提供一定的培訓才行。因爲太空中工作不像在礦坑裡挖石頭或者在森林裡砍樹。這是個對勞動者要求挺高的工作。木星建設司的司長在向楊之遠進行說明的時候,明確表明了,如果能夠達成協議,那麼這批亞述人起碼要在上合接受一年半的語言培訓,並且再進行兩年的崗前培訓才行。人工翻譯機在交流日常用語時沒什麼問題,但是太空工程中有大量的專業詞彙,亞述語言並沒有對應的詞語,所以,語言培訓是必不可少的。
另外,這麼重要的工程,如果沒有十足的信任,是不可能交給外人的。所以,這批亞述勞工必須是心甘情願甚至是爭着去送死才行。這種勞工不是用金錢或者擄掠能找到的。所以,上合已經準備好了對亞述局勢做出一定的干涉。
當然,另外一種可能就是亞述人對這個要求無法接受,那麼上合就要按照原來的計劃,將回旋者級碎星採礦船的居住部分和工業部分組裝好以後,利用其自身動力加上行星引力彈弓,進行4到5年的深空航行,去往木星圈進行先期建設工作。
但是,航行期間對上萬名員工的日常生活的保障,所花費的資金將是一個天文數字。另外,對於這些員工的的人生也是一個非常大的考驗,因爲就算是一切順利,在木星圈建設好回航加速器的時間也不會少於四年,那麼這就意味着,這些人要離開家人近十年的時間。這裡面所隱含的社會成本,估計會比現實的資金成本更加高昂。
“您的意思是,需要我們很多人,心甘情願的爲你們去死?開什麼……”安的話說道一半上,已經說不下去了。作爲一個封建王朝的公主殿下,安本來應該是一個視平民聲明如草芥的人。但是,地球人在摧毀了亞述人的社會進程之後,順帶着將王室的政治傳承也打斷了。現在的西法赫王室,完完全全是一個象徵,而這個王室的成員們,也已經沒有了殺伐果斷的政治素養。輕而易舉的將上萬人的聲明當作交易籌碼,她缺乏這種魄力。
但是,亞述殘酷的現實正在逼迫她做出一個原來她不敢想象的決定,讓上萬條生命,走上交易的天平。
同樣被震驚的還有章邁。他做夢也沒想到楊之遠帶來的竟然是這樣的消息。按照他的想法和這幾天滑翔八號上的人們的分析,他以爲上合會在口頭上支持一下太空圈,並且譴責一下北約這種擅自變更世界姿態的事情。可沒想到,上合竟然會拋出一項人命交易。
“楊市長!我們這樣做,不,政府這樣做是乘人之危吧!”他走上一步,站到了安的身後。
楊之遠仔仔細細的看了看章邁的臉,以他這些年看人的本事,他確信章邁的話是真心的,他真的在爲亞述人鳴不平。
但是,憐憫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如果地球上只有中國一個國家,或者只有上合一個組織,中央不介意將這個亞述行星吸納過來。但是,世界並不以某個人或者組織的意志爲轉移。
“我不否認這一點。從事實上說,我們確實是乘人之危。”楊之遠點點頭,“從個人感情上,我同情亞述人的遭遇,也願意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提供幫助。另外,我也在尋找地球人和亞述人共贏的生存方式。但是,我是個政治人,我有我的社會屬性。站在一國政府的角度上,我必須計算得失。而且,小夥子,關於無償援助,我們吃的虧還少嗎?”楊之遠平靜的看着章邁,說出了讓他無法反駁的話。
“那麼瑞文戴爾小姐,我想這件事情您一時間也無法回答,那麼我可以等您一段時間。當然,如果您打算回到亞述再做決定的話,也可以。但是我想提醒您的是,因爲某些原因,我們是無法在您做肯定的回答之前派出軍事力量送您回亞述的。另外,如果您提出的要求超出了我們的預期的話,那麼我們就無法繼續進行這項合作了。不過,如果您覺得L1那邊不安全的話,我倒是可以招待您在這裡住下。”
“不,不必了。我,需要認真的考慮一下,多謝您的關照。我想去那個幼兒園看一下。”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站起身來,“那麼,告辭了。”
當她來到章邁的旁邊時,又向他深深的鞠了一躬:“這次給您添了不少的麻煩,請您保重。願雙月女神保佑您。”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留下章邁一個人在那裡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然後他咬了咬後槽牙,追了上去。
李赤騎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也跟着走了出去。
安一邊跑一邊哭,淚水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撒了一路。人命交易,哈哈,我們的亞述人的人命就這麼卑賤嗎?我們要爲你們去死,而且是心甘情願的去死!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換來一些你們完全是隨手之勞的回報。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就像紫羅蘭女士說的那樣,我好恨!我恨啊!她跑到了那所幼兒園的外面,遠遠的看着,孩子們已經不在外面玩兒了,教室裡傳出了風琴的聲音,還有稚嫩的歌聲。安好像崩潰了一樣,貼着一顆樹慢慢坐了下來,把頭深深的埋在了胳膊中間。
章邁從市政府出來,按照記憶中的路去找那所幼兒園。因爲剛纔心不在焉的原因,他轉了好幾個圈子才找到那個地方。遠遠的,就看到安正坐在一棵大樹底下。旁邊的地上車一輛接一輛的過去,不時有人往這邊好奇的看一眼。
章邁張了張嘴,但是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什麼也沒說出來。
比起這位公主殿下內心的創傷來,自己受的那點委屈算個屁啊。
就這樣站在旁邊近十分鐘,章邁一句話都沒說出來。這個時候,語言異常的蒼白。
“堅持下去,一定能好起來的。”又過了一會兒,章邁從嗓子裡擠出了這麼一句話,“而且楊市長說的,我覺的,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
“你是說,我們亞述人流的血,還不夠多嗎……”安的聲音從雙臂之間傳了出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章邁有些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清楚,我什麼都清楚,我們的命也就值這些回報了。但是,我好不甘心。”安慢慢的擡起頭,“章邁先生,能陪我坐一會兒嗎。”
“叫我麥子吧。”章邁一屁股坐下去,倚在樹上。
安慢慢的止住了淚水,她抱着雙臂,陷入了某些回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