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芙領着懷秋直接來到了許家正院的大廚房。
雖然她要做的並不是一道菜,不過蒸燉這種事,肯定是要在廚房做沒錯的。
許家的路她完全不熟,一路上看見許家的下人,順手招過來一位,便讓對方帶路。
誰家也沒有直接將人領進廚房的規矩。
可下人看見跟着的懷秋,想了想……沒有再去質疑什麼,立刻就將沈幼芙帶到了大廚房。
大廚房不是小廚房。沈幼芙抵達的時候,裡面幾口大鍋正在燒着滾水,不少廚娘婆子正忙着洗菜做飯,還有各房的丫鬟小廝捧着食盒在外頭等着,準備裝了菜餚給各房主子送去。
沈幼芙這個時候亮相人前,不可謂不搶眼。
她有些不好意思,怎麼忘了這會兒已經快到飯點了呢?不過也無妨,她就是來要幾味材料,然後帶着懷秋還是找一間小廚房去做。否則自己那一點點東西,佔着這麼大個廚竈,也耽誤別人的事不是?
想到這裡,沈幼芙插隊到最前面,將腦袋探進廚房“我來取用些東西,你們誰手頭上不忙,過來說話。”
這時候,哪有不忙的人?
一個廚娘甩幹手上的水,回頭朝沈幼芙看去。
只見一個俏生生的姑娘帶着甜甜的笑容看着她“你去幫我拿些東西來。”
人倒是水靈靈的……不過,看這一身綾羅打扮,應該是沈家哪位小姐的貼身婢女吧?
許府從上到下,幾乎人人都知道。許家的二孃嫁了沈家這樣一戶商戶!而且聽說沈二老爺現在管着沈家的產業……這簡直就如爆發戶一般。婆子之所以一眼看出沈幼芙是沈家婢女,那也是因爲她這一身穿戴。
看看外頭提着食盒排隊的人。就連大夫人身邊的巧雁也只是一身藍底繡蘭的布衣。
哪有穿成這樣花裡胡哨的?
穿什麼樣,其實並沒有什麼。可是這規矩……
沒看見別人都排隊呢嗎?怎麼就一個人跑到前頭來了?
廚娘心中不滿,剛想要開口拒絕,一擡眼,看見沈幼芙身後的人。
她不可思議的揉揉眼——這位不是老太爺身邊的懷秋姑娘?
懷秋照顧齊德院上下,雖是下人又是女流,可也算得上是半個讀書人了。許家的下人對她都很尊敬的……她怎麼陪着沈家的婢女來了?
……廚娘剛到嘴邊要拒絕的話。又咽了回去。
“這會廚上正忙。你要拿些什麼?”
純粹是給懷秋姑娘的面子。
懷秋聽見廚娘稱沈幼芙爲“你”,而且口氣一點都不客氣,知道廚娘一定是想錯了沈幼芙的身份。剛想解釋什麼,卻只聽沈幼芙道“那便有勞了。”
沈幼芙沒有糾正廚娘的說法,畢竟廚房這時候的確是忙。
她將自己需要的東西一一說給廚娘。這些東西有的常用,有的卻不常用。廚娘小跑着翻箱倒櫃找出來,然後一股腦全塞進沈幼芙懷裡“都在這裡了。你拿去吧。不過從大廚房領用物品是要登記的,你得在這寫上你主子的名。”
沈幼芙懷裡被塞了一口煲湯的砂鍋,還有一大堆零散的貝母、幹枇杷、雪梨……這些東西可都不輕。沈幼芙幾乎是向後仰着,才能勉強拿得動。
她廢了半天的勁。好不容易騰出一隻手,再一本冊子上籤下一個“芙”。
“多謝。”沈幼芙吃力地抱着東西道。
那廚娘卻已經轉身走了……
懷秋看着這一幕,再想解釋也來不及。可如果什麼都不說。又似乎有些太沒規矩了!
她糾結不已,沈幼芙卻好似並不在乎“懷秋?想什麼呢?跟我走吧。找個離外祖父居所最近的小廚房去。”
沈幼芙剛纔一路從齊德院走來,途中確實經過了一個小院子。當時沈幼芙特意問了一句,得知那小院是無人居住的。
那裡應該是最合適了,既不會讓煙火味道叨擾了老太爺,又不至於像大廚房這麼遠,等熬好送到都兩涼透了。
這一回,沈幼芙沒有再找人帶路,而是自己領着懷秋,直接朝那小院而去。
懷秋很糾結!
從跟着沈幼芙出來之後,她就一直覺得自己很失禮。從沈幼芙自己開口問路那一刻,她就覺得自己這個下人做得太失敗了。後來遇見廚娘,她幾次想解釋沈幼芙的身份,卻都插不上嘴。直到現在,她眼睜睜看着沈幼芙抱着一大堆東西……
她想接過來,可沈幼芙說不用,她總不能搶吧?
往常那些禮數規矩,怎麼今天都用不上了呢?不知道表小姐會不會覺得許家的下人都很沒規矩啊!
沈幼芙擡頭看看這院落的名字——文山院。
她滿意地點點頭。許家真是講究極了,每個小院都有個名字,還各個都這麼好聽。再想想沈家——什麼正院偏院,東院西院……還有那米鋪子,一開始就一個“米”字。
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隨着這一路的走來,沈幼芙手上的東西越來越重,她不再留心風景,直接朝院中的小廚房而去。
懷秋連忙跟上。
她已經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這院子,可是老太爺最得意的門生曹文山曹公子的住處。曹公子與老太爺兩人可謂是忘年之交,時常來府中與老太爺論學,要是哪日盡興時已經天晚,便索性在府裡睡下。
這院子,便是專爲曹公子準備的。
表小姐剛纔問她這裡有沒有人住……現在確實是沒有。不過等到過兩日詩會的時候,曹公子一定會來的。
可表小姐已經進去了,這話怎麼解釋啊?
懷秋就差沒抓耳撓腮了。
沈幼芙將東西扔進廚房,又探身出來“懷秋,你愣什麼呢?外祖讓你來跟我學燉梨的,你站在外面,隔着牆打算學心法嗎?”
罷了罷了,懷秋徹底放棄了自己的糾結——什麼禮數規矩的,讓表小姐教自己燉梨,這事本來就沒規矩!
所以說起來,也是老太爺的問題。
沈幼芙還不知道,她在許家這短短一天裡,就牽扯着許家無數人失了禮數犯了規矩。不過她自己從始至終都是彬彬有禮。
這一次,絕對不會給大公子抓到把柄的。
因爲曹公子是外客,所以文山院子也沒有留人照顧。沈幼芙廢了挺大力氣將火生起來,然後取了淨水,洗淨材料。又將材料細細分好,依此收拾乾淨剔核去皮,放入砂鍋中……
“好了,就是這樣。”沈幼芙回頭對着目瞪口呆的懷秋道“你記住了?要文火,不要怕費時。這裡頭的藥材,時間越長藥效約好。但如果大火高溫,可就沒用了。”
懷秋點頭如搗蒜。
步驟和做法她都記住了,這位與衆不同的表小姐,她更是記住了!
先前聽說沈家人有些粗鄙銅臭。她雖不置可否,但心裡卻是認可這種說法的。
可今日遇到表小姐,看對方進退從容,高低不拘的樣子。似乎與傳聞大大不符合。
但要說哪裡不符,她一時又想不出。
沈幼芙將手在水中洗淨。看着砂鍋裡還沒燉煮好的梨梗,沖懷秋笑笑,隨口扯過一個話題“你知道詩會的事嗎?說給我聽聽。”
事到如今,懷秋哪裡還好意思拒絕沈幼芙。於是一股腦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京安城地處江南,江南山水風|流,正是盛產才子的地方。
這京安城中的書院也尤其之多,像城北麓安書院這樣的,在本城中最少還有三家。其他小書院和私房私塾,更是多不勝數。
於是衆人都覺得,與其一家之長,不如集諸子百家。於是相約每年秋時衆書院派出幾個代表,大家齊聚一堂,共同切磋。
沈幼芙聽了半天總算是明白了。
她自己總結了一下——才子最看中的便是才名,書院中什麼都缺卻唯獨不缺才氣。於是當這些才氣滿到溢出來的時候,就要給他們一個釋放的機會——這就是詩會了。
習武天天都能用上,練得一身好氣力,就算不能懲惡揚善,也總有個力能扛鼎的機會,讓人展示一翻。
但才子習文,如果不登廟堂,那些學識,似乎這輩子都沒什麼用處。
如此說來,詩會應該就是幹這個的了。
沈幼芙點點頭……既然是全城才子的大聚會,給五姐挑個好人選應該不難。
至於六小姐沈憐,哼,也不知哪個倒黴的會被她相中!
沈幼芙與懷秋二人又說了一會,眼見燉梨已經烹好,趕緊收了話題。
“你將這個呈給外祖父,一定要讓他趁熱喝了。要是有什麼不合口的,你記下來。明日這個時候我還來這裡等你。”沈幼芙一點不嫌麻煩,在這裡打着老太爺的旗號,反而比坐在聆簫院要自在。
懷秋趕緊點頭稱是,端着梨羹走出兩步,忽地想起什麼,又趕忙回頭對着沈幼芙深深行了一禮“奴婢代老太爺多謝表小姐的用心了。”
懷秋說完之後,一直彆扭着的心總算好過一點了——這一下,總不算失禮了。
卻不想沈幼芙嘿嘿一笑“你們許家的規矩真是不像樣,老太爺是我外公,怎麼反而你來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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