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飛白眼看着這位“葉家的下人”與馬車中人說了句什麼,然後手腳利索地爬上了馬車。
他難以置信地後退了一步,感覺自己兩條腿都在打顫——也不知是氣得還是嚇得……
與瑾飛白的慌亂截然不同,元寶可是正忙着覆命呢!
他將馬車駛出來一點,見瑾飛白還愣在當地,便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着瑾飛白:“這位公子,請您在退後一點兒,您擋了道兒啦!”
元寶看瑾飛白癡癡呆呆像是木頭一樣,自然用好大的聲音“喊醒他”。
瑾飛白瞬間就紅了臉,他趕緊低着頭向後躲閃,眼神卻不自然地瞄着周圍。
……這,怎麼會呢!這居然是葉家的馬車?
瑾飛白又愧又怒。
愧的是自己才一出來就丟了這麼大一個人,怒的當然就是——他怎麼就沒想到,這馬車是葉家的呢!
葉公子不是本城人,身邊人進出要用馬車,肯定都是用租賃的啊!
瑾飛白懊悔地站在路邊,隔了好久纔敢擡頭。
只見紫蓬馬車已經一路駛到了最前面,田莊守門的門子甚至還當場拆了門檻——直接將那輛紫蓬馬車迎了進去!
瑾飛白低着頭站在路邊,他現在倒是十分想逃回馬車裡去!
可是他的馬車後面,可還有無數的馬車等着呢,現在就算上了車也不能回府——畢竟他可沒有葉公子那麼大的臉面,讓這一排馬車全都給他讓開……
瑾飛白不用擡頭。也能感受到別人路過他身邊時候,看着他的那種目光。
剛纔他對着紫蓬馬車說得那些話,可是故意提高了聲音,就想讓大家一起來嘲笑紫蓬馬車裡的人呢。
現在想想,那車裡的女子在路上時那樣刁鑽厲害,到了這府門口卻一句話不說……
可不是故意等着看他的笑話的!?
瑾飛白懊惱極了,想到身邊還站着瑤兒,他更覺顏面掃地,轉身就朝沈憐呵斥:“都是你非要跟來添亂!不會說話就把嘴閉上!”
沈憐剛纔看見子蓬馬車駛走時,就已經知道事情不妙——瑾飛白肯定要怪罪與她……
既然躲不過。她便早早醞釀好了眼淚。瑾飛白才說了一句。她的淚珠就啪嗒啪嗒的掉下來,讓人看着好不心疼。
周圍的人,尤其是剛纔見過他們三人“圍攻”紫蓬馬車的人,當然不會因爲幾滴眼淚。就去心疼沈憐。許多人都記得沈憐剛纔那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臉……
唯一心疼的。大約就是瑤兒了。
瑤兒自覺剛纔沒有答上來少爺的話。還是少夫人幫她解了圍。
誰知事情出現了逆轉,那馬車居然是……唉,這誰能料到啊?
要是早知道那車裡的人不是窮酸小戶。他們當然也不會與她們相爭了……這又怎麼能怪少夫人呢!?
瑤兒看見沈憐難過,趕緊上前攙扶着她,又取了自己的帕子爲她拭淚,還不忘小聲安慰她道:“少夫人快別哭了,少爺今日爲了帶咱們出來,可是花了大價錢呢。一個人一百兩,三個人就是三百兩……這可都夠得上買半個瑤兒了呢!”
瑤兒不惜貶低自己,小聲說出這番話,就爲了讓沈憐開心一點。
沈憐當然開心不起來,不過瑾飛白聽了,倒是覺得不錯。
他雖然在外人面前丟了人,只要身邊的女人沒有察覺,倒是還勉強可以硬撐一會兒。
這個時候,眼看別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瑾飛白彆彆扭扭地咳嗽一聲:“還愣着幹嘛,跟我走!”
————
瑾飛白到了田莊的門口,按照人數上繳了三百兩銀子,這纔得到了進門的許可。只不過,當他進去之後,才知道向他一樣的人又多少!
這一處院落被佈置得十分典雅,正中是一座高臺,高臺之上,擺着三張精緻的席面,但這四席最多也就能坐六人……擠一擠,最多坐九個。
在這張高臺下面,圍着兩圈席面。每章席面都是預留好的,不分男女,只按請柬就坐——也就是說,如果這個時候你認識張大人,而他那一桌又正巧沒坐滿……
那便可以上前打個招呼,求個座位了。
除了這兩種之外,剩下的,就全是站着的了……
瑾飛白這才明白,自以爲的“高價”,原來是這麼的不值錢——放眼望去,像他這樣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幾十!
這院子本就不大,現在他們就要像奴才一樣,站在別人後面看着別人吃喝。
這還真是名副其實的“觀宴”啊!
這一場宴席中,有像瑾飛白這樣不滿的,自然也就有十分滿意的!
拿了請柬赴宴的人,這時候看着身後熙熙攘攘的人羣,還有那些人眼中羨慕嫉妒的目光,心裡別提多舒服了——有錢都買不到的尊貴,這纔是真正的尊榮。
更何況還會遇到些熟人求上門的。
“陳兄好久不見,您可真有本事,竟然能得到郡王的請柬……您這還有多餘的座嗎?”
“給趙老爺請安來啦……您這兒還能坐下一個人嗎,上次您看中的那件玉把件,我明兒就送您府上去。”
“金少爺,你怎麼也在這兒?得了請柬也不告訴一聲兒,上次你欠家父的銀子,就一筆購銷了,給我騰兩個座出來就成。”
一時間,認親的、說事的、遍佈全場。
沒過多久,就又有一批人擠進了座位上。
瑾飛白雖然不缺銀子,可瑾家到底只是一戶商戶。要說在這京安城裡,也不是完全沒有人脈——只不過,人家最多也是認識他的父親和兄長而已……誰會認得他這個不出後宅的嬌少爺?
好在沒有門路的人還是佔大多數,有了這些人陪着,瑾飛白才能耐着性子繼續等下去。
品瓜宴到了這個時候,對於葉倫和沈幼芙來說,已經是非常成功的了!
沈幼芙大致算了一下,花一百兩銀子進場的,一共有七十幾人!
也就是說單這一筆門票的收入,她便掙了七千多兩銀子——這接下來,可還要賣瓜呢!
……既然宴會已經十分成功,葉倫也就不弔着大家的胃口了,他緩步登上高臺,又請了今日到場身份最重的兩位大人,與他一同坐上了主席。
然後就擡手宣佈了開宴席。
葉倫輕輕擊掌,一聲“開宴”之後,只聽田莊中不知何處,傳來一陣悠遠的琴聲!
本來以爲品瓜宴就是來吃的人,一時都愣住了,再細細分辨着聽下去,卻是越聽越覺得美妙。
雖然只是一隻田園小調,可聽在衆人的耳朵裡,卻立刻讓人眼前浮現出山清水秀來——聽着這樣的音調,就連鼻翼旁的風,都隱約變成花朵的奇香。
這樣婉轉的琴聲,實在不像是一般歌姬樂師能夠演奏的。衆人全都伸着頭,四處尋覓着彈琴的人。
直到一陣微風輕輕吹開了葉倫身後寮房的紗簾,衆人這纔看清楚,原來這美妙的聲音是來自紗簾之後,那位一身碧綠的美人之手!
“是姒柔姑娘!”一個眼尖的認了出來,立刻忍不住尖叫一聲。
“哪個姒柔……不會是含煙樓的姒柔姑娘吧?”這一下,許多有座席的人都站了起來,全都朝寮房裡看去。
“真的是她!今天可是沒有白來!”
“是啊,這一百兩銀子花得太划算了……去一趟含煙樓,怎麼也得花這個數吧,那還見不到姒柔姑娘呢。”
……一時間,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姒柔的身上,
她卻宛如不覺,一雙蔥白素手,似隨意般地輕輕滑過琴絃,任美妙絕倫的聲音,自她的之間緩緩流出。
姒柔也沒有想到,葉公子和沈姑娘給她安排的,竟然是這樣一處遠離人羣的地方——從前也有人請她赴宴助興,哪一個不是恨不得將她擺上桌子讓大家看個仔細。
……這一對妙人,卻將她“藏”在了這件寮房之中。
難不成,這寮房比她還有看頭嗎?
琴聲不停,衆人如癡如醉地看向姒柔,同時,自然也看向了那一間寮房。
這一看,許多人的眼睛就拔不出來了!
一間清雅的居士寮房,正是許多自詡風雅的文人墨客最愛的居所。
這寮房佈置得極簡,卻又給人一種莊重之感……唯獨牆上掛着的那兩副字,卻有些格格不入。
這樣的地方,爲何會有這樣歪歪斜斜的字體?
難不成,是葉倫公子寫的?
……葉倫公子寫字這麼難看啊!
“不對,你們看那落款,落款上怎麼寫着幼七二字呢?”
“我沒有看錯吧!真的是幼七,我最愛他的詩了。每天晚上都是讀者他那首詩入睡的……”
“我也是,我也是。只可惜後來再也沒有見到他,也不曾聽說他有新作,難道!”
“他可是當初在詩會上勝過曹文山的人啊,曹文山現在高中了,他卻只在這山野中題詩,這纔是真隱士!等到這宴結束以後,我一定要進去看看。花多少銀子都行!”
比起之前姒柔的魅力,現在又多了對幼七的崇拜之情。衆人對這品瓜宴的熱情終於達到了一個高|潮。
而聽見這些議論的姒柔……光滑潔白的額頭上涔出一絲細汗——原來自己的作用這麼小,這兩人還真是爲了讓人看房子啊!